门就在眼前。

  开,还是不开?或者,什么时候开?怎么开?

  予柯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之前做下的决定了。

  姜屿鹿先前会选择让李老师来送文件,就意味着,她短时间之内是不想看到她的。

  起码现在,不想看到她。

  她不应该这么不识趣的,她不应该这么冒冒失失地来找姜屿鹿的。

  她不应该……

  予柯抿着唇,有些垂头丧气。

  被人讨厌的感觉属实算不上好,胸口闷闷的,还有点疼,让人难受得紧。

  按照她一贯的交往方式和交际模式,这种状况下应该是顺着姜屿鹿的心意,自然而然地远离才对。

  哪怕以后只是点头之交,也不会主动,也不存在会像现在这样找上门来。

  冲动了。

  予柯舔舔唇角,试图用悔意来强行忽略内心的不适和不安。

  她绞尽脑汁地在想着,现在应该怎样给自己找到退路才合适。

  让李老师重新过来送一趟文件肯定是不现实的。

  那就把文件放在门口吧,让李老师和姜屿鹿发消息,然后离开就好。

  这是目前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予柯咬着唇角,挣扎着从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她刚从门前退后一步,“嘀嗒”一声,门却在这时候被人率先从里面打开了。

  是姜屿鹿。

  她可能是刚刚才起来,身上的睡衣都还没来得及换。

  倚靠在门边,颜面苍白,唇色极淡,身上的气息憔悴得令人心疼,是很明显的病态。

  她是真的生病了。

  只一眼,予柯的唇角就抿直了。

  姜屿鹿打开门之后也没有说话,她略微冷淡的目光落在予柯的身上。

  堪堪停了那么几秒,就毫不犹豫地挪开了。

  然后,她自己也转身离开。

  门没关,这是让予柯进去说的意思。

  比想象中要好一点,起码没有被拒之门外,没有被扫地出门,也没有被当众羞辱一番。

  予柯轻吁出一口气,跟着走了进去,顺手将之前没关的门给关上。

  *

  没理会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姜屿鹿径直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她嫩白修长的颈部上扬着,随着吞咽的动作,随着呼吸一层一层的交叠。

  筋骨交错的纹路丶脉络也被看得一清二楚,

  透露着质感的同时,也透露着致命的脆弱。

  一杯温水入喉,姜屿鹿才终于有闲情去理会先前被她晾在一边的人。

  姜屿鹿:“要喝什么?”

  予柯:“谢谢,不用了,我不渴。”

  予柯舔舔干涩的唇角,说着违背自己心意的话。

  姜屿鹿没理她,径直又倒了杯水,放在离她不远处的茶几上。

  瓷杯和玻璃因为碰撞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室内回荡着,额外明显。

  予柯端起水杯,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

  姜屿鹿这才淡淡地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予柯:“刚刚。”

  “是吗?”姜屿鹿轻笑了一下:“刚刚是什么时候?”

  予柯含含糊糊地说:“大概就几分钟的样子。”

  “那为什么我看到你在我家门口站了接近半个小时?”

  姜屿鹿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这种讽刺性的话语都没有带上丝毫的个人情绪。

  予柯摩挲着杯沿的动作一顿,她缓缓地抬头看向姜屿鹿。

  “你知道?”

  “嗯。”姜屿鹿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门口的监视器报警了。”

  “抱歉。”予柯讪讪地看向姜屿鹿,带着略微的无措和慌乱。

  她从一开始就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委屈,现在这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看起来是愈发地让人忍不住心软。

  姜屿鹿挪开视线。

  “如果我不开门的话,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站下去吗?”

  “还是说,你其实就是在等我主动给你开门?”

  连续两个问句,让姜屿鹿的语气一下变得近乎冷漠。

  她给人的感觉向来是温柔又有趣的,即使是生气了也不会真的生气。

  反而更像是对你的一种亲近,撒娇,捉弄,和情趣,就像上次在电影院一样。

  但现在呢,姜屿鹿第一次用上了这种前所未有过的语气和态度。

  没有温度,冷冰冰的,不近丝毫的人情。

  予柯感到难堪又不适:“我没有想一直站在门口的。”

  她本来已经打算走了。

  这干巴巴的解释也不知道姜屿鹿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她表情淡淡的,吝啬到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

  “所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你托李老师送的文件我拿来了。”

  “李老师不知道你家在哪,所以就由我送过来。”

  予柯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来这一趟的主要目的。

  她将姜屿鹿需要的文件都拿出来给她:“你看看是不是这些。”

  “谢谢。”

  姜屿鹿面无表情地接了,目光却没往上面落一丝一毫。

  她看起来似乎不太关心这些文件的对与错,是与非。

  予柯捉摸不透姜屿鹿在想些什么,猜测着她可能是想赶她走了。

  对啊,既然文件都已经送完了。

  那就走吧。

  心里平白无故地生出了几分委屈和羞恼,予柯抿着唇。

  “文件给你了,那我就先走了。”

  姜屿鹿一缓,然后冷声应下:“嗯。”

  这股子冷意刺激得予柯心底发凉,手脚冰冷。

  她慢了半拍,才抬步向门口走去。

  如果说刚才还有几分是在赌气,那现在她是真的想走了。

  她不想可怜巴巴地把自尊心捧到人家面前,得到的却是一幅爱搭不理的样子。

  她不想,也不能接受。

  对于姜屿鹿她确实是有所亏欠,但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所有了。

  要再多,她给不了。

  不领情,她没有办法,也无心再去想什么办法。

  予柯能感觉到姜屿鹿正站在身后注视着自己的离开,所以她没敢停下脚步。

  一停,面对的又得是那双毫无情绪,面无表情的面庞。

  刚走到玄关门口,门还没来得及开,予柯身后就率先传来了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回头——

  是刚刚姜予鹿不小心脱力,挪动了椅子。

  “你真的没事吗?”予柯心一紧。

  “没事。”

  许是突如其来的身体不适,姜屿鹿身上的冷意不知不觉退散了很多。

  她白着脸,唇被咬得殷红,看起来是愈发的脆弱。

  予柯心里又闷又沉:“可是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姜屿鹿:“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你走吧。”

  语罢,姜屿鹿转身就径直想离开,留给予柯挣扎和犹豫的时间几乎近无。

  “我们谈谈吧!”

  予柯哽了一下,然后急促的声音缓缓变得坚定:“我们谈谈。”

  和面上的冷静自持不同,予柯的内心其实充满着紧张和无力。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也要用这种拙劣的借口去挽留一个人。

  不惜搬出她曾经最讨厌的那四个字——【我们谈谈。】

  既然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那便索性前进一次。

  如果姜屿鹿还是和先前一样,保持着一幅生人勿近,爱搭不理的姿态。

  那她可能真的别无他法,只能摔门走人了。

  但姜屿鹿没有,她回头,目光清冷地看着予柯说。

  “好,我们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