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师兄, 今日不是剑尊的道侣大典,为何我们还要练剑?”

  路剑离往这边一扫,那些弟子立刻噤声了。只觉得路师兄双目微沉, 紧抿双唇一言不发时,让他们在这个路师兄面前莫名不敢造次。

  “你们不想?”路剑离出声道。

  那些弟子连忙摇头,他们怎么能说他们不想练剑, 要是不想练剑, 他们又为何来沧剑山,这话可是万万不能说的。

  秦泛舟站在一旁的树下, 看着站在论剑台上的人影, 总觉得刚刚他有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剑尊。

  路师兄从生死门出来后,就很少来论剑台来指导弟子,大多数时间都在兀自修炼。他很难说出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可他却觉得这样的路师兄, 并不开心。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何须分什么时候?既然上了沧剑山,握住手中剑, 自然不是让你们来玩乐的。”

  路剑离的视线落在这些弟子身上, 他们当中有不少还是生面孔。前不久沧剑山举行开山大典,新收了不少弟子来, 不乏有门阀世家送来的天赋出众者。

  可沧剑山,最不缺少的就是天才。

  前有师尊和楼师伯珠玉在前, 其他人相较于他们二位, 总归有些黯然失色。

  即便是他自己......也是如此。

  天下人只知剑尊之名, 而他的名字前,永远都得加上“剑尊首徒”几个字。

  他其实不想扬名天下, 只是想被一人记在心里罢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路剑离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初在拂尘殿时,深夜给郁尧念的那句佛经。当时郁尧听得睡了过去,而他念了一整晚。

  那时的忧虑和恐惧,此时已经尽数消弭,被化为了一种别样情绪,悄悄滋长在心里。

  若是当时树下对坐那一幕,能成为永远就好了。

  他不是没这么想过,可一旦心里有这种软弱的想法,剑似乎都变钝了。因为凡心困囿,而踟蹰不前,又因为踟蹰不前,越被束缚在原地。

  破局之法,可易可难。

  沧剑山弟子听路剑离这么说后,纷纷低下头显得情绪有些低落。

  秦泛舟有些不忍心,正准备开口,就看到路剑离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山海剑,反手将剑收回剑鞘当中。人往论剑台上一站,端得是一副出尘之姿,笔直得跟把剑一样。

  “道侣大典在辰时三刻开始,现在还不到时候......”路剑离的话引得那些弟子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路剑离表情有些无奈,几日来绷紧的脸色也略微的放松,眼里也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山上弟子本就不多,这是沧剑山的大喜事,你们自然得去......一会去岁霄峰,问问严长老可还缺人手。”

  “不过道侣大典后,该修炼还是要修炼。”

  “谢谢大师兄!”几名弟子当即叫出了声,一张小脸激动得泛红。

  路剑离轻轻一跃,便下了论剑台,秦泛舟立刻迎了上去。

  “路师兄,前阵子看到你,我都以为看到了剑尊师伯,这些新来的弟子可都怕着你呢。”秦泛舟笑道,“不过现在路师兄,你倒是又变回来了,前几日怎么回事?”

  路剑离回头望向论剑台,视线又像是越过论剑台后的茫茫云海,看向了别处。远处的万丈峰直入云霄,仿佛连接天地。

  “只是有些事没想明白。”

  路剑离收回视线,然后径直朝着山下走去,秦泛舟紧随其后,追问道:“那大师兄现在可想明白了?”

  天边渐渐亮起鱼肚白,而一缕晨光也从远处的山峦间射出,白得晃眼的太阳顺着陡峭的山峦一点点爬升。

  路剑离突然停下来,盯着那束光,然后摊开手。

  落在指尖的温度还有些微凉,一如他和郁尧之间,那丝似有若无的联系,是近在咫尺,却又如隔云端的距离。

  既然他的视线会不受控制地捕捉那道身影,那就继续做被这阳光所照,回望太阳的人。

  而他路剑离依旧是路剑离,不会有任何改变。

  往后他的使命就在眼前,就在脚下,就在沧剑山。

  得了路剑离的准许后,刚刚还在论剑台的弟子,都陆陆续续地往岁霄峰上跑。

  “现在其他宗门修士,也要上岁霄峰,我们走这条小道,肯定比他们都快!”

  “没想到剑尊有朝一日会跟魔尊结为道侣,明明我们沧剑山以往跟碧烬山那种魔门,不是不死不休吗?”

  “所以凡事都不能说的太死,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怎样?说不定下回你也跟你的仇家结为道侣了。”

  旁边几名弟子听了都搓了搓胳膊,连忙摇头:“那还是算了。”

  “不过魔尊现在也不是魔尊了吧,这碧烬山不是易主了吗?”

  “这可不见得,这新魔尊上位后,据说第一个命令就是保留郁尧的魔尊身份,依旧奉他为主,看来也跟外面传闻的不一样。”

  “本来外边都说这大护法野心勃勃,想将昔日旧主取而代之,可这新魔尊好像把魔尊之前居住的绝幽殿空了出来,不让任何人靠近,就是欢迎魔尊随时回去的意思。”

  几名弟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半山腰,看着树下站着的那道白衣人影,为首一名弟子猛地抽出剑,指着对方道:“你是何人!”

  对方笑了一声:“远道而来,即为客人。”

  “既然是客,那你可有请帖?”

  他们虽然都是新弟子,却也被告知,近日沧剑山中鱼龙混杂,若遇上可疑之人,万望小心。毕竟剑尊和魔尊的道侣大典,是决计不能出现差错的。

  那白衣人头上戴着斗笠,将面容遮了个干净,闻言微微一笑:“并无请帖。”

  “那你哪个门派的人,为何擅闯沧剑山?”

  “亦无门派。”

  这几名弟子面面相觑,看来这白衣人不过是一介散修了。剑尊的道侣大典也不是没有邀请散修,只是每个散修都被登记在册,既然对方没有请帖,自然是不符合规定的。

  几名弟子对视一眼,便朝着白衣男人围了过去,等他们朝着那树下的影子冲过去时,那道人影眨眼便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们擦了擦眼睛,都怀疑自己看错了。可刚刚那一幕,总归不是他们臆想出来的。这几名弟子越想顿觉得脊背一凉。

  “快去禀告掌门,有人擅闯了岁霄峰!”

  *

  慕麟这几日忙前忙后,让他有种他是在为自己的道侣大典操劳的错觉。蔺师兄不喜这种场合,自然得由他这个师弟来多帮衬一下。

  这可是蔺师兄的终身大事,慕麟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至少比处理那些宗门事务要用心得多。

  “把这盘花撤下去,换盆新的上来。”

  “还有,那幅画挂歪了,往左边一点。”

  慕麟一抬眼,就看到路剑离,连忙招手:“路师侄,你过来一下。”

  “你去看看你师尊跟......魔尊在做什么,让他们别忘了时辰。”慕麟刻意压低了声音。

  路剑离听了缓缓点头,又被慕麟狠狠地拍了一下背,听到对方冲他笑道:“大喜的日子,表情放松一点,别跟你师尊好的不学学坏的。”

  “弟子遵命。”路剑离有些无奈,刚准备转身又被慕麟按住了肩膀。

  “刚刚我跟你说的话,别跟你师尊说啊。”

  路剑离有些哭笑不得,表情更加无奈,只能顺从的点点头,在下山时刚好碰上迎面走来的谢愿。

  耳边也响起了一些窃窃私语,说这谢家主早几日前就来了,却一直没上山,偏要等到最后才上来,这派头未免也太大了云云。谢家主似是对剑尊和魔尊皆为道侣一事,心怀不满,想给自己造势弄个排场出来。

  路剑离听了反倒一笑,暗道若是为了排场和造势,这谢家主何至于身边只带着一个老伯。

  “你还笑得出来。”谢愿没有漏听路剑离这声极轻的笑,随口说了一句,虽然话里不似过去那般夹枪带棒的,可语气依旧冷硬,谈不上温和。

  谢愿的声音也被旁边的一些修士听到了,都好奇地往这边看了过来,还露出了八卦的眼神。

  “谢家主说笑,今日是师尊的喜事,身为弟子,如何不能笑。”

  “看不出,剑尊首徒,装傻的功夫也是首屈一指,我什么意思......你心里不会不清楚。”

  谢愿这话仿佛若有所指,让旁边的修士都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谢愿没有多做寒暄的意思,说完直接越过路剑离,朝着山上走去。

  他在山下纠结了数日,最后还是打算亲自来看看。今日既然是郁尧的道侣大典,就算再不喜欢,但是他也想来看看郁尧。

  就算他不来看,还有别人来看。他不捧场,自然有别人捧场。

  谢愿被人领着坐到了大殿中,周围的修士脸上都挂着喜色,谢愿就坐着把茶水一杯一杯下肚,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修真界不比世俗界,道侣大典也并非大婚,那在大典之前,他可不可以去找郁尧。

  就是远远地看看也好,反正他也不会做什么,他也......做不了什么。

  “掌门!”

  慕麟看到有人弟子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有人擅闯岁霄峰......此人来历不明,身法诡谲,我们根本拦不住......”

  慕麟听了瞬间正色起来,今日可是蔺师兄的头等大事。若真的有人来他们沧剑山搅局,还会让天下修士看了笑话,让他们沧剑山颜面扫地,所以不得不慎重对待。

  “此人什么模样?”

  “他带着斗笠,穿着一身白衣,我们没看清他的脸,他说他没有请帖,没有宗派,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

  慕麟沉思了一会,“你们下去吧,此事交由我。”

  他转身走到偏殿给楼危发了一道传音,让他帮忙盯着点岁霄峰上有没有混入可疑的人。

  以楼师兄的本事,若有人想搞小动作,还真的逃不过他的眼睛。事关蔺师兄的道侣大典,楼师兄这时候可不能去躲清闲了。

  慕麟刚一回头,就发现殿中径直走进来一个人,看到对方后,慕麟愣了半天,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

  “蔺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蔺玄泽身形微微停顿了一下。“他让我来看看。”

  慕麟抱胸上前一步,盯着蔺玄泽上下打量了一番,促狭道:“蔺师兄,这个他是谁啊?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蔺师兄你变得那么听话了?”

  蔺玄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也不打算跟慕麟计较。

  慕麟心里暗笑一声,面上却一脸正色:“师兄,今天那些人可都是冲着你们两个来的,而且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师兄还穿着这一身白,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你想如何?”蔺玄泽皱了皱眉。

  慕麟立刻取出了一件折好的红衣,递给蔺玄泽。

  “蔺师兄换上这个,往长霄殿门口站着就好了。”

  蔺玄泽没动。

  “蔺师兄,按古制,婚俗之礼,双方都穿红衣。”见蔺玄泽没阻止他让他继续往下说。“蔺师兄你醉心修炼,最是不懂这些。而且魔尊本就一身红,蔺师兄你换上,不是正好同魔尊相配?”

  与之相配。

  蔺玄泽听到这,扫了慕麟一眼,倒也不需要对方多说了,对他而言,左右不过是换身衣服的事。

  *

  楼危坐在岁霄峰一处小阁楼的楼顶上,手中捏着一块传音玉牌,那边的慕麟早就已经切断了传音。楼危手中除了传音玉牌,还有一颗小人参。

  很难想象郁尧曾经为了潜入楼家,会变成这么个小东西。

  只是可惜当时他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清,不然定要好生戏弄一番。

  他同郁尧的缘分大致也仅此而已了,不过他会为对方做任何事,只要他能办到,必然竭尽所能。

  他这个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而如今把那个闯入岁霄峰的不速之客给揪出来,也勉强算为郁尧做了一件事。楼危从楼顶跳了下去,身形眨眼便消失在原地,朝着慕麟所指的方位走去。

  等他来到一颗树下,微微感知一番,便知道确实有人不久之前在此停留过。此人气息诡谲缥缈,让人捉摸不透,就连他也难以看出此人的来头,让楼危的面色微微凝重几分,抬手便打出一道青光。

  只见空中浮现出一条条细线,一直延伸道远处。

  楼危顺着这道气息消失的方向看去,突然脸色难看了许多,因为这道气息消失的位置......正是郁尧的所在。

  不过蔺师弟一直跟郁尧待在一起,那贼人就是去了又能如何。

  虽然这么想,楼危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郁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突然感受到空中出现一阵极其细微的波动,不过很快那点动静就消失了,快到像是出现了错觉。

  他侧头看了一眼摊在旁边的衣物,略微思索了一下,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这件法衣是昨日慕麟悄悄拖人带给他的,会自动贴合穿衣者的身形,红衣上还有一些金色的叶形纹样,外面覆着一层细纱,做工细腻,也不知道是慕麟怎么找人赶制出来的。

  郁尧将手中的纸折好,这是要放在契书里的话,他还不想让蔺玄泽现在就看见。

  “谁?”

  郁尧猛地看向窗外,身形一闪便站在了殿外的树林里,不过林中静悄悄的,一丝人气也没有。

  他反应过来,迅速转过身,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白衣男人同他相对而立。对方将手按在斗笠上,然后把它轻轻取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线条柔和的杏眼微微眯起,显得狡黠非常。

  “魔尊大人,真是好久不见。”白漪语气轻缓柔和,视线往郁尧身上一扫,眼神微暗了几分。“又或者现在,该叫你剑尊夫人了。”

  郁尧看到白漪先是一惊,不知道白漪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总不会专门潜入进来,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而且他意外的是,为什么原本长眠地底的白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过很快郁尧想通了,天道的邪念就是从那缕意识当中产生的,如今那丝意识不复存在,那白漪也不需要再用身体镇压邪念了。

  “你出来了?”

  “魔尊这么说的,好像是不欢迎白漪一样。”白漪微微一笑。

  “白漪可是为了见魔尊一面,费劲千辛万苦,才突破了这沧剑山的重重封印,站在了魔尊面前。若是魔尊你不欢迎白漪,那可真的是让人伤心了。”

  郁尧听了却先笑了。

  “你笑什么?”白漪眼里有些好奇。

  郁尧回答道:“你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人。”

  如果仅是如此,白漪就“伤心欲绝”,这可不是他知道的那个白漪,也不是能扛过被当成祭品,被做成容器,被封印在地底,依旧活生生地爬出来的白漪了。

  此人的心应该比铁石还冰冷,又怎么是会轻易被撼动的。

  白漪眼里的笑意更深,只是嘴上却若有所指,开玩笑般地说了一句:“如果就是那么容易受伤呢?”

  “那白公子应该去无忧谷找大夫,而不是找我。”郁尧淡淡道。

  他知道白漪已经不是圣子,也厌恶圣子的身份,索性换了个称呼。

  白漪眸光微微一闪,听了郁尧这番话后,先大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反而让郁尧觉得有些古怪,毕竟白漪笑的堪称放肆了,对方以前哪里会这样笑。

  “那在白漪去找大夫之前,可得先在沧剑山上叨扰几日了,毕竟白漪一路舟车劳顿,从西北赶来,可以说是精疲力竭,若非撑着想见魔尊一面,只怕早就倒下了。”

  郁尧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冷哼,一道青光直接出现在两人面前。楼危盯着白漪,显然费了一番功夫才猜出对方是谁。

  毕竟以前圣子都是以面纱示人,真实面容,知道的人可不多。

  楼危手中的碧游剑直接朝着白漪刺了过去,不过并未真的下死手,而白漪也不费吹灰之力地躲了过去。

  “圣子身手好得很,可看不出来精疲力竭。”

  “彼此彼此,果然同外界传言一般,沧剑山的待客之道,当真独树一帜,让白漪大开眼界。”

  “从山门堂堂正正走上来的,自然是客,而诸如某些鬼鬼祟祟之类,是为窃贼。对客,对贼,沧剑山自然不会一视同仁。”楼危微笑道。

  “楼仙君说白漪是贼,可冤枉白漪了。”白漪笑了笑,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有些冰冷,“楼仙君口说无凭,既说白漪是窃贼,不妨说说白漪窃走何物,又或者欲窃何物?”

  “你当然......”楼危看了一眼郁尧,到了嘴边的话全数吞了回去。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只见路剑离不过几步便顺着石阶走了上来,看见几人时面上有些诧异,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楼师伯。”他说完看向郁尧,“还有,郁前辈......”

  最后路剑离才看向那个老神在在跟楼师伯对峙,一副有恃无恐模样的白衣人,有些拿不准对方的身份。

  “一个贼罢了,不用在乎他的身份。”楼危不客气道。

  郁尧头有些大了,直接揉了揉眉心。

  “你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他早就见识过白漪的功夫,是能用那张嘴,笑盈盈得把人气得不行。

  白漪叹了口气:“自然是来参加魔尊你和剑尊的道侣大典,毕竟白漪也算是你们两人的旧相识了不是?不比外面那些杂鱼,更值得受邀?”

  楼危在旁边道:“你口中那些杂鱼,可比圣子你让人放心。”

  他可不觉得这个前清水教圣子,偷偷潜入沧剑山,是想做好事。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那你呢?”郁尧看向路剑离。

  路剑离见郁尧看过来,心下意识紧了一紧,却还是快速回复道:“掌门师叔让弟子提醒你们,不要误了时辰......”

  “你师尊已经先过去了,我随后就到。”郁尧沉吟片刻,然后看了一眼白漪,“既然白公子是来参加大典的,那你就领着他去长霄殿,拜见掌门吧。”

  路剑离点点头。

  郁尧本以为白漪还要搞点什么事情出来,可没想到对方很干脆地应下了。

  白漪微微一笑,杏眼眯起,显得慵懒至极,可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暗芒,却又像是让人感到有凶兽藏匿在暗处一般的危险。

  可他一开口,那丝危险感瞬间消弭于无形了。“我说过,我是来参加道侣大典的。”

  这点,绝无欺瞒。

  郁尧突然想起了什么,取出了一张雪白的面纱,然后递给了白漪,以示物归原主。

  白漪神色有些变幻不定,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

  “这面纱属于第一个揭下它的人......不过这是清水教圣子旧物,何不直接烧了?”他手中亮起一丝明火,不过瞬间,那白纱便化为一地细粉。

  白漪随意震了震袖子,然后看向路剑离。“那便有劳剑尊首徒,为我引路了。”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郁尧,一步一步走远。

  他讨厌被人救,厌恶承别人的情,痛恨与人的交集,憎恶一切美好的关系。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不需要作弄,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审判。

  可等这东西真的在他身上一一体现,却有些舍不得放开,甚至亲手将主宰他生死之物拱手交出。

  所以他大抵是真的病了,但病得甘之如饴。这点,也未有欺骗过郁尧。

  *

  长霄殿大殿门口的石柱旁靠着一个身材笔挺修长的年轻男人,对方神色冷淡,浑身上下都是一派生人勿进之气,可偏偏穿着一身扎眼的红衣,再配上对方一身难以被人忽视的气质,就是不想被人注意到都难。

  “这是剑尊吗?”有些人不确定道。

  “应该是吧,十年前在大比上见过一次,当时掌门没来,剑尊代掌门坐在首席!”

  “今日可是剑尊的大喜日子,剑尊穿一身红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怎么没看见魔尊?”

  蔺玄泽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对周围的声音置若罔闻。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了远处,剑眉微微皱起。

  他看到了白漪,那个前清水教圣子。

  “蔺师兄,好久不见了。白漪这些日子,可都念叨着蔺师兄呢。”白漪语气轻柔,可这眼神却带着几分玩味,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狡黠和精明。

  蔺玄泽下意识皱了皱眉。

  果不其然,在白漪说了这话后,人群中立刻沸腾了。

  “白漪?这不是那个清水教圣子吗?”一名修士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圣子,据说早就倾心剑尊,现在清水教都不复存在,他自己也不知所踪这么些年,销声匿迹那么久,竟然在剑尊的道侣大典上出现了!”

  “清水教都没了,这白漪自然也不是圣子了。”

  “白漪此时出现在沧剑山,多少有些耐人寻味了......”

  蔺玄泽冷冷地盯着白漪,一身气压越来越低。

  “你见过他了。”

  “不然呢?”白漪挑了挑眉,看着蔺玄泽身上这身红衣,突然就失去了说这些废话的兴致。

  他直接越过了蔺玄泽,步入了殿中,然后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盒,放在了旁边一名小弟子的手上。

  “一点薄礼,祝今日这对新人,永结同心。”

  路剑离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位圣子,这好好一句话被对方说出来,总有种不那么真诚的感觉,像是肚子里藏着坏水。

  他回头看了一眼师尊,发现对方早就不在那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蔺玄泽刚走进偏殿,就有人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肩膀,把头埋在他的肩上。

  “郁尧。”

  “你怎么了?”郁尧听出蔺玄泽话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还打算开口,就被人压在门上,下一秒不加克制的亲吻便落了下来,手也被对方扣住,只能微微仰起头,被对方加深了这个吻。

  “外面那些人,碍眼。”等一吻作罢,蔺玄泽才开了口。

  “你说的是......”郁尧马上反应了过来,顿时觉得有些好笑,看了一眼蔺玄泽,“他们怎么招惹你了?”

  蔺玄泽突然拉过他的手,然后推开了门。

  楼危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游移,最后落在了他们握着的手上。“舍得出来了?出来了就快去吧,毕竟今天所有人都是为你们来的。”

  郁尧说不紧张是假的,不过蔺玄泽一直握着他的手,走在他前面半步的位置。

  他微微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侧脸,郁尧突然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对方,走在跟对方持平的位置,在蔺玄泽看过来时,微微扬了扬眉,报以一笑。

  莫名让蔺玄泽心跳微微漏了一拍,视线落在他身上,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最后直接揽过了他。

  “郁尧,做我的道侣吧。”

  郁尧不是第一次听这话,不过每次听的时候,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两人挨得极近,他微微凑上前,在蔺玄泽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已经是了。”

  郁尧突然提高了声音,体内魔气放出能清晰地将他的话传遍整个沧剑山。

  “今日是本座同剑尊的道侣大典,既然剑尊已经是本座的人,那本座可就把人带走了。”郁尧突然拉住蔺玄泽,冲他眨了眨眼,两人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方才他们看剑尊和魔尊确实如胶似漆,他们的关系也造不得假,那些似是而非的传闻自然也不攻自破了。

  慕麟盯着两人离开的地方,无奈地叹了口气。

  “掌门,要去追他们吗?”

  慕麟没好气道:“他们两个要跑,谁追得上?”

  路剑离除却刚开始的意外,而后想想这确实像是郁尧跟师尊能做出来的事,他们已经在道侣大典上露面,也已经昭告天下,他们结为道侣,成为彼此心里不可分割的存在,

  既然如此,道侣大典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楼危道:“随他们吧。”说完又步入了大殿之中。

  *

  “怎么突然走了?”

  郁尧踩在石阶上,一路往下走,听蔺玄泽这么问,回了他一句:“你不是不喜欢?”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去做点你喜欢的。”

  他刚说完,蔺玄泽就走到了他身边,低声道:“本尊......没有不喜欢。”

  “你刚刚不是说......”

  郁尧对上蔺玄泽的眼神,突然就哑声了。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对方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着,就好像能从对视之间就感受到对方心里潜藏的情绪,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感受。

  “你喜欢吗?”蔺玄泽没回答他,反而问道。

  郁尧点了点头:“喜欢,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喜欢的。”

  “那......我也是。”

  郁尧,你要明白,在很多地方我跟你是一样的,只要是你喜欢的,本尊都不会排斥。

  你选择的人,绝不会让你失望。所以你可以大胆做所有你想做的事,从今往后都有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