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答应他之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谢记生此时气已经消了一大半，双手捧着顾司明的脑袋左右翻看。虽然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可发色和瞳色改变之后看着还真是不太习惯。原本打量的目光在看明白并且得知以后也会保持这样之后，谢记生的眼神中逐渐透露出了一丝……嫌弃。
这一抹嫌弃非常的明显，顾司明看得清楚，忙道：“咋了咋了这个表情，我又不是毁容了？”
谢记生松开手，道：“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顾司明伸手将谢记生的手抓回到自己的脸上。
谢记生挣了挣，见自己挣不开，直击道：“太绿了……”
可不是，现在的顾司明从头到脚都是绿色的，身上的这身羽衣还是深浅不同的绿，非常的清新。顾司明听谢记生这么说，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又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问道：“你不喜欢绿色？”
衣服好解决，脱了就行，可这头发难不成还得想办法染回黑的？
谢记生摇摇头，道：“就是有点不习惯……”
顾司明厚着脸皮凑到谢记生的身边，黏糊糊的道：“不习惯多看看就习惯了。”
顾司明到处乱蹭的模样活像一只热情的大狗，谢记生实在是招架不住干脆随着他去。大概是蹭够了，或者是终于想起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他突然正经的看着谢记生，随后伸手将谢记生的身体扶正。
“怎么了？”
谢记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只是顾司明暂时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扯着他将他拉到床的边缘坐好。随后顾司明单膝跪在床边。正欲开口，却瞥见谢记生的双脚还裸露在外，这样的天气脚一出被窝就变得冰凉，顾司明干脆将身上穿着的羽衣脱了下来，铺在自己的腿上，将谢记生的脚放在上面包裹了起来。
羽衣上本就是厚重的羽毛，再加上又是刚从顾司明的身上脱下来的，还残留着些许温度，裹住谢记生已经开始发凉的双脚一股温暖的感觉从脚部传来。当他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抬头盯着谢记生，碰巧谢记生也一直盯着他看，他抬头的一瞬间两人的双眼就这样对视上。
顾司明的双眼变成金瞳之后谢记生总觉得他的眼中有着莫名的吸引力，总是会勾的他深深的陷进去。就像现在，他猛地反应过来羞涩的别开脑袋，却又被顾司明的一声轻唤打住。
“阿生！”顾司明将谢记生躲避的眼神重新拉回，认真且严肃的伸出手指，颤抖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谢记生，结结巴巴的说道：“刚刚，在，在荒山……你……我……”
顾司明和谢记生亲了。谢记生还被亲的气都喘不上来，再次回忆刚刚在荒山上的场景，谢记生的耳根再次红了，垂眸看去，顾司明的脸也红的不像样。
其实那个时候顾司明还是保持着自己的想法，他认为自己和谢记生之间有着一层师徒关系就不该这样越界。可那个时候，大概是和青鸾融合之后接受到了当初还在不周山内的记忆，他心中对谢记生的情绪再难压制才会如此冲动。
那段不曾在他脑海的记忆中，还是灵体状态的谢记生多少的孤独，是他无法体会到的……
祂出现在断崖上的时候就已经是灵体的形态，那时候的断崖上可是光秃秃的一片，连草都不长一根更何况那可以承载一人坐卧的树干。那时的祂从早到晚，从太阳升起到月亮落下，从一天到另一天都是这般无可依附的飘动在空中。
说来搞笑，那时候的青鸾还是一只刚从蛋壳中孵化的小绿鸟，他一身湿漉漉的羽毛，头顶还顶着一个破碎的蛋壳，刚抬起头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遥远山崖上的灵。他不知道灵距离他有多远，他只知道这是自己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家伙。
青鸾从蛋壳中出生时周围便只有他一只鸟，没有照顾自己的鸟妈妈，也没有保护自己的鸟爸爸，一整片沙沙作响的树林里竟然只有他一个活物。
啊，差点忘记了，山崖上还飘着一个。每次睡前青鸾都会仰起头看一眼山崖上的家伙。林子很大但只有他一只动物，若是有一天山崖上的家伙也消失了他怕是会疯掉。
就这样，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在破壳的第一个月飞了起来。没有人教他怎么飞，一开始的时候他连扇动翅膀都不会，从鸟窝中跌落下来的时候他就飞不回去了，干脆在草地上安了家。后来他终于琢磨清楚长在自己身体两侧的玩意是怎么用的，这才扇着翅膀朝上飞。
但灵只是看着离自己很近，当他真正尝试靠近的时候才发现他飞到搭建着鸟窝的那棵树上的时候就已经精疲力尽，更别说飞到山崖上方了。后来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长得如同一只鹰隼般大小，这才成功飞到了灵的面前。
灵没有五官，祂每日飘到空中不用吃喝休息并不会觉得累。但青鸾就是觉得，在自己飞到灵的面前的时候祂的表情是非常的惊讶和惊喜的。青鸾的口中衔着一颗种子，他在灵诧异的情绪中将种子种在了山崖的石缝中。
自那之后风雨浇灌，日月照射，种子发芽成了小枝，小枝成长为树干，在荒芜一物的山壁上长出了一处足够灵休息的地方。
所以青鸾为何执着？那是因为他陪同灵度过了多少寂寞的岁月，分别前也不忘互相约定。可再次重逢，一方有了肉身，一方变为残魂落于树枝间重回孤寂……
身为残魂的青鸾在山崖上等待了多久，就感受了多久灵的孤独和寂寞。重逢之后的喜悦却只有他一人，落寞和嫉妒怎能不滋生？
顾司明知道接受残魂自己的情绪和性格也会随之影响，只是他不知道会这么的难以控制。他希望通过拥抱告诉谢记生，告诉青鸾，告诉灵，如今你们的约定我们做到了。他希望通过更加亲密的接触让谢记生明白，自己的感情，青鸾的感情，是度过了多少孤单岁月才能相遇！
“我觉得我应该好好的和你说清楚之后再这样对你，但那个时候真的情难自制……”顾司明道：“我道歉，但我还是想说……”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不断的加油打气，谢记生也因此开始紧张起来，呼吸都不自觉的急促了许多。
“我很贪心，不满足于现在的关系。也许在刚开始产生感情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像第五父亲和谢铃芳阿姐一样成为你的家人，成为云青师父他们当中的一员。但如今我不想只当做你的家人，我希望在你的心中，那个唯一的位置里是有我的。那个唯一的位置只有我。”
顾司明说着说着逐渐没了自信，低下头不敢去看谢记生的反应，但依旧坚持说道：“我知道我曾经做过伤害过你的事，说过刺痛你的话。可我就是在伤害过你之后才深深地感到后悔，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对我还有多少的怨恨，但我就是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成为你生命中最特殊的存在！我想你的这辈子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我希望和你做尽最亲密之事的也是我！哪怕转世之后也贪心的想要你记住我！哪怕你在知道了这些之后会讨厌我……我也依旧这样希望着……”
他不敢抬头看谢记生，细数过来他到底做过多少伤害谢记生的事情？上一世的时候不也害的谢记生跟随自己东躲西藏，灵魂散尽。可他就是那么的不堪啊，伤害完了人家却反过头对他表明心意，还害怕被拒绝。
因为害怕，他的肩膀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屋内是无止境的沉默，谢记生没有回答顾司明的话，他的沉默就像是宣判顾司明的失败。等不到回答，顾司明自嘲一声，道：“我想最后再冒犯一次……”
说罢他伸手揽住谢记生的腰肢，将脑袋埋在谢记生的腿间，这般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上一世在意识不清的时候他不知道对谢记生做过多少次这样的动作。而谢记生也总会在这个时候伸手轻轻的拍拍他的后背，哪怕那时候的谢记生灵魂早已不在，可他的身体却还是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顾司明突然反应过来，谢记生总是会在拥抱他或者被他拥抱的时候对他做这样的动作，而这样的举动却是在上辈子和谢记生逃窜到苍祈山之后养出来的行为习惯。
他的双眼彻底的暗淡了下去，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顾司明绝望的闭上了双眼，贪恋着最后的怀抱和温暖……
“！！？”
后背突然一沉，谢记生竟也弯腰轻轻的趴在顾司明的背上，他下意识的想要抬头却被谢记生伸手按了下去，谢记生道：“先别抬头。”
顾司明身子一僵但还是停下了动作。谢记生闭上双眼，感受顾司明宽阔后背的骨骼，实际上他想这样做很久了，哪怕上一世他的身体是无法操控的，但他还保留着一丝意识。重生归来之后他总觉得自己丢失了一段情绪，对顾司明的恨意。
他不是一个在受到了伤害，而对方和他真心道歉之后就愿意原谅的人，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受过的那些伤疤为何不会消失？他很清楚自己对顾司明是有恨的，可他实在想不起来上一世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回忆起自己将顾司明的尸体给埋了，然后拜托戴庸也将自己埋在那处，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照做。
谢记生在心中问自己，就这样答应他好吗？分不清爱的更多还是恨的更多，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和他开始好吗？
可脑海中上一世临死前看到的场景和荒山上的场景重合，让他来回动摇……
“顾司明……”沉默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谢记生终于开口，缓缓道：“顾司明……”
谢记生话音刚落，怀中的脑袋就动了动，他似乎是想抬起头，但谢记生趴在自己的背上他动弹不得，但还是难掩心中的慌乱。
“顾司明。”谢记生的声音很冷淡，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语气还要冷，怕是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太好的内容说出口。
顾司明已经开始紧张起来。后背的衣服似乎也被对方攥紧，他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内容。
“顾司明……我本该恨你的……”
谢记生明显感觉到在自己说了这句话之后顾司明的身体颓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提线的木偶无力的瘫在谢记生的怀中。
两人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话语，他们都知道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重生归来，再次碰面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便是他们这一次的想法，可最后来回纠缠还是碰到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师尊！我……我真的想救你的，我想救你的！！”顾司明抬头，从谢记生的怀抱中挣脱，他像是溺水之人胡乱伸手抓住身旁的浮木，不死心的道歉解释，只希望谢记生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谢记生轻轻抬手抚上顾司明的脑袋，分明是温柔的动作，可顾司明只觉得浑身冰凉。谢记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审判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
“我本该恨你的……若是你还像上辈子一样对我我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恨你。”谢记生的手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发丝，神色逐渐从冰冷转化为柔情，“可你为什么要改变？”
顾司明眼中微光一闪，道：“我想弥补的……”
“你想如何救我？”
“上一世我被拉进你的记忆，在结束之前阿姐找到我，希望我能去除掉附着在你灵力上面的杂质，可能是我那时候受了伤还未痊愈才出现的意外，那是我也没料到的……”
谢记生眼神微动，问道：“受伤？你当时掳走我的时候分明很顺利。”
顾司明尴尬的别开了眼，道：“我那是下药了……”
谢记生露出一个危险的微笑，原本轻轻抚摸顾司明头部的手猛地弹了个脑崩，道：“你也知道是下药了！”
顾司明吃痛捂着脑袋，道：“那不是那时候关系不好，我说什么你都不听我怕你不信吗！”
他一边解释一边抬头，对上谢记生不算太和善的目光又认命的低下了头。谢记生听完他的解释更加的气愤，怒道：“那你就可以随随便便把我掳走！如果我这次没有带着记忆回来，你难道又要这样瞒着我，就像瞒着青鸾的事情一样吗！”
顾司明垂头欲哭无泪，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谢记生双脚一蹬，力道不大，但将顾司明本就半蹲在地上这一蹬直接将他蹬翻在地上。等顾司明爬起来的时候谢记生又钻进了被子。
搞了半天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起身抖开羽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正准备将自己一开始挪开的矮榻拖回来，余光便瞥见床上的谢记生动了动。他将矮榻彻底拖回来的时候谢记生已经背对着外侧露出了脑袋，一副侧身睡着的模样。
谢记生侧身听着床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顾司明脱衣躺上了矮榻。等顾司明躺好屋内又归于安静的时候，谢记生这才翻了个身面对顾司明，而顾司明也正好面对着他，似乎是没想到谢记生会突然转身，一时间脸上还有些惊讶。
“顾司明……我们……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