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山主殿的浴房内，顾司明将尴尬部位沾染了脏污的披风脱了下来，水汽氤氲的屋内，呆坐在浴池边，出神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回想先前在仙草山的山道上伸手抓谢记生的时候，并非是他故意没抓住，而是在直接触碰到谢记生手臂的一瞬间，在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波斯那晚的场景……
那晚谢记生昏迷，需要他渡水的场景。
当时的他并没有将水渡到谢记生的口中，可偏生这次的画面他竟然真的大胆的亲了上去，也正是因此他惊慌失措的抽回了手。
他明明没有的……
顾司明捂着脸，不知是痛苦还是羞涩的情绪充斥在他的胸腔，当他移开手朝着浴池中望去的时候，一张扭曲的人脸出现在池水中。
“谁！”
尽管有水汽和水波晃动，顾司明也注意到了池水中倒映出来的那个人影并非是他，因为影子实在是太绿了！
他从浴池边起身，回头寻找那个人影的主人，可在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他不死心的抬头，上方是空荡荡的房梁，整个浴房除了他没有别人！
正当他以为是不是又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突然从右手的手臂上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他的皮肤。
他咬牙忍痛掀开右手的衣袖，只见自己的皮肤已经鼓起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三角鼓包，下一秒鼓包破裂，鲜血四溅，翠绿色的锋利羽毛从伤口中犹如雨后春笋一般争先恐后的钻出来，他的手臂也随着羽毛的生长而逐渐变得扭曲，就好像是鸟儿的翅膀一样。
长在他手臂上的羽毛非常的漂亮，尾端翠绿，尖端渐淡成黄绿，看似柔顺实则锋利无比，轻轻一碰都能划出一个极深的口子。
顾司明一脸惊恐的看着手臂上的变化，他不敢相信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周围的水汽更加的厚重，而半抬起的右手还是正常的手臂，他刚刚看到的那些就像是幻觉一般，只剩下手上隐隐的痛感。
他心道怕不是自己在做梦，还未来得及将口中的气喘出去，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浑身翠绿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这次顾司明看得真真切切，确实有人站在他的对面，他心中警铃大作，高声道：“你是谁！！”
遮挡视线的水汽渐散，站在顾司明对面的人也逐渐显露出他的样貌。
随着那人逐渐显现出来的五官，顾司明的脸色从一开始的警惕逐渐转变为惊恐。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对面的人虽是半透明的身子，但依旧可以看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五官，不太一样的是顾司明的双眸是深色，而对方的双眸却如同一颗璀璨的黄宝石一般，并且那人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翠绿的色彩。不仅仅是头发，还有他身上穿着的衣物，都是绿色也便算了，那人宽大的衣袖上还用翠绿鸟羽做装饰，完全就是一件羽毛衣，看起来既华丽又骚包……
那人看着顾司明神色淡然，轻轻一挥衣袖周围的水汽彻底散去，两人之间再无任何东西遮挡，所有的举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顾司明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自我安慰了许久，才犹豫的开口，道：“你是……不周山那只青鸾鸟？”
对方没有说话，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因为这点小事就方寸大乱的顾司明，说道：“是，也不是。”
“我可以是不周山的青鸾，也可以是……”那人说着似乎为了吊起顾司明的兴趣故意拖长了音，他看着顾司明唇角一勾，笑道：“也可以是你！”
随着青鸾的话，他还凌空一指，一阵无形的风吹乱了顾司明的碎发，顾司明支支吾吾的说道：“你在乱说什么！我……我和你可不认识！”
青鸾说道：“你当然不认识我了，我出现的时候你祖宗都还不在这个世上呢！”
“那你……”顾司明越发疑惑。
青鸾自然知道顾司明在害怕什么，可他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不用紧张，该知道的你都会知道，看在你是我转世的份上我不会坑你的。”
青鸾说的越多，顾司明的脸色就越难看，尤其是听到他说的‘你是我的转世’后，顾司明的脸色就像是打翻的染料罐，十分精彩的色彩变化！
“我的残魂在死后回到了不周山，等了你们……哦，不对，应该是等了……”青鸾这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的思考什么，片刻过后，他舒展眉头，继续道：“准确来说我的残魂回到不周山之后等了谢记生很久很久，这一次拼了最后的力量也要现身跟着你们出来就是为了谢记生。”
顾司明心下一惊，为了谢记生？！
“你肯定不知道的，因为过去了这么久，甚至都投胎转世了，想必都忘了个干净。”青鸾的语气越发的得意，说着说着还朝着顾司明走去，靠的近了顾司明才察觉对方竟然比他还要高上一点。
“最早的时候，是我和谢记生相依为命在凶险的断崖上的，我与他共同度过了几百年的光阴，陪他看过上万次的日出日落，那时候的他还不叫谢记生呢，甚至都没有一个准确的性别和五官，但我依旧很喜欢他，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不知为何听到青鸾这般毫无边界的讲述当初的事情，顾司明的心中升起一团名为嫉妒的怒火，他牙根紧咬，双拳紧握，恨不得将青鸾的嘴给撕烂！
可青鸾完全忽视顾司明的情绪，继续用炫耀的语气说着：“为了让我活的更久陪伴他，他甚至愿意一个人面对孤单的日子让我独自外出修炼，临走时还送我一枝树枝作为信物，就是为了约定日后在外界相遇可以认出对方。”
“只可惜，若不是我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我肯定能等到他也化形的那一天。”青鸾的语气逐渐失去了炫耀，更多的像是对往日的不舍和对未来幻想的向往，他双眼望着眼前的虚无，似乎所有的场景都在他的面前展现……
“我多少次在修炼艰难的时候想过和他在树下相认的时候，不只是简单的牵手和拥抱，想要多年未见的占有，想要日思夜想的热烈……”
“你给我闭嘴！！”
不知是青鸾的那句话惹恼了顾司明，他直接挥拳，毫无章法的朝青鸾打去，可现在的青鸾不过是一缕残魂，根本就受不到顾司明的捶打。不用他去躲避，顾司明直接从自己的身体中穿过，掉落在浴池之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忽然的落水让顾司明手足无措的在水中扑腾，直到触碰到了地面，他才从浴池中站了起来，湿漉漉的发丝黏在他的脸上，略显狼狈。
青鸾飘至他的面前，弯下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抱胸啧啧摇头，却在注视完顾司明的狼狈之后，一拍手，说道：“你，喜欢谢记生。”
并非疑问，也并非想要从顾司明的口中得到答案。
是肯定，他直接从顾司明的行为当中看出了端倪。
可青鸾的话却像是触及到顾司明的某处，他失控的高声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我师尊，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
青鸾又摇了摇头，说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再胡说一句试试！！”顾司明双拳捏的关节作响，恨不得将青鸾撕成碎片，他对谢记生最多也只是愧疚，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情绪。
顾司明的无声怒吼就像是在大人面前耍脾气一般，越是心虚就闹得越厉害，试图掩盖自己慌乱的情绪，这样的行为在青鸾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只是问了一句。
“你真的不喜欢为何波斯那夜会选择避开渡水？”
“我那是！……”顾司明语塞，他应该自信且大声的说出自己是为了避嫌。
可为何避嫌？
谢记生受伤昏迷，作为他的徒弟情急之下渡水并没有什么问题，可他那时为何要避开，为何心跳如雷无法按捺？
青鸾羽眉一挑，将顾司明慌乱无措的神情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凑到顾司明的耳边，低声道：“因为你早已经对他情根深种，否则简简单单的渡水你都要面红耳赤，你又在想些什么呢？”
“！！！”
青鸾的话犹如恶魔的低语，勾出了顾司明更多不堪的思想。
“真的不喜欢，那波斯洞穴外为什么不推开，反而顺势闭上眼？为何被打断之后心中觉得可惜？”
“别说了！你别想扰乱我心智！”青鸾围绕着他不断的说着，顾司明伸手想要将他推开，可伸出的手只是抓了一把池水，什么都没有碰到。
青鸾看着对方近乎小孩子撒泼一样的行为，退开一段距离，歪了歪脑袋，说道：“不喜欢？”
顾司明面红耳赤的看着青鸾，咬牙切齿的说道：“不、喜、欢！！！”
“嗯，好吧，虽然我只是一缕残魂，但想要修炼出身体也不难。”青鸾捋了捋整齐的发丝，得意的仰起头，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般，说道：“既然你不喜欢，等我修炼出身体，我便去找他，想来几千年没见，我们肯定有很多话可以谈。”
青鸾说着转身作势要出门，顾司明听到他的话心中名为脸面的东西彻底碎裂，抬手招来‘东皇’直指青鸾后脑。
“给我停下！！！”
看似最强的一击，却被连一个实体都没有的虚影接了下来，他甚至连头都没回，‘东皇’的剑尖就停留在青鸾后脑的一寸处。
顾司明面露疑惑，青鸾却说道：“‘东皇’最初的主人是我，你没有察觉到它的兴奋吗？”
经过青鸾的话，顾司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东皇’在不停的颤抖，他原以为是自己气上头而抖动，可现在才发现，整个房间内方寸大乱的只有他一人。
青鸾回身，抬手弹飞‘东皇’，闪身到顾司明的面前，冷声道：“为何不让我走，既然不喜，为何要阻止我？”
“我…我……”顾司明我了个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青鸾却一改先前的严肃，突然嗤笑一声，抚上顾司明的脸颊，说道：“和我长得可真像啊，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只要同化了你，我便有一个最完美的身躯！”
顾司明眼神呆滞，青鸾继续说道：“没注意到吗，你右手的变化，那是我在逐渐蚕食你身躯啊。”
话音刚落，顾司明的右手又传来一阵刺痛，这次不单单是鼓起几十个三角鼓包，是手臂上已经出现了绿色羽毛的尖端，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往外生长。顾司明惊惧的握住自己的手臂，虽然是羽毛可锋利的边缘刺穿了他的手掌，却依旧无法阻止羽毛的生长……
“我只需要静等。”青鸾的身影开始消散，化作青色的云雾围绕着顾司明转了几圈之后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你很快就会变成我。”
“不……不要……继续长了！！！”
顾司明痛苦的嘶吼，胡乱的挥动右手砸在地上，墙上，试图通过对右手的毁坏而阻止羽毛的生长，可毫无作用。
羽毛刺穿了他的手掌，划破了他的指尖，露出其中的森森白骨，他无助的倚靠在门上，脑海中突然闪过谢记生的脸，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去找谢记生！
浴房和谢记生的屋子相隔并不远，他在浴房中沾了一身的水汽，此时冲出温暖的房间，只觉得一股刺骨寒意，但这并没有阻挡他的脚步，只见他东倒西歪的撞着墙，撞着柱子朝谢记生的房间跑去。
他看到谢记生房屋的大门，惊恐的脸上总算是展露出一丝笑容，可还未等他笑太久，整个五官便僵在他的脸上。
“你敢带着我去见他吗？”
就因为青鸾的一句话，顾司明脚下一软，整张脸砸在谢记生的房门上，他此时无比的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跑慢一点，这样摔倒的时候就不会砸在门上，就不会引起谢记生的注意！！！
“谁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