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尧嗅到了淡淡的桃花甜香, 等他睁开眼,入眼便是一处陌生的卧房,而竹塌上铺满了桃花花瓣, 看上去还是刚摘下的,娇艳欲滴,上面甚至还有晶莹的水珠。

  这里虽不是绝幽殿,但他可以肯定, 依旧是在碧烬山上。

  【19:宿主你醒了!大护法那个混蛋,把你偷偷带到他自己的寝殿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

  郁尧没吭声, 已经扭头将整个寝殿都打量了一遍。

  这里虽说是寝殿, 却空旷得很, 只有一张冰冷的床榻, 和一张靠窗的方桌,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而他所在的这张竹塌上铺满的桃花,反而还是里面唯一的亮色,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说不定会看上去更加冷清。

  郁尧看了看自己身上, 衣物都还完好,只是双手被缚魔索捆在身后。

  这种缚魔之物在魔修当中可以说是禁忌,一般只会在那些仙门大宗中才有,他连霁清思什么时候得了这种东西都不知道。

  他皱了皱眉,霁清思想做什么,就算他再迟钝,到这时也得知道了。

  霁清思确实生出了二心, 可他没想到这个二心是这么个二心。就是生出了除了忠心之外的另一种心思——爱慕之心。

  可霁清思喜欢的是原主, 就算现在想以下犯上, 那也找错人了吧。

  他挣了一下身上的绳索,叹了口气,还跟系统打趣了一句:“看样子原主身上的烂摊子也不止一个。”

  前有魔域大王子,后有得力干将大护法,一个个的脑回路好像都不太正常。

  【19:宿主,你打算拿霁清思怎么办?】

  郁尧还没回答,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会。

  看样子脚步声的主人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进来,还在门外犹豫了一会,显然还在进行一番思想挣扎。

  毕竟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敢以下犯上,说明他们的关系也必然不可能再回归到原本简单的君臣关系中。

  而魔尊郁尧,决计不会让胆敢冒犯他的下属还活在这个世上。

  就在门推开的瞬间,郁尧的神色瞬间就变了,周身的气质也变得格外冷沉,一双赤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给他的眉眼染上几分薄怒。

  他冷笑道:“本座没想到,你胆子倒是大了。”

  霁清思朝他走了过来,先解下了腰间的佩刀,然后坐在塌上,抬手捧起郁尧垂下的一缕长发,然后整个人都凑近了一些,几乎将鼻息打在他的脸上。

  不过郁尧往后一退,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

  霁清思看出了他的排斥,不过并不意外。

  “并非是属下胆子大了,属下一直是那个属下,属下还是那个永远只忠于主上的霁清思......可是主上把本来吝惜给任何人的东西,轻而易举地给了蔺玄泽。”

  他肆无忌惮地注视着正坐在塌上的红衣人影,对方眼底的杀气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也不会刺痛他。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后,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仅有的时间里,好好看他,抱住他,拥有他。

  对方一身红衣,而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锁骨往下胸前一点细腻白皙的肌肤,直到没入衣襟之中。

  细腻到仿佛被人轻轻一碰,就能落下痕迹。

  他第一次离主上那么近,近到对方如羽扇一般的眼睫都纤毫毕现,红宝石一般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也只有这样,主上眼里才不会再看见别人。

  以前不敢多看的地方,如今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赤裸裸的视线反复在对方游移,炽热地要将这件红衣给点着,仿佛下一秒就会亲自上手。

  郁尧直接抬腿踢了过去,语气森寒,如果视线能杀人的话,光是这一眼,霁清思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再看,本座就把你的眼睛给挖出来。”

  霁清思抬手握住了郁尧的脚踝,他一直以来匍匐在这个人脚边,只能看到对方漆黑的长靴,在赤红的衣摆间若隐若现。

  如今脱去了那冷硬的长靴后,露出的双脚带着玉白的颜色,透出几分骨感。

  让霁清思不由得想到,如果能在这脚环上套上金玉质地的足链......对方走动间玉片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光是这么一想,就让他呼吸一紧。

  霁清思听了郁尧口中威胁的话,俊秀的脸上也没有恐惧的神色,反而露出了几分不太明显的浅笑,又像是还不太会做出这副微笑的表情,而显得有些僵硬。

  “主上,属下这条命是您救的,属下的身体发肤,自然也只属于主上,别说是这双眼睛,就算让属下剖心自证,也甘之如饴。”

  “疯子。”郁尧冷笑了一声。

  霁清思手中出现了一盏酒壶,然后将手指插入郁尧的发间,扶住了他的后脑,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将壶嘴对着郁尧的唇。

  清透的酒液倒了进去,不过马上被对方吐了出来。

  郁尧只觉得满口都是桃花的残香,酒液顺着他的唇边缓缓流下,然后从下颚处滴落地下去,洇湿了前襟。

  “主上,此物能短时间化去主上体内的魔气,若主上想怪罪,等化魔酒的药效过去,属下就在这里,引颈就戮。”

  霁清思盯着他,眸色微微变深,伸出手指在对方沾满水渍的唇上抹了一把,然后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舔了一下。

  不知道在回味着酒液的味道,还是对方唇间的滋味。

  郁尧觉得身子微微发软,大脑却无比清明。

  霁清思唯一算错的地方就是他并未纯粹的魔修,体内还有一半魔族的血,这种对付人族修士的化魔酒,其实对他的效果没有那么大。

  他不知道霁清思怎么弄到这些东西,一想到霁清思之前可能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而背地里可能在密谋着怎么对他下手,就气得咬牙。

  而要不了多久,缚魔索也会被他冲破,霁清思也是知道缚魔索困不住他多久,才想着给他喂有化魔之用的酒。

  那壶嘴又怼了上来,不过郁尧却不会张口了,可霁清思的手在他下颚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唇就下意识张开。

  然后对方将手按在他的胸口,将他往榻上一推。

  郁尧下意识感觉自己要被呛到,只能将那些酒液尽数吞了下去,然后倒在塌上轻轻咳了几声,这么一弄,他眼眶还有点红,胸口起伏,而身上的杀气愈发明显。

  霁清思真的是在作死,是生怕自己还能活着,把自己往死路上作!

  如果真的换做原主,死还是最便宜他的了,怕不仅要被大卸八块,五马分尸,还得保留神志,拿去喂妖兽,最后碎魂,永不超生。

  下一秒,郁尧就发现有人将手按在了他的腰带上,然后将他的外衫拉开了一点。

  “你敢!”郁尧寒声道。

  【19:宿主,你的力量马上就能恢复了。】

  就在系统话音刚落,郁尧确实觉得手上的缚魔索松动了一些。此物虽然并非凡品,已经是世间少有,可并非仙家之物,想长时间困住他,本来就不切实际。

  耳边猛地传来一阵轰响,看样子是有人闯入了这里,连带着整个寝殿都开始微微晃了几下。

  霁清思面色一寒,又深深地看了郁尧一眼。对方倒在竹榻上,银发披散,而浅粉色的桃花就这样点缀在对方的发间,就像是从桃树中走出的妖精。

  “有碍事的人来了。”

  霁清思一边说着,手指抚上了郁尧的侧脸,像是抚摸着什么珍贵的玉器,然后手指移开,握上了搁置在一旁的弯刀,径直走了出去。

  郁尧本来还以为对方口中那个碍事的人是蔺玄泽,不过又想了想,他昏迷过去还不足半个时辰。

  先不说蔺玄泽知不知道他这里的情况,就是知道,对方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想赶过来也不会不需要时间。

  【19:宿主,是路剑离。】

  路剑离站在殿外,手中还握着山海剑,而他周身涌动着的魔气,让他脸上的魔纹又往上爬了几分。

  他看到霁清思后,冷冷道:“郁尧呢?”

  霁清思看向他,面色还有几分阴沉。“就凭你也配直呼主上名讳。”

  路剑离面带讽刺地看着他,“你对你口中的主上,恐怕也没多少尊敬。”

  然后他的视线又看向了霁清思身后紧闭的房门,由于这里被人设下的封印,让他无法感知到殿内的情况。不过他有预感,郁尧一定就在里面。

  路剑离手中山海剑一出,周身的魔气仿佛化为实质。

  无数条凝聚起来的巨龙盘旋着朝着在霁清思撕咬过去,几乎同霁清思放出的魔气不相上下,只是带着随时都会失控的暴虐。

  霁清思冷笑一声:“班门弄斧。”

  他好歹是正儿八经修炼上来的魔修,岂是对方这种被灌输魔气强行修魔的人能比的。

  两人瞬间就交手在一处,霁清思身上还带着浓重的戾气,一是因为他对主上带回山上的人都缺乏好感,二来对方竟然敢搅了他跟主上的好事。

  光是这两点凑在一起,理由已经足够让他将这个路公子,彻底变成一个死人。

  虽然主上日后会怪罪他,可主上杀了他之后,恨他、怪罪他,也好过遗忘他,不在乎他。

  既然得不到主上的喜爱,不如得到对方更持久的恨,或许比爱长久。

  路剑离面无表情道:“那便试试。”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看守在其他地方的魔修,等注意到交手的是谁之后,都有些为难起来。

  大护法是主上最为重视的心腹,而那位路公子可是此前一直被主上好生供在拂尘殿,据说还是主上的男宠,这两个人他们谁都不敢得罪。

  得罪了大护法,碧烬山大小事基本都交由大护法来管,对方动辄就能取了他们的性命,而得罪这位路公子,哪天路公子给主上吹吹枕头风,他们一样会下场凄惨。

  这些赶过来的魔修一时之间都有些左右为难。

  突然大殿处传来一道令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众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大殿的门都已经被人一剑斩碎,而大殿也瞬间塌了一半,烟尘滚滚,而有一道红衣人影从其中走了出来。

  郁尧手中握着天诛剑,赤着脚踩在废墟上,看向还在天空中交手的两人,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他们中间,将两人的攻势挡下,再反手将他们逼退。

  天诛剑瞬间转了个方向就刺进了霁清思的身体,将人钉在了地上,一时之间血流如注。

  郁尧走到他面前,神色冷淡地将天诛剑抽了出来,只见霁清思仰躺在塌陷的地面上,将手按在流血的伤口,脸上还带着几丝略显遗憾的笑。

  只是比之前自然了一些,笑的时候牵动了伤口,让他的眉头不由得皱在了一起。

  “主上......果然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困住你。”

  郁尧周身掀起了一片风暴,其中翻涌的魔气将两人同外界隔绝开,让人无法透过这道魔气屏障看到里面的情况。

  “后悔吗?你马上就要死在本座手上。”郁尧冷冷地看着他。

  霁清思仰头看着他,“不后悔,主上,有的东西属下就算不去坦白,不去面对,但它并不是不存在。”

  “主上,今日之事,是我此生第二件发自内心想做成的事......”

  第一件,就是作为你最得力的大护法,做你手中最锋利的刀。

  而人总是贪心不足,一旦得到了就想要更多,得到了一点温柔,哪怕是错觉,都想以之为借口来继续索取。

  这应该就是,得寸进尺吧。

  郁尧一双赤眸微微亮起,而他的神色近乎无情,让霁清思眼底的光暗淡了几分。

  可依旧认真地盯着他,像是努力看他最后一眼。

  郁尧突然抬手,将手悬浮在霁清思的头顶,而一道魔力印记也被打入了霁清思身上。

  霁清思瞳孔猛地一缩,他不会不知道这个印记代表什么......

  主上是要封印他的记忆,让他彻底忘了霁清思的名字,碧烬山大护法的身份,连同着他藏匿来百年的爱意。

  他下意识要握住对方那只手,可印记却先一步打入了他的眉心,让霁清思的眸子都微微涣散,脸上却带着比等死更加崩溃的神情。

  比死还可怕的是遗忘,是作为行尸走肉没有过去的活着。

  等魔气屏障散去,众魔修看见原本倒在地上被天诛剑所刺伤的黑衣青年,在红衣人的手下化为了飞灰。

  路剑离也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那位大护法心里,必然也藏着不干净的心思。

  然后想铤而走险软禁郁尧,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斩于剑下,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对方周身气息冰冷,匍匐在两旁的魔修,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这就是表白心迹的下场?

  还是郁尧表面上对此并不在乎,实际上对此极为厌恶?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郁尧。

  而只有对方如今的模样,才是世人眼中的碧烬山魔尊。

  不是会深夜造访的郁尧,不是会安静坐在他旁边听他念经到昏昏欲睡的郁尧,不是会坐在玉兰树下含笑看他的郁尧,也不是会在雨中不经意举伞给他遮雨的郁尧……

  可他却发现即使看到了对方近乎冰冷绝情的一面,也依旧无法克制住心动。

  而他的心意,又能在郁尧面前,藏匿多久。

  就在他这么想时,那红衣人突然回过了头,冲他笑了一声,只是那双赤红的眸中,不带笑意,也没有之前感受到的温暖。

  “路公子下次还是在拂尘殿好好待着,路公子没有入我碧烬山,自然算不得自己人。”

  而他知道,路剑离哪怕已经入魔,都不可能放的下路家和沧剑山,让对方加入碧烬山,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郁尧说完就看向了众魔修。“大护法以下犯上,已经伏诛,往后碧烬山诸事,交由你们二人。”

  他看向位于众魔修之前的两名青年,正是当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新任左右护法。

  虽然修为差了点,但也是矮子里拔高个了。

  郁尧说完就回了绝幽殿,他方才能不受化魔酒中药效的影响,也是因为他暂时激活了魔族的体质。

  而哪怕激活一瞬,都可能导致原本被压制的魔气,趁虚而入。所以他才无法久留,也无法跟路剑离解释什么。

  所以路剑离刚刚看他回头,反而后退了一步,想必也是怕了他。

  【19:宿主,你刚刚是将霁清思传送走了?】

  郁尧胡乱地点了点头,“在碧烬山上效忠几百年,就当给他下山养老吧。”

  他封印了霁清思的记忆,却没有废去对方的修为,即使霁清思什么都不记得了总不会被人欺压受苦。

  【19:那宿主,你在封印霁清思记忆的时候,是不是还下达了一个暗示?】

  “那是避免霁清思利用修为滥杀无辜的。”

  毕竟霁清思是魔修,修为高强,保不准被人利用。

  所以他给霁清思的暗示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让霁清思多行善事,不做恶,也不主动杀人。

  郁尧推开绝幽殿的门,可等他刚进去,就看见有一道白衣人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下一秒他就被人抱在怀里。

  “郁尧。”

  对方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声音低沉带着积分哑意,莫名让人觉得性.感。

  作者有话说:

  本章后面补了1000字,麻烦小可爱重看啦,之后买过的小可爱,不需要重新购买QAQ。

  大护法后面会恢复记忆的,在外流浪的狗勾会重新找到主人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