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风殿正厅, 旷阔风雅的大殿香烟缭绕。山风卷入碎玉飞红,逸散出奢贵磅礴的仙气缥缈。

  熔金的辉光折射在绝尘道君俊美无俦的脸上,为这尊巧夺天工的造化之物融上尊贵色彩, 也从他身上拉扯出如漆黑如墨的阴影。

  陆续脊背立得挺直又僵硬, 低眉垂眸站在下首。

  霜寒的气氛和隐含暴戾的灵气压得他心惊胆寒,一动也不敢动。

  他从未料想过,一句“打算结道侣”,会惹出师尊如此大的怒火。

  大殿内的灵气流动炽热沸腾, 气氛又滴水成冰。

  片刻的虚假静寂很快被打碎,方休勃然大怒,毒蛇般阴寒的双眸闪耀出鲜活残忍的辉光, 清亮嗓音恶意蚀骨。

  “是谁。那个人是谁。”

  陆续缄默不语, 他毫不怀疑, 方休会立刻把薛乔之碎尸万段。

  不能让他知道。

  “阿续。”绝尘道君的声音也冻上一层砭肤刺骨的寒霜, 没有一丝一毫和煦柔雅的味道。

  “把那人的名字告诉我。”

  “没有谁。”陆续见势不妙, 速即改口, “弟子就是心血来潮, 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师尊不允许, 那我就不结了。”

  大殿内的灵气更为暴戾森寒,似如万剑悬在头顶, 令人悚然到几乎喘不过气。

  临时编造的谎言破绽百出,没人会信。

  “当真不说?”

  清艳眉眼低垂, 静静看着脚下光滑荧亮的地面, 静默不言。

  双方沉闷对峙, 气氛阴寒诡异。

  少顷后, 绝尘道君扬了扬凌厉下颌, 朗音低沉:“阿续, 回房去吧。”

  陆续行礼告退,默不作声在数道幽寒目光中踏出大殿,走向长廊。

  “秦时。”人走后,绝尘道君阴鸷的目光转向另一位徒弟。

  秦时低头拱手,语调也隐含深深的怒气和杀意:“去北梁的这七日,他一直在我眼下,并未接触过任何人。”

  “放屁。”方休怒火中烧,“若不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要结道侣。”

  “他认识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难得分。”

  “熙宁。”绝尘道君瞥了一眼门外,意有所指。

  “老子知道。这就去查。”方休怒气勃勃走向门外,“老子一定将那人的尸骨带回来祭天。”

  “不。我要你将他安然无恙带回来。”

  方休脚步一顿,疑惑看向闻风。

  似如神像般尊贵的俊雅面孔,嘴角扬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笑意:“将人活着带回来。我要在阿续面前将他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风一样的男人

  笑音恶意肆虐:“这样他以后才不会再犯。”

  “还有,出门前给我将长寄叫来。”

  方休冷笑一声,踏出殿门,意气张扬的白色身影瞬间消散。

  ……

  陆续回房后,躺了一会,又起身坐了一会,随后又在房中来回踱步。

  他现在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至今未想明白,为何结个道侣,会引得师尊如此大动肝火。

  门外守着两个修为高强的殿前亲随,虽未言明,他这一回被禁足在了房间里。

  房门忽然一声轻响,他偏头一看,师尊大步走入房中。

  周身萦绕的寒意与怒火已经消弭无踪,此时的师尊,又回复了往日的温柔高雅。

  “阿续。”绝尘道君和颜悦色地走到桌边坐下,温言软语一笑:“方才为师一时怒火攻心,语气重了点,有没有吓到你?”

  “你会否生为师的气?”

  陆续拱手:“弟子岂敢。”

  “那就好。坐。”

  陆续乖顺地在他旁边坐下。

  “阿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

  绝尘道君嘴角轻扬,笑意和雅:“为师方才重新考虑了一次。你若是真喜欢,为师也不再反对。你把他带来陵源峰,为师帮你们主持结定道侣的契约仪式。”

  “你是我的徒弟,同道侣结契的仪式自然不能草率。”

  “师尊,真没有谁。我就是忽然心血来潮,随口一说。”

  虽然师尊的言行举止,和往常一样温和,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仍让陆续感觉阴寒刺骨。

  “阿续,”绝尘道君无奈叹笑,“怎么,连为师都不信了?”

  清冷嗓音一口咬定:“师尊,真没有。”

  高雅笑音继续循循善诱:“缔结道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为师只是想知道,我的阿续看上了什么样的人。”

  “你若不想让熙宁他们知道,只告诉为师一人,为师替你保密。”

  陆续仍然淡笑摇头:“我没喜欢谁。弟子今生,就在师尊身旁服侍左右。”

  “我的阿续,自然要长伴为师左右。”绝尘道君轻笑起身,“既然没有,那这事就算了。”

  “为师还有点事要处理,后半日,你自行安排。”

  “弟子恭送师尊。”

  绝尘道君意态高雅,缓步走出房间。

  房门一关,和煦神色瞬间化作戾气暴虐的阴鸷。

  步入书房时,寰天道君翘着长腿,傲气十足斜靠在圈椅上,清秀面容噙着狂傲淡笑,眼神同样晦暗阴森。

  “话没套出来?”清越嗓音幸灾乐祸阴冷一笑,“他连你也不信了。”

  “长寄,”俊雅凤目眸光森寒,“你们在北梁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徒弟没告诉你?”

  “秦时说一切正常,毫无异状。”

  “毫无异状?”柳长寄哈哈大笑,“他一定没告诉你,那一夜的酒,和那一碗粥。”

  “闻风,你教出来的徒弟,阴险狡诈和你一模一样。”

  闻风隐在阴影中的眉头微微一皱。

  柳长寄饶有兴致地玩味一笑:“若非今日之事,除了秦时的所作所为,我原本也以为一切正常,毫无异状。”

  “然而陆续忽然说要结道侣,极有可能发生过什么。我方才又将那七日的一切仔细回想了一遍。”

  “我接到你的传讯后即刻去了北梁,前两日,的确没什么事。”

  闻风冷笑:“能遇到金斗城拍卖清心丹,能算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我只是想着,万一有朝一日,需要呢。”柳长寄勾了勾嘴,“也没想过要给他吃那玩意。”

  “千秋节当晚的宫宴,秦时又灌了他的酒。”

  闻风:“你也有份。”

  “借酒装疯,又不是只有你才能使用的手段。”柳长寄狂傲又阴寒地笑了笑:

  “他酒量好,秦时醉了他没醉。我见他神思清明,无机可乘,就走了。”

  “没想到那晚宫里来了刺客。据禁卫统领说,他亲眼见到刺客逃入他住的房里,禁卫带人进去翻箱倒柜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搜出来。”

  “你放心,”清秀眉目瞥了对方一眼,“擅闯他房间的那群人,我已经派人杀了。”

  “禁卫没搜到刺客,我也未察觉他房里有别人的气息,因此未做多想。然而现在想来,若是在北梁发生过什么……”

  闻风话语森寒:“刺客确实闯入了他的房间。被他藏起来了。”

  “以结果来推想,必然如此。”柳长寄叹笑着点点头,“连我和秦时都能瞒过,真有本事。”

  “第二日,他说酒醉身体不适,找秦时要了一碗粥。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一定想不到。”

  “这事被北梁皇帝知道,为了讨好秦时,皇帝派人又给他送了饭菜。菜里下了催/情/药。”

  闻风眉头一皱:“他吃了?”

  “饭菜是没了。可他人没事。”柳长寄讥诮,“秦时还等着药效发作,但什么都没发生。”

  “我那时以为,兴许凡界的药对修士没效。可如今再看,东西极有可能,被藏在他屋里刺客吃了。”

  房内空气陡然凝滞,一股森寒暴戾的灵压喷薄汹涌。屋外晴空忽然覆起一层黑云,阴风阵阵,雷云涌动。

  柳长寄视若无睹,狂傲阴冷继续道:“本来千秋节完后,我就打算带他走,他说想多玩几天。吃过药的第三天早上,我和秦时去敲门,没人应,我们自己进的房。一大清早的,他沐浴时在浴桶里睡着了。”

  “再后来,他又说巡逻的禁卫太吵,晚上睡不好,我们就回了乾天宗。期间他曾问过几次刺客的事,看似随口一问,或许,是有意探听。”

  闻风冷笑了几声:“那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那帮人是凡界散修,专门收钱杀人的杀手。我没过问过北梁皇庭,你叫方休去问个清楚。”

  “闻风,你清楚他的性子,他不会无缘无故救人。那刺客和他必然早有渊源。”柳长寄狂傲哼笑,“你什么时候把那刺客抓到,早点通知我,我等着看你在陆续面前将他千刀万剐。”

  ***

  绝尘道君走后,看守在陆续房间外面的两个高阶亲随也一同离开。

  师尊说了这事既往不咎,就没再追问过。

  只笑说一句:“什么时候愿意告诉为师了,将人带到陵源峰来。”

  甚至可以住在陵源,和内门弟子一起修行。

  师尊光风霁月心怀洒落,对他又放任纵容,什么责罚都没降下。

  不仅连个面壁思过都没有,还准许他从今往后随意出入陵源峰,乃至整个乾天宗。

  无论深木林,乾元镇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他想去哪就去哪。有绝尘道君的命令,没有任何人敢拦他。

  他还是那个狐假虎威,横行无忌的炎天界首席二世祖。

  陆续舒了一口长气。

  他并未因自己的任性妄为不守门规受到师尊责罚。

  可惜仍有一颗悬吊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秦时对整件事并未置喙过一言半句。

  他视若无睹,谦谦君子的表相宛若陵源峰的壮阔山峦,怡然平淡,无论风和日丽亦或狂风暴雨,巍然不动。

  但陆续清楚,秦时表面越是温文谦和,内心杀意越是浓烈。

  秦时早已想暗中除掉他,一直没寻到机会。

  薛乔之又是他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救出来的人。若是被秦时知晓,一定会将满腔怒火发泄在薛乔之身上。

  绝对不能让秦时知道。

  还有方休。方休不知去了哪。

  师叔的手段他见过,凶残狠辣,能让任何地方变为人间地狱。

  即便师尊允许他在乾天宗畅通无阻,他也只能待在房间里,不敢下山,不敢朝薛松雨传讯。

  他一定被秦时派人暗中监视着。

  夜风舞动漫山碎玉飞花,流荡出阵阵淡香。

  陆续沐浴完毕,正准备入睡,窗棂突然发出轻微晃动的声响。

  他面无表情转过头,熟悉的鲜红流光透过玻窗,朝他摇手致意,随后单手撑着窗框,动作潇洒地跃了进来。

  专爱翻窗的绝世魔君,又偷偷来找他了。

  “听说你去凡界城镇,参加一个什么祭典?”凌承泽略带遗憾扬了扬嘴,“那几日我有事脱不开身,没能去陪你。”

  陆续默默心道:已经有人翻过他的窗户,幸好星炎魔君没来。

  “你要是喜欢去凡人的地方玩,来炎天三层。”凌承泽傲慢笑道,“凌霄宗管辖的凡界城镇,比炎天一层的那些小地方繁华热闹的多。”

  陆续避而不谈,嘴角微微下垂:“替我给薛松雨带一句话。”

  “怎么?”见他神色有几分凝重,凌承泽好奇一问:“为什么不自己给她说?”

  “你别管。你告诉她,不行,走远一点。”

  这句话的意义并不详尽,但陆续相信,薛松雨和薛乔之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二人离开乾元镇,找个地方暂避一段时日。

  此刻他们很危险,薛乔之的存在随时有可能被秦时和方休发现。

  凌承泽随口笑问:“你俩吵架了?”

  陆续漠然点点头。

  虽然凌承泽不会对薛松雨不利,可他无法完全信任这个魔君。

  对方有这个误会,对薛松雨反而更好。

  沙哑嗓音关切询问:“因为什么?需不需要我帮你们调解?”

  “你二人关系亲如姐弟,遇到什么争执,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完全料想不到,陆续会和薛松雨闹不和。

  陆续淡漠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凌承泽疑惑地盯着他上看下看,似乎要隔着单薄的一层中衣,将他完全看透。

  过了一会,又不死心再次询问。

  陆续佯装微怒,闭口不言。凌承泽无可奈何,也不再追问。

  二人又天南海北随意闲聊起别的——凌承泽夸夸而谈,口气无比狂妄。陆续神色淡漠,静静听着。

  后来他佯装打了个哈欠,凌承泽才恋恋不舍起身:“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过两日再来找你。”

  随后一步三回头地翻出了窗。

  人一走,陆续淡然的神色瞬时沉下一层冰冷霜寒。

  过了一日,狂妄不羁的魔君又一次半夜翻窗入室。

  “你两究竟怎么了?”凌承泽好笑又无奈。

  “她怎么说?”

  “她说:姑奶奶立马走得远远的。除非你去找她,她绝不回来。”

  凌承泽带着几分献媚取宠的讨好:“我还帮你说了几句好话,你们亲如姐弟,没必要闹成这样。”

  清润嗓音语气淡漠:“用不着你从中调和。”

  心中却是长舒一口气,安然放下悬了几天的大石。

  薛松雨虽然性格豪放大大咧咧,但和他极有默契,自己的意思,她一定明白。

  薛乔之更是谨小慎微,心防高筑。

  他的话,二人一听就能猜到如今什么状况。

  他们会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

  等他确认危机已过,再去找他们。

  凌承泽又笑道:“对了,你知道吗,薛松雨的弟弟找到了。”

  陆续装作因为和薛松雨发生争吵,对她的事漠不关心。

  凌承泽不以为意,戏谑一笑:“该不会是因为她找到了亲生弟弟,你们才吵架的?”

  “我去的时候不凑巧,他弟出门去了不在家,没见到人。”

  陆续心知,薛乔之不是出去了,是隐藏气息躲在屋内,不让对方见到自己。

  他们都信不过这个魔君。

  “我好奇问了几句,薛乔之长什么样。你猜薛松雨怎么说?”

  见陆续一脸冷漠,毫不在乎,凌承泽自说自话:“她说长相和她有几分相似,但神态气质,和你不笑时的样子很像。”

  深邃目光饱含绵绵情意,偏头晃脑将眼前人仔细端详:“怎么可能。你这么好看,世间没人比得上。”

  陆续心诽:不。他和薛乔之面对面,就是在比谁的脸更像死人。

  “后来我又问她们打算去哪儿,她说要回家。”凌承泽再次不痛不痒劝慰,“你什么时候气消了,我陪你一道去找她。她那样的性格,也气不了几天。”

  他误以为陆续因为和薛松雨争吵,闷闷不乐,一晚上说了许多笑话想逗陆续欢心,还违心负愿夸赞了绝尘道君几句:

  闻风虽然性格卑劣,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但在修道方面,确实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是自己愿意斜睨一眼的对手。

  陆续的脸色更加阴沉。

  好不容易将凌承泽打发,终于缓缓一叹。

  幸好这个不男不女的魔君,脑子都长在脸上。

  凌承泽刚才说,薛松雨要回家。陆续记得,她家在北梁阳宁。

  她的身世没几人知晓,她们混入凡界城镇,不会被修士轻易找到。

  薛乔之是专业的杀手,行事非常谨慎。她们的安危,自己可以不必再担心。

  没想到一个心血来潮的心念,会惹出如此严重一个后果。

  也不知这事何事才能彻底平息,他们三人才能再次见面。

  ***

  深秋不过一月,连绵接天的壮阔山脉便迎来凛冽寒流。

  深木林中落雪如花,四季如春的陵源仙山依旧花如落雪。

  陆续自己给自己禁了足,除了房中炼气,后/庭练剑,其他哪儿都没去过。

  隔了十日,方休依旧没有回到尘风殿,他心中一边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一边是心沉如水的安心。

  方休没回山,就说明没找到人。

  薛松雨和薛乔之安全无虞。

  以他二人的凡尘经历,躲在和乾天宗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凡界城镇中,不会露出任何马脚。

  剑尖从半空划过,挑起一片落花。

  漫山飞红中,一抹飞霜流光的飘逸身影夺尽世间颜色,天地黯淡,只有唯一一笔浓墨重彩,灼人目精。

  寒芒舞动的剑气忽然停滞,银亮剑刃被两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悠然一夹,霎时顿在半空。

  “阿续,”绝尘道君潇逸的身影蓦地出现在陆续身旁,温雅轻笑,“你已经练了一个时辰,该休息了。”

  陆续收剑回鞘,垂眸拱手:“是。”

  修长手指温柔抚上冷玉精雕的面颊:“今日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日陪为师出门一趟。”

  “师尊要去何处?”

  朗音轻笑:“这几日你一直待在尘风殿,为师陪你出去逛逛,散散心。”

  第二日,陆续站在一颗根枝虬结的千年老树下,对着眼前水天颠倒,迷离怪异的浩瀚奇景,整个人茫然无措。

  师尊说带他出来走走,他只以为下山随意闲逛,或者去个别的什么风景名胜之地。

  做梦也想不到,师尊带他来了一处灵气磅礴雄浑,妖气和杀机同样浓烈的秘境。

  “此处名为连沧,”昳丽凤目中淬着一丝坏意得逞的狡黠,“秘境里的妖兽稍稍有些厉害,阿续,你一定要紧紧跟在为师身边。”

  陆续揉了揉眉心。

  岂止是稍稍有些厉害。饶是他孤陋寡闻,也听过连沧山秘境的鼎鼎大名。

  炎天界等级最高,形势最险恶的大秘境。

  妖兽大多都是元婴修为,只有元婴境界的修士才敢踏足的一方小世界。

  他一个刚结丹的初阶,只要师尊稍一走远,比他强过无数倍的妖兽会瞬间一拥而上,抢着他去塞牙缝。

  师尊带他到这里来,是终于忍受不了他这个师门之耻,打算清理门户?!

  绝尘道君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连沧秘境三十年开一次门,为师早已等待多时。又不放心将你一人留在陵源峰,索性带你一同前来。”

  陆续无言以对。

  他明白,秘境虽凶险,里面全是稀世罕见的天材地宝,修士们绝不会错过寻找宝物和机缘的绝好机会。

  但连沧不是他这样的小弱鸡配来的地方。

  “不必担心,”修长食指挑动几缕墨发,绕在指尖温柔把玩,“为师定会保护你安然无恙。”

  陆续无奈轻叹出一口气,他并非担心自身安全,只怕会成为师尊的拖累。

  “距离秘境入口完全开启,还需一两个时辰。”绝尘道君目指不远处一道划破虚空,正在缓慢变大的空间裂隙,“我们先在此处稍后片刻。”

  二人进到芥子法宝中的竹楼小院稍事等候。

  以前误入太清谷时,陆续曾进来过一次,在竹楼里住过一晚。

  绝尘道君拉起清瘦手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师再在你身上画下几道符咒。阿续,随为师进屋。”

  芥子空间内流水淌红桥,清风荡竹林。

  窗明几净的宽敞竹屋内,摆设精致奢华又不失风雅。

  陆续被绝尘道君带到精雕细刻的软枕高床上。

  按师尊所言,符咒要用混了珍贵灵兽血液的朱砂画在身上,于是他被剥光上衣,按入温软暖衾,成了一条任人摆弄的咸鱼。

  灼烫的指尖抚上润白细颈,一路往下,摩挲精妙锁骨,又游移至心脏,小腹,流连每一寸光滑肌肤后,才恋恋不舍在诱人深入的下腹处停止。

  鲜红朱砂在烟白劲瘦的冷润白玉上画出一道道精密繁复的符文。

  绮绝的烟霞盛景几欲勾动人心本性中难以抑制的掠夺和凌/虐/欲/望。

  俊雅凤目情潮翻涌,嗓音喑哑:“阿续,有什么感觉?”

  陆续高扬着颀秀脖颈,目光聚在翠色柔亮的天花板上,冷润嗓音毫无波澜曲折:“没什么特别感觉。”

  他只感觉师尊的手指一如既往的灼烫,温柔却过于缓慢的过程让他极其不适,不免生出长时间无所事事的一丝不耐烦。

  他只知这是可以护他安全无恙的高深法咒,但灼热烫过肌肤之后,没察觉到任何异常的感觉存在。

  绝尘道君和雅嗓音低喃出一缕难以察觉的阴冷哂笑:“道心坚定,六根清净。”

  陆续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正打算询问,腰窝被劲长手指狠力掐住,瞬间被强行翻了身。

  “后面也得画。”

  灼热指腹再次烫过每一寸肌肤,带着挑弄的抚触没放过任何一处烟白。

  却无法点燃一星半点的情念星火。

  怎么这一次这么久。

  心如磐石的冷玉将半面艳绝眉目陷在软枕里,神思浮游天外。

  以前师尊也在他身上画过防御符咒,印象中似乎没这么久过。

  想必连沧山中的妖物十分厉害,情势凶险,师尊为了护他的安危,不得不耗费心神多画几道。

  炽热的触感停留在后腰,犹豫半刻,最终忍住欲念,没再继续往下。

  指尖离开身体,无所适从的温烫感觉终于消失,陆续心中呼出一口气,心道:总算完了。

  他迅速起身,一转头,就见师尊脚步匆匆,散着一身寒气径直走入隔间浴房。

  水波荡漾的声响很快穿过墙壁,传入耳中。

  师尊这个时候沐浴?

  陆续满心莫名,一脸茫然。

  因为画咒施法出了一身汗?难怪师尊的手那么烫。

  百无聊赖在房中等了大半个时辰,绝尘道君才从浴房出来。

  夺天地造化的俊美外表虽然一如往常温雅高贵,陆续能感觉,师尊心情不佳。

  他怕自己又说错做错,只乖顺地低眉垂首跟在对方身后。

  ……怎么感觉师尊身上散发的冷气更凉了?

  一身符咒画下来,时间也流逝的差不多。

  二人出了芥子空间,再次来到连沧山入口处。秘境的门已在虚空中打开一道可容一人通过的裂隙。

  除了他们,入口周围还站着一些人,三三两两围在一处,热切寒暄,并不着急进去。

  陆续再次心惊一颤。这些人全是境界高深的修士。

  不少面孔他都留有印象,苍梧派天璇大会时,他曾和这些元婴尊者同在观武阁参加宴席。

  炎天道门的元婴修士,在苍梧的护山大阵中陨落了不少。剩下的不超半百之数,全是实力强劲,名副其实的元婴尊者。

  有不少人带着金丹期的弟子,全都灵气浑厚,修为高强,和他这个灵气微末的小弱鸡不一样。

  “绝尘,你到了。”一位修士上来同绝尘道君见礼。

  陆续认得对方,天璇大会时这位尊者就曾找师尊敬茶,还问过自己的名字。

  对方也还记得他。

  “你把爱徒也带来了?”元婴修士眼含玩味地在陆续身上梭巡半晌,意味深长笑道:“连沧山形势危险,你可别只顾自己享乐,让他被妖物所伤。”

  陆续听得半懂不懂,但对方应是提醒师尊照看好他。

  他乖顺地朝尊者拱手行礼,手刚放下,又走来一位师尊的旧识。

  “绝尘,这是谁?”一位仙姿曼妙的元婴女修走到绝尘道君旁边,疑惑看了眼陆续,“你带个金丹初阶的人来做什么?”

  她又笑道:“欧阳拟歌死了,我还说可以和你单独同行,终于不用再看见她。”

  温雅的音调淬着几分冰冷的高高在上,冷傲地睥睨女修一眼:“阿续是本座……爱徒。”

  女修瞬时一愣,胭脂霞染的脸色倏然变白。

  陆续默然唉叹,他这个修为低下的师门之耻,又给陵源峰,给森罗剑派丢脸了。

  不断有元婴尊者带着修为高强的徒弟,同绝尘道君叙旧寒暄。

  陆续眉眼低垂,站在一众战力高强的逸群之才中,无所适从惴惴不安。

  他就不该来这地方。

  宛若精确计算过的嘴角微微上翘,佯装出僵硬虚伪的淡笑。还未进入秘境,他就已受到心灵上的沉重打击。

  心情正自黯然,一声熟悉的中性腔调,沾染万分欣悦的惊喜传入耳中:“陆续?!你怎么来了?”

  抬眼一望,一抹焰红流光霎时闪现到他身边。

  凌承泽眼含不屑瞥了绝尘道君一眼,又眉飞色舞看向他:“连沧山里都是元婴境界的妖物,你修为低,进入秘境后别离开我身边。”

  陆续:“……”

  修为低这件事,他自己心中有数,不用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提及。

  他只会跟着师尊,并且希望不会说人话的魔君能从眼前消失。

  “唉哟,好俊俏的小郎君。”一位身材妖娆,只穿了一身半透薄纱的娇媚女魔修跟着星炎魔君走了过来,见到陆续,目光瞬时一亮,朝他暗送秋波,“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待会和姐姐一起,姐姐护你周全。”

  涂着红艳蔻汁的芊芊玉手就要伸来挑他的下颌。

  绝尘道君和星炎魔君同时伸手想要阻拦。

  一把宽刃重剑瞬时从天而降,抢在二人之前拦住妖冶玉手,剑锋紧靠雪腻肌肤,只差分毫,就能斩断雪白手腕。

  “柳长寄!”娇媚女修脸色骤然青灰,勃然大怒,“你差点划伤我的手了!”

  寰天道君狂傲一笑:“你要是敢碰他一根头发,不只是划伤手这么简单。”

  他又朝星炎魔君讥讽道:“看好你的手下,否则九大魔尊又要重新换上一个。”

  女魔修怒视他一眼,继而转向星炎魔君,似是想让他替自己出头。

  谁料星炎魔君冷眼看向她:“别碰陆续。换人麻烦。”

  “她是现任合欢宗宗主。”绝尘道君方才出手,没拦到人,此刻顺势将手覆到陆续手臂上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戏谑一笑,“你上回买的清心丹,就是她门下弟子炼出来的。”

  “闻风!”合欢宗主在自己主子那儿受了气,此刻将怒火转到绝尘头上,妖冶眉目瞬间变得凶恶无比,眼中刀光似是要将人生吞活剥。

  她咬牙切齿:“你上回阴老娘的事,别以为老娘不知道!这笔账老娘总有一天要讨回来!”

  绝尘道君高傲轻笑,充耳不闻。

  陆续僵硬站在原地,不敢擅动一根手指。

  他又一次无辜被卷入大佬们的修罗场,深切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撑到进入秘境大门。

  星炎魔君又神飞色动,朝他介绍几个跟着自己一起来的手下。

  “九大魔尊都是凑数的,不过实力比道门元婴要强上不少。”

  没过多时,妖王也同几个元婴妖修出现在秘境门口,朝他和凌承泽打了个招呼。

  陆续无话可说,只想即刻返回陵源峰。

  元婴尊者们叙完旧,才不紧不慢信步走入连沧山。

  跟着大能们一同前来的金丹修士都一脸跃跃欲试的期待,陆续虚假的浅笑却快要维持不住。

  秘境中浓烈凶煞的妖气压得他喘不过气,真不知他进去做什么。

  进入连沧山后,元婴修士带着亲随或徒弟们各自行动,人群逐渐散去。

  寰天道君,星炎魔君,妖王却一直跟着他和绝尘道君,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打算。

  寰天道君和师尊多年莫逆之交,向来并肩而立,无可厚非。

  妖王和魔君交好,他二人要一齐行动,理所当然。

  可师尊和凌承泽关系微妙,亦敌亦友,这二人走在一路,连空气都凝结上了一层阴冷浸骨的薄霜。

  陆续低眉垂眸跟在绝尘道君身侧,默不敢言。

  心中仿佛悬着七上八下的大石,惶恐不安,生怕那个恣意狂妄口无遮拦,脑子长在脸上的魔君一不小心,将自己隐藏灵息,避开陵源护山法阵,半夜三更悄悄翻窗入室的事说漏嘴。

  二人夜深人静时偷偷见面,听起来不像做贼,更似偷情。

  被师尊知晓,不知又会引发何种事端。

  缄默不语走了一小会,妖王突然道:“承泽,这次连沧山中恐会出现幻妖。”

  几位大能脚步骤然停顿。陆续一脸茫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凌承泽向来肆无忌惮的张狂眉目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看向他:“连沧山里别的妖物没什么大不了,幻妖却是有些麻烦。”

  “你修为低,为确保万无一失,我要在你身上画一道防御符咒。”

  修为低这事,他自己心中有数,没必要又说一次。这才过了多久。

  陆续一脸冷漠:“师尊已经帮我……”

  话还没说完,两只手腕已经一人一边被人抓过,拿捏住脉门。

  寰天道君有如多年挚友般热络熟识,嘴角微扬,别有深意看向绝尘道君:“闻风,你没做什么手脚?”

  师尊怎么可能对他做什么手脚?

  先不论师尊对他有多关心宠溺,对付他这只小弱鸡,还用得着暗中做手脚?

  就算要怀疑,陆续都该怀疑寰天道君会不会暗中做什么手脚。

  毕竟他仍然不知,寰天道君究竟是不是那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神秘人。

  可惜此时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两股盛气凌人的灵气,未经他同意,已陡然横冲直撞突入经脉,一寸一寸绕上他全身所有血脉,深入气海丹田。

  直至全身每一寸脉络都被详细检查,确认并无任何异常之处,才被放开。

  凌承泽斜瞥了一眼绝尘道君,朝陆续道:“闻风的符咒我不放心。”

  他必须得在心上人身上画下自己的符印。

  陆续望向师尊。

  对方高贵怡然的神色没有任何改变。这是默许的表现。

  陆续撇了撇嘴,放弃抵抗似的不耐烦叹了口气:画吧画吧,大能的保命符咒,他又不亏。

  竹清松瘦的身形站得挺直,等着二位大能躬亲给他画下符印。

  站了一会毫无动静。

  “怎么了?到底画不画?”

  “衣,衣服。”凌承泽一向目中无人的狂妄语气此刻居然有了几分羞赧。

  哦。衣服。

  连沧山形势凶险,远非寻常的秘境可比。大能们最高阶的防御符咒要直接画在身上,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陆续面无表情宽衣解带,褪下上衣。

  霎时间,空气凝滞,连风都停止了草木的吹动。只有重如擂鼓的心跳声和粗重绵长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又怎么了?

  清绝眼眸闪过十二分的不耐:“究竟还画不画?”

  二人不动,他就这样一直光着膀子站着?

  陆续和凌承泽还算相熟,平时说话随意惯了,此时连带对寰天道君的态度也没了表面恭敬。

  “背……”凌承泽剧烈乱撞的心脏此刻快跳到嗓子眼,红潮从脖子一路涌上耳根。

  喉结滚动,口干舌燥:“背面。”

  他怎么敢在陆续正面画,燎原烈火不得将他烧得灰飞烟灭,要了他的命。

  即便渡劫时,天雷劈在身上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继续支持我的每一位小姐妹~~

  师尊暴怒,后果很严重。

  每日一提醒:师尊混乱邪恶,超级大黑洞!请不要用核心价值观要求一个大魔王人设的纸片人(看到我这满满的求生欲了吗……

  另外再提前排一个雷:薛松雨姐弟结局已定,就,提前点蜡吧……

  还是那句话,如果接受不了,请好聚好散,江湖有缘再见(哭。

  —————————

  误会小剧场

  1.

  师尊撩拨半天,陆续躺在床上宛若死鱼。

  陆续:师尊为什么突然沐浴??

  师尊:不自己解决难道小黑屋吗??

  2.

  和一堆炎天顶级强者一起进入秘境。

  陆续:心里好方,来错了地方,好想回家咸鱼躺。第092章 情障(一)

  陆续面无表情, 漠然转过身。

  灼烫的手指在光润冰冷的白玉画布上小心翼翼画下符咒。

  他等得百无聊赖,不着边际地想:这些人的手怎么都这么烫。莫非大能们体内灵气充盈,身体都燥热?

  好在令人不适的炽烈触感并未持续多久。

  只是除了寰天道君和星炎魔君, 妖王也一时兴起, 来凑了个热闹。

  陆续顿时哭笑不得。他身上有四位绝世大能最高阶的保命符咒。

  虽然进入连沧山的人里,他修为最弱,却是最安全无忧的一个。

  不过还是师尊对他最为上心,画的符咒最全面, 最仔细。

  符咒画完,陆续理好衣襟,几人继续信步前行。

  一路上, 几位大能朝他解释幻妖的可怕之处。

  “幻妖能让人见到心魔。爱憎会, 怨别离, 求不得, 人世的七情八苦, 贪痴嗔怨, 种种难以放下的执念, 郁积于心, 都会化作心中魔障。”

  陆续翘着僵硬的嘴角,不胜其烦听着好为人师的大能们给他传经布道。

  他虽然修为微末, 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睿智,怎会不知道心魔的可怕。

  上至破境化神的大能, 下到刚刚引气入体的炼气, 无论处在何种境界, 心魔是修士们最难以对付的大敌。

  无数修士抵御不了心中的贪念与惧怕, 无法保持本心, 在遭遇心魔时道心破碎, 身死道消。

  心魔只能靠自己战胜。所以师尊他们为确保他安全,不得不在他身上画下符印。

  有了这些护身的符咒,即便他抵抗不了心魔,至多受点内伤,修为受损,绝不会至身死殒命的地步。

  陆续虽从未遇到过心魔,但道理他都懂。

  他脑子没长在脸上,同样的事情用不着在他耳边重复三遍。

  他好奇的是妖王怎么会知道,连沧山会出现幻妖?

  “我擅长幻术,能闻到系出同源的法术,类似的味道。”善解人意的妖王最会说人话,朝他不急不忙温吞解释,“幻妖出现的情形不多见,来连沧山十次,能遇上一两回。”

  妖王又笑着补了一句:“虽然都带一个妖字,妖族和未开灵智的妖兽,并非同一种族。”

  陆续缄默无言,无话可说。

  幻妖少有出现,机会难得。他第一次来连沧山就遇到了。这么好的机缘他不想要。

  进入秘境时,元婴修士们各自行动,一旦到了稀有的天材地宝出现之所,又能见到不少人集聚一处。

  陆续跟着绝尘道君没走多久,来到一处百年灵花的生长地。

  已有好几位元婴尊者都在此地,大家先来后到,有商有量地笑谈着灵花归属。

  不知碰到千年难遇的稀世宝物时,这些人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和气气地商量。

  凌承泽对这些灵花不屑一顾,朝陆续温言讨好道:“我上次摘到了一朵千年一开的奇花,可以用它炼制一种保护元神的丹药。药炼好后我拿给你,等你破境元婴时使用。”

  这事陆续似乎曾听方休说过。

  方休曾说要让凌承泽把这朵花给他。还是炼成同样的丹药给他服用。

  他漠然想着,自己突破元婴,不知还要等上多少年。

  略微沙哑的中性嗓音狂妄轻笑:“你经脉过窄,气海内存积的灵气不会太充盈,恐怕得好几次冲击元婴才能成功。”

  “有了这药,即便失败也不必担心元神受损。到时我再帮你寻一些养护经脉的丹药,必然保护你破境失败也能安然无恙,你无需任何担忧。”

  陆续:“……”

  他深切怀疑,这个脑子长脸上,不男不女不会说人话的魔君,是不是刻意诅咒他破境必定失败。

  半路重遇的那几位尊者拿了灵花之后并不着急离开。

  见到绝尘和寰天,纷纷上前招呼,似乎目标方向相同,打算同行一段路途。

  大家闲谈之间,不知无意还是有意,有人提到了上回苍梧派的那条蛟龙。

  蛟龙身上贵重的材料不知被何人独吞,尊者们至今没有查到究竟何人所为。

  几人意有所指瞄向魔君和妖王。

  道门中不少人都猜测,这事与他二人有关。

  只有陆续知晓,张浚安还有一个同谋,应当是他拿走了这些珍贵材料。

  这个张浚安口中“可怕”的同谋,是魔君或者妖王?

  感觉上不怎么像。

  虽不能完全信任,陆续从未觉得这两个脑子和修为都长脸上的人可怕过。

  “师尊。”他好奇一问,“龙心有些什么用处。”

  一句话,又引来大能们眼色中的嘲笑,和好为人师,争先恐后的喋喋不休。

  龙心无论用作炼药炼器,都能炼出神器品阶的绝世珍品。

  但这些绝世大能都已有神器法宝,更无须丹药,用来炼器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龙心难得,对元婴高阶来说,最大的用处是能助他们破境化神。

  陆续悄悄偷瞄了几个半步化神的大能一眼。

  几人神色淡然,看不出心中喜怒。

  但他猜测,即便心怀洒落的师尊,恐怕也想得到这颗龙心,突破化神境界。

  “苍梧派的那条蛟龙,也出自此处。”绝尘道君温雅一笑,“连沧山里栖息着许多元婴境界的蛇虺。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

  凌承泽抢话:“不知此次能不能再遇上一只蛟龙。”

  师尊几人都是冲着蛟龙来的?

  陆续再次默然一叹。更加想不通自己来这儿干嘛。

  一群人又前行了没多久,温文尔雅的妖王忽然柔声轻笑:“承泽,它来了。”

  陆续心中骤然闪过一股怪异感觉,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什么来了,眼前景色陡然大变。

  上一息,他还跟着师尊一行人,行走在光怪陆离,水天颠倒的苍翠深山中。

  不过眨眼须臾,他便一个人身处一间雕栏画栋,珠帘玉卷的奢华卧房。

  鲜艳丝绸从各处丝荡垂下,迎风扬扬红潮涌动,情艳浮靡。

  浓郁的情靡香味从熏炉中缓缓流出,房内水烟缥缈,灯光浮华摇曳,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一轮清亮孤月正映在窗边,白如银霜的流光从宽大轩窗中洒入,照在屋内鸳鸯红被的高床软枕上。

  一个瘦削身影翘着长腿,软弱无骨斜倚在床头,姿势绮靡旖旎。

  白净脸庞光润无暇,眼尾的霞红却凭添上一抹浓墨冶艳,眼波潋滟清荡,一个侧目便能勾得人魂悸魄动,意乱情迷。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艳红绡缕,腰间挂着一根金色软带,随意系了一个结,松垮地轻荡在要散不散的边缘,似是故意引诱着人一把将它扯开。

  由脖颈至下,云间缥缈的绮丽绝景半露不露敞在外面,只要金带一松,红云便会顺着光润的白玉瞬间滑落在地,在月光与灯影下,将三千世界最勾魂夺魄的仙境盛景一览无余展现在眼前。

  那人见了陆续,嘴角微微一扬,绮艳眼梢翻涌出情意绵绵的故意诱惑。

  他从软枕上起身,长腿在月下泛着透亮的润光,快步走到陆续身前,挽起他的手臂,朝他怀里钻。

  冷润嗓音带着炽热的挑逗:“怎么样?好不好看?想不想要?”

  陆续面无表情:“不怎么样。不好看。不想要。”

  对着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自己,他是失心疯了才会觉得好看。

  这场面只会让他感觉诡异。

  他默默在心中暗骂,心魔怕不是个傻子。

  以及,幻妖来袭这么重大的危机,妖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一句?

  “不好看?!”心魔惊诧的神色中表露深深不服,“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幻想过这样的景致。”

  陆续不为所动,并暗自腹诽:都说心魔只靠一张嘴,就能迷惑人心。但他遇见的这个心魔可能是个傻的。

  “你这样穿不如不穿。”润泽嗓音拢着一层冷漠寒冰。

  自己的身体低头就能见,有什么可看的。

  心魔瞪大了眼,恨恨盯了一眼眼前之人的不解风情。

  虽然心魔的神态自己不可能做得出来,但陆续觉得这眼神莫名有点熟悉。薛乔之就时常用这样的冷眼看他。

  心魔将自己的脸窝在陆续肩头,将人狠狠缠住。

  过了片刻抬起,艳丽眉眼已变成他平常的清淡模样。

  “这样呢?”心魔微微翘起嘴角,眼光流转着无喜无悲的澄澈,净若琉璃的眼眸更露着一种无心无意的引诱,令人情不自禁想将疏冷目光染上一层□□迷离。

  陆续漠不经心嗯了一声。

  这张死人脸适合奔丧,但比刚才挤眉弄眼的诡异表情好些。

  “这样也不行?也不想要?”心魔微皱的眉头流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恼怒。

  这明明是许多人魂牵梦萦,求而不得的念想。

  陆续越发肯定,眼前的心魔,就他娘的是个蠢蛋。

  心魔报复似的将人紧紧一搂,片刻之后,身形陡然消失,坐上了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的罗汉椅。

  “想不想变强?”

  陆续原本漠然等着看对方又要出什么无聊的招数,这句话却让他心神倏然一震。

  似乎……心魔也不是太傻……

  心魔扬嘴,笑容满是放肆的引诱:“我可以教你变强的方法。”

  他微微后仰,大刀金马靠坐在椅背上,带着几分凌人盛气:“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根骨平庸,修行不易,穷尽一生也难得大成。但我有个办法,能让你轻而易举突破元婴,即便破境化神也不无可能。”

  “我教你一套双修的功法。你身边那么多道行高深的元婴,只要能得他们的元阳浇筑,很快就能有所突破。”

  心魔双腿微微一动:“你只需像我这样,将身体打开,自然会有人想要和你双修,心甘情愿将精元奉上。”

  陆续:“……”

  他方才高估对方了。这心魔还是个傻的。

  “你别弄错了。”心魔骤然昂首坐在了椅背上,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咄咄逼人道,“并非你屈身人下,而是由你掌控他们。”

  长椅前忽然出现一个单膝跪地的黑色虚影,心魔将脚直接踩在虚影肩上。

  “你要这样,让他们甘之如饴地跪拜在你脚下,对你俯首称臣。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可以随心所欲操纵任何人。”

  他一脚将虚影踢开,虚影又匍匐着爬了上来。

  “他们会如蝼蚁一般卑微恳求,为了求你一夜赏赐,会尽心竭力满足你的所有命令。”

  “怎么样,称霸天下,随意玩弄别人的权利,你难道不想要?”

  心魔嘴角微翘,潋滟目光中满是极致挑逗的引诱:“你过来,抱着我,我教你如何双修。”

  陆续无奈心叹。这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心魔确实不怎么聪明。

  如此破绽百出的谎言,怎么能诓骗得了人。

  他冷漠地抱肩而立,等着对方出下一招。

  对手依旧不解风情,不为所动,心魔气恨地牙痒:“你不想变强?你明明就很想!”

  陆续心慵意懒瞥了他一眼,甚至懒得浪费力气说话。

  心魔脸上出现了和陆续一模一样,宛若冻上一层霜冰的淡漠神态:“这些令你抱憾终身的尘缘,是否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浸入梦境,让你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无数次午夜梦回,你难道不曾骤然惊醒,汗湿一背?”

  数个身影倏然出现在陆续眼前。

  安水村的小玲,王记糕点的王志专,凤鸣峰的欧阳峰主和几位师姐,甚至还有死在他剑下的盛飞,刘漳。

  心魔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边回荡着引诱:“你一直这么弱,类似的事情往后还会一直出现。”

  “过来,和我双修,我让你变强。”

  小玲软糯的语音带着哭腔:“陆哥哥,我跑不动了。”

  凤鸣峰主温婉一笑:“你怎么又瘦了,没休息好?”

  “沉重的遗憾压在心头,当然休息不好。你从来没睡过一夜好觉。”心魔朝他伸出线条流畅的清瘦双臂,润音温柔,“今夜我抱着你,有我在一旁,你大可放心安睡。”

  “你脑子是不是少根筋?”陆续冷眼以对。

  心魔幻化出的这几个人影,全都面目模糊。这几个如同纸扎的人形,能给他造成什么心灵伤害?

  他怎么会认为,就凭这些纸人能让他心神动荡,道心不稳?

  难怪妖王如此轻描淡写,连沧山幻妖幻化出来的心魔都是傻的。

  心魔的双手陡然顿在半空。

  他咬牙切齿,再次恨恨盯了对方片刻。

  少顷,似是放弃,郁郁不乐长叹一口气。

  “打开你身后的房门,走出去,就能离开心魔境,回到连沧山。”

  陆续霎时转身,径直走向房门,手刚碰到门框,背后再次传来带着引诱意味的冷言冷语。

  “你要考虑清楚。你根骨平庸,只有我的双修功法能让你变强。错过了这唯一的机会,你直接走出去,过不了多久,就会看到重视的人死在面前。”

  “而你,无能为力。”

  洒脱身影蓦然一顿。

  毫无血色的苍白手指按在门框上,光润手背冒出几缕青筋。

  青白的指关节微微颤动出犹豫不决的意念,过了半晌,缓缓从门框上滑下。

  大门未被推开。

  陆续对着紧闭的大门站了半刻,最终转过身,走向心魔。

  心魔嘴角上翘,把玩起腰带上要散不散的结。瑰姿绮丽的面容被缥缈烟雾和淡薄月光映照出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邀请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共度一夜春宵。

  绳结散开,红云滑落,白玉一览无余,分毫毕现。

  心魔伸出双手,正欲勾上细润脖颈,双臂陡然一顿。

  情意潋滟的目光倏然黯淡,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之人。

  “你……”

  勾魂的诱人音调戛然而止。

  另一道声线一模一样的冷音平静无波:“杀了你再出去,更加稳妥。”

  银亮剑尖一剑刺穿白玉无瑕的心口,寒月如冰,冻的一滴鲜血都流淌不出。

  陆续面无表情收剑入鞘,转身走向房门。

  还未等他推门走出,声色靡情的房间已骤然消弭无踪,他又回到遭遇心魔之前的连沧山。

  看来已经安然无恙地从心魔境里出来了。

  他警惕张望四周,还是入心魔境之前的那处地方。但周围无人,只有他一人独立在此。

  陆续漠然一叹。

  他遇到的那只心魔是傻子,完全不似传言中那样以花言巧语迷惑人心,难以对付。

  然而此时只有他一人在此,随便出来个什么妖物,他就会即刻变成对方的腹中美味。

  要是妖兽一口囫囵将他吞入腹中,师尊的法咒要如何护他安危?

  他保持着完好无损的身体,一直待在妖物的肚子里?

  突然一阵忽冷忽热的怪异山风吹过。繁盛草木随风高低起伏,发出柔软的漱漱声响。

  别真是有什么妖物来了?

  万一他被妖物带回巢穴,师尊能不能将他找到?

  死不了,却被困在妖物巢穴里出不来怎么办?

  泛白的指关节紧紧捏住剑柄,陆续全神贯注,蓄势待发。

  身边倏然惊现一股灵气,他一剑当先刺出,无论什么情况,先下手为强准没错。

  银光一闪,剑气划破苍穹,在虚空中留下一道白虹贯日的残影。却在半空中骤然停顿,再也不能寸进半分。

  剑刃被两只细长手指堪堪夹住,凌厉攻势被轻描淡写化解。

  看清对手后,陆续紧绷的心弦松了一半,缓过半口气。

  他语声恭敬朝对方赔礼:“我误以为有妖兽来袭,多有得罪,还望妖王殿下海涵。”

  手却一直紧握剑柄不放。

  妖王没料到自己刚从心魔境里出来,就遭人当头一剑。

  更没料到,攻击他的是陆续。

  陆续竟是第一个从心魔境中出来的人。

  他怔愣了几息,随即放开手指夹着的剑刃,语带三分苦笑:“你心防怎么还是这么重?”

  “我都在你身上画符咒了,难道还会伤害你?”

  陆续仍旧紧握长剑不放,低首垂眸,静默不语。

  妖王无奈,叹笑一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在心魔境里看到了什么?”

  见对方仍旧缄默其口,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我也把我见到的告诉你,我们俩交换秘密。”

  陆续还未答话,已听见妖王道:“我见到炎天未来的景象。再过不久,炎天修真界会被一个道行高深的修士统治。”

  “不幸那人是个暴戾恣睢的暴君,他嗜血恋杀,以折磨人为乐,手段极其残忍。整个炎天修真界,都会化作一片水深火热的阿鼻地狱。”

  “好了,我说完了。”妖王勾嘴轻笑,“该你了。”

  没想到妖王心里怀着天下苍生。

  陆续暗自腹诽,料想对方说的不是实话,大概随意编造了一个故事诓骗他。

  他也准备随口编几句,嘴唇刚动,就听见妖王语含一丝玩味,兴致盎然道:“你先别着急说,让我先猜猜。”

  “嗯……”妖王鼻尖微动,像是猛然嗅了嗅:“你看到的是你自己?”

  “我猜中了,是不是?”

  临时编造的谎言如同冰封一般,霎时堵在喉间。陆续一时犹豫,该痛快承认,还是矢口否认?

  心魔还能靠闻出来的?

  妖王的原形究竟什么品种?

  妖王又饶有兴致一笑:“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你信不信,承泽看到的心魔和你一样,也是你。”

  ***

  凌承泽感觉后颈莫名其妙一凉,鼻尖微痒,有点想打个喷嚏。

  老妖怪刚出言提醒,幻妖就来了。

  也不知陆续现在如何。

  虽然陆续身上有自己的符咒,即便对付不了心魔,最多也只损失一点修为,不会受太大伤害,他仍放心不下。

  不知陆续所见的,是求而不得的执念,还是深藏心底的恐惧。

  深邃眼眸扫视一眼四周,眼底闪过锋锐辉光。

  他博闻广识阅历非凡,百年闯荡,遇上的心魔劫心魔境不下五指之数。

  此时的心魔境,却是第一次遇到。

  甚至可说,前所未闻。

  他竟然和闻风,柳长寄二人,到了同一个心魔境里。

  他心中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心念,猜到待会遇到的心魔会是什么。

  但这二人同在此处,一股怒火迅速点燃。

  闻风和柳长寄也有同样想法。

  三人面面相觑对视几息,又各自冷笑着将目光朝向前方。

  漆黑无光的幽冥霎时一变,心魔境渐渐成型。

  一轮孤月高悬,天光却是大亮。苍茫无边的冰封雪域中,又有一片万树花开,春光明媚的世外桃源。

  红艳欲燃的落花瓣雨如乱琼飘洒,花林掩映一座黑瓦灰墙的民居小院。

  院门外站着一抹竹清松瘦的净白身影,听见脚步响动,他乍然抬头,精妙薄唇扬出一个深笑。

  须臾之间,天地万物颜色尽失,只剩眼前一人,艳光倾绝,荡人心魄,灼的人移不开眼。

  “闻风,回来了?”

  

  心魔化形的陆续一步飞跃到闻风旁边,挽过他的手臂。清绝眸光如一池深潭,潋滟水波中全是澄澈又刻意的挑弄,秋波一荡,便能诱人心甘情愿沉溺于万丈深渊。

  他只穿一身单衣,一根金色腰带和白衣一样松松垮垮,令人须得竭尽全力,才能压抑住此时此刻,就地将冷玉剥开的冲动。

  闻风的动作顿然而止。别说攻击或是将人狠重推开,就算想要轻轻避让,都怕一不小心磕碰到了对方。

  他不由得长叹一息。即便自认为已经做好准备,心魔对心神造成的震荡,远比预想中猛烈。

  俊雅凤目中的锋光瞬时晦暗了几分。

  凌承泽怒火中烧。纵使心底一清二楚,身处心魔境,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并非真实,仍然无法克制气冲斗牛的怒意。

  他心念一动,长剑瞬间应召而出,朝闻风悍然一击。

  敌人侧身避让,他顺势将陆续护在怀中。

  怎么能让这个阴险狡诈的无耻之徒亵渎他的心爱之人。

  金红交织的衣袂翻飞,如风中燃焰。凌承泽动作刚停,一道强横剑气从背后势如飓风雷霆般猛烈袭来。

  柳长寄一剑斩向他手臂,趁他躲闪之时,将怀中之人抢去。

  狂傲笑音讥诮:“你敢碰他,九大魔尊全换一轮。”

  凌承泽冷嗤:“从今日起,炎天再也没有什么寰天道君。”

  雷光萦绕的宽刃重剑和红焰飘荡的燃刃激烈碰撞在一起。

  二人交战正酣,忽然两柄飞剑从二人背后凭空出现,以风雷之势朝后心飞速偷袭而去。

  “闻风!”凌承泽咬牙切齿低喝一声。

  他就知道,这个阴险小人必然背后出手偷袭。

  柳长寄也不意外,冷声嗤笑。

  三人各自为阵,战至一处,争夺着心尖的珍宝。

  心魔陆续扬了扬嘴,向后纵跃十尺,抬起线条流畅的清瘦手臂,朝三人轻轻举起:“你们弄伤我了。”

  净白手臂上赫然几个殷红五指印,不知是谁方才没控制好力道。

  白玉画布上的斑驳血痕,不但没让人心疼,反而勾出一股暴戾的凌/虐/欲/望,想将他全身都染上相同色彩。

  清艳眼梢波光流转,薄唇勾出肆无忌惮的勾魂撩拨:“你们这样凶,我承受不住。”

  欲拒还迎的诱惑轻声哼笑,又向后飞退三尺。

  纤尘不染的净白身影坐在了黑色屋瓦上。

  光裸的脚踝悬垂在墙边,轻微晃荡。夺人心魄的盛景若隐若现。

  清润嗓音饱含甜美的恶意:“我在这里看你们打。”

  “赢了的,随我进屋。”

  三人身形顿在原地,静默对歭。眸光中涌动的暴戾情潮,越发晦暗。

  ***

  陆续在连沧秘境中等着师尊从心魔境中出来。

  等了快一个时辰,不少元婴修士都出来了,依旧不见师尊的身影。

  站久了有些累,他走到旁边一颗树下,寻了个地方靠坐,一边等待,一边旁观周遭。

  不少修士虽侥幸从心魔境中脱离,仍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同门正在给他们进行紧急救治。

  看来心魔并非他之前以为的那么好对付。

  第一次来连沧山,就遇到了极少出现的幻妖。幸好自己遇见的那一只,是个傻的。

  究竟算幸运还是不幸?

  妖王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陆续不禁担忧问道:“师尊他们这么久没出来,会不会遇到危险。”

  妖王缓缓看了他一眼,谦逊答道:“依我之见,危险倒是不会。只可能会耗费一些时间。”

  “境界越高的人,心魔也越强?”

  所以他的心魔最弱,最好对付。

  妖王眼含玩味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怪异的眼光看的陆续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妖王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续一脸疑惑,点了点头。

  “你为何只信任闻风?”

  “他是我师尊。”

  这算什么问题。若没有师尊他早死了。这几年师尊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大恩无以为报。

  “你不觉得,承泽比闻风更值得信任?”

  陆续摇头:“不觉得。”

  妖王轻轻一笑。

  又是那种看着他,宛如看着被人骗了还帮忙数钱的傻子的眼神。

  陆续暗自咬牙,懒得理会这个修为似乎都长在脸上的大能。

  又等了一刻钟,仍旧不见师尊身影。凌承泽和寰天道君也没见出来。

  陆续不禁又问向妖王:“殿下能否猜到师尊的心魔?”

  妖王自说自话和他打赌,说凌承泽的心魔是他。这话他不信。

  此时他心中略微有些担忧,想听一听对方会说师尊的心魔是什么。

  妖王玩兴盎然看向他:“你这人真有趣。”

  陆续一头雾水,被看的更加莫名其妙。

  “听说你们在这里遭遇了幻妖?”一群身影忽然从天而降,落在此地。

  几个身在秘境别处的元婴尊者听说了此事,顺道过来一探。

  众人或真心或假意,不咸不淡关切询问了几句受伤修士的情况,一个女音忽然传入陆续耳中。

  “绝尘也在此处?”

  一道冷冽目光鄙夷不屑看向他,陆续记得,这个女尊者在秘境门口处找师尊说过话。

  她似乎对已逝的欧阳峰主抱有深刻的敌意,想必也心属师尊。对他这个给师尊丢脸的徒弟,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绝尘和寰天都在。”另一位元婴答道,“但二人至今还未出来。”

  他叹笑:“不知他们遭遇了什么样的心魔。”

  女尊者面露几分惊诧:“他们两个能有什么心魔?哪回遇到心魔境,不是他二人最先脱离?”

  她又将目光瞥向陆续,上下打量片刻,眼中鄙夷之意更甚,还带了几分怨愤。

  “你是绝尘的徒弟,秦时的师弟?”

  这一句虽然是废话,她凶狠语气中饱含的恶意,陆续十分熟悉。

  太多人用这样不善的态度看他。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一个元婴尊者妒恨。

  他硬着头皮起身,垂首行礼:“是。”

  女尊者冷笑,朝她的亲随扬了扬了下巴,示意那人过来:“反正现在等着无事,你和我门下弟子打一场。”

  她的亲随是个金丹高阶,修为远高于陆续。

  明摆想着趁绝尘道君不在,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即便是身处危机四伏的秘境,一旁不少修士受着伤,亟待救治,还有一些人深陷心魔境还未出来——这些久居高位的大能,依旧娇纵蛮横随心所欲,根本不理会他人。

  并且还打算欺凌弱小。

  妖王从地上起身,正打算出言阻止,女尊者已经抢先开口:“几个金丹弟子论道斗法,咱们这些元婴,就不必插手了吧。”

  她冷目又环视四周,大有谁要阻止,就是和她过不去的意味。

  周围元婴修士对于这位道友的娇蛮性格,早已见惯不惊。

  门下弟子斗法本是常事,何况事不关己。

  她话已说到这份上,可见主意已定。

  旁人和陆续素无交情,不愿为他得罪一个道行高强的元婴,不再出言劝和。

  更有甚者,饶有兴致等着看戏。

  “陆续。”妖王朝他温柔一笑,“你身上有我和承泽的符印,不会受伤。何况你也未必赢不了她。”

  他狡黠眨了眨眼:“你先和她斗,实在不行,我再出手帮你。”

  陆续朝妖王扯了扯嘴。诚如女尊者所说,两个金丹修士交手,元婴尊者出手,以大欺小不像话。

  众目睽睽之下,妖王要是帮他,一出连沧山,恶意中伤的飞短流长立刻就会传遍。

  下一回《戏春风》的内容,他都能自己编。

  这一场交锋,只能自己来。

  眼中闪过一缕冰寒如刀的锋光,陆续缓缓拔剑出鞘。

  对面的金丹修士鄙夷不屑冷笑一声,她强了这个叫陆续的两个小境界,修为隔着不可逾越的深渊天堑。

  陆续平淡神色却丝毫不见慌乱,想必平日仗着师门撑腰,不知天高地厚。

  如此正好,她主子故意要让他难堪,若他立刻示弱求饶,这么多人面前,她还不好下手。

  对手表现如此硬气,她恰好有理由,可以毫不留情,痛痛快快教训他一场。

  灵气引来狂风,风卷残云,天色骤然一暗。

  陆续正欲一剑挥出,一个薄纱丝绡的曼妙身姿忽然挡在他面前。

  红绫舞动,宛如蜿蜒缠绵的一江春水,又似阴冷游弋的毒蛇,瞬间绕上了金丹女修手中的剑。

  “陆小郎君,站到姐姐身后来。”合欢宗主朝他抛了个媚眼,丽音软绵酥骨,“姐姐说了,会护你周全。”

  几个魔修的身影也瞬时出现,抱肩冷笑站在一旁,大有随时插入战局的打算。

  道门女尊者勃然变色:“你们打算多管闲事?”

  “什么叫多管闲事。”合欢宗主娇媚一笑,“小郎君的事,就是我的事。”

  酥骨的腻音娇滴滴地嗤笑:“你们道门中人,惺惺作态说什么金丹的比试,元婴不宜插手。我们魔门可不兴道貌岸然这一套。”

  “老娘就是要打你门下弟子,你能拿老娘怎么样?”

  她又侧身回眸朝陆续递送秋波:“虽然你是闻风的徒弟,一码归一码,姐姐我喜欢你,愿意护着你。”

  妖王带着俏皮语调,不通人情世故般适时插话:“承泽下令他们保护你。”

  真相被戳穿,合欢宗主不以为意,朝陆续勾引地更加放肆:“小郎君,你是怎么把星炎搞到手的?给姐姐说说。”

  “等会呀,你教姐姐几招?要不姐姐教你几招也成。”

  陆续哑口无言。

  不知合欢宗主究竟在帮他,还是在坑他。

  道门女尊者的亲随弟子被合欢宗主的红绫一击击飞数尺,撞断几颗树后跌落在地,重伤不省人事。

  这是女魔头朝自己下的战书。

  她本想趁着绝尘不在,教训那个让她看不顺眼的金丹修士,没想到会遭到女魔头的阻拦。

  久居高位,骄纵蛮横的尊者瞬间感觉失了颜面,怒从心起,唤出法宝瞬时朝合欢宗主攻去。

  合欢宗主娇嗔冷笑,扬起红绫就要同她斗法,两件法宝刚刚碰上,还未使出八成实力,骤然感觉压力一松。

  道门女尊者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一柄萦绕着火红烈焰的法剑在她身旁陡然出现,一剑斩断她的本命法宝。

  心血相连,如同自己半/身的法宝被斩断,她也同时身受剧创,瞬时喷出一口鲜血。

  “承泽,出来了?”妖王不紧不慢,温吞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陆续,狡黠眨了眨眼:“看,我就说他能全须全尾地脱离。”

  魔君没理会妖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如同看死物一般冷眼看向道门女尊。

  合欢宗主媚态调笑:“星炎,你的心肝宝贝我可是给你护好了,你是不是该答谢我点什么。我上次看中的……”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半步化神的强戾灵压,如天地混沌压在人身上,即便元婴境界的修士也瞬间惊心色变。

  火红的燃焰法剑角度微变,势要再次袭向道门女尊。

  女尊者此时已无力再战,急忙掐诀,化作流光打算逃之夭夭。

  一道雷火剑影倏然从天而降,巨大虚影隔绝天地,挡住她的去路。

  “寰天!”女尊者没想到此时竟会被道门的人阻拦,此人还是自己旧识。

  她气急败坏,正打算怒问对方究竟想做什么,嘴唇刚刚一张,一阵剧痛悚然涌上心口,所有的嬉笑怒骂,连同生机一起,消散云间回归天地。

  只有不可置信的一声绝望:“绝……尘……”,气若游丝,细小到难以听清。

  所有一切都在石火流沙,须臾眨眼之间。

  陆续没想到三人会同时脱离心魔境,更没料到三人出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一个元婴修士。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1.

  陆续:都说心魔难对付,我遇上一个傻的。

  心魔:呜呜呜,我只是如实反应人心中的弱点而已。是你没有心,我也没办法

  2.

  心魔引诱陆续双修,想破无情道的道心。

  陆续:你还不如走剧情,变成师尊,引诱我成为欺师的孽徒。

  剧情:???

  心魔:那样死的更快。

  ————————————

  师尊几人在心魔境里做了什么——

  当然是喜闻乐见的小黑屋剧情2333。

  小黑屋,酱酱酿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整间房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