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大惊失色, 指着裴皎道:“哪里来的毛贼,知道我们是谁吗?”

  女子倒吸了一口气,声音发抖:“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让他躲着吗!

  少年身形瘦削, 就算能踹飞壮汉,可面对这么多人, 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仗着出身秦府为非作歹惯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打死人不用进监牢。

  “我又不是罪犯, 为什么要躲着?”裴皎转过头对女子笑了一下, 这人跟段神医关系匪浅, 绝对不能出事。

  旋即再面对那群壮汉, 裴皎表情未变,眼神却冷淡许多:“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几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不知道。”

  裴皎:“既如此,你们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是谁杀的。”

  壮汉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大笑:“哈哈哈哈, 就你还想英雄救美,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回家吃奶去吧!”

  竟然还想杀人,知道杀人需要多大的勇气跟力气吗?

  女子拽住裴皎的衣襟:“你快走吧,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他们真的会杀了你的。”

  裴皎还未开口, 被踹飞的人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他:“现在后悔是不是太晚了?”

  他一时不察, 不知道茶馆里还有人才会被踹到,现在知道了,自然会防备,绝不能饶了这个让他出丑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关上门,打算把裴皎跟他身后的女人一起解决掉。

  女子紧张极了,尽管害怕,却仍旧抬高声音:“你们放他走,我答应离开阳城。”

  师父说过,行医者治病救人,要善待每一条生命。

  她自己死不足惜,但不能牵扯到无辜的人。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少年还护在她身前,定是个好人。

  “晚了,我们老爷吩咐,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让你离开阳城,是活是死不重要。”壮汉走到二人面前,眼神像是淬了毒。

  “师弟若是知道……”

  “你放心,没有人会知道,我们会说你拿了银子,欢欢喜喜的离开了阳城。”

  “你们……”女子摇头:“师弟是不会相信的!”

  她跟师弟都不是爱慕虚荣之人,否则早就去了盛京,何苦留在阳城?

  眼看着几人越来越近,女子想拉着裴皎后悔,却没有拉动。

  她甚至没看清裴皎是如何动作的,为首的人就被抹了脖子,鲜血喷的四处都是,其余人没想到裴皎真的会动手,尖叫着往外跑。

  他们只会恐吓,从来没有杀过人,最多把人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真的杀了人,就算不用坐牢,也会亡命天涯,他们是秦府的护院,爹娘都在府里做事,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离开阳城。

  况且,秦家是阳城第一富户,再加上跟官老爷的关系,百姓们对他们无比恭敬,偶尔碰到一两个刺头,他们一起上,总能打服了。

  几人还未跑到门边,裴皎突然出现,壮汉们脚步略停顿了一瞬,脸色青白。

  哪有人下手这么利落,说杀人就杀人,偏还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起来就像哪家不谙世事的公子少爷,胳膊比他们细一半,却能在眨眼间要了人的命。

  这是阎罗王吗?

  “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其中一人盯着堵在门边的裴皎。

  裴皎勾起嘴角,把玩着手里的短刀:“不客气?”

  “唔……”

  “刚才要打我的人是谁?”

  壮汉们对视一眼,大吼着冲向裴皎,你一拳我一脚,他们知道今天碰到了不该惹的人,但事已至此,他们不想死,只能拼命。

  女子半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壮汉,他们明明那么强壮,一拳能砸烂桌子,几人联合在一起,却拿少年没有办法。

  少年灵活的从包围圈中跳出来,下一刻,又有一人倒在地上,伤口不深却足够致命。

  她该去救他们吗?

  师父说医者救死扶伤,不能见死不救,可是这几个人刚才想要她的命,也算是死有余辜吧?

  师弟跟师父意见不同,她夹在中间两面为难,她虽比师弟早入师门,但学艺不精,不如师弟天赋高,师父想把衣钵传给师弟,奈何师弟性子冷淡,不认为必须救所有人。

  师弟救人从来都是看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管谁求都没用,师父为此大骂师弟不仁,要把师弟赶出师门。

  现在她好像明白了,师父没有错,师弟也没有错,错的是人心。

  生命没有贵贱,但有些人不配活着。

  壮汉们一个个倒下,茶馆内血流成河,少年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星星点点,正低头用衣服擦刀。

  “害怕的话就闭上眼,别看。”

  少年的声音传来,不算温柔,却让她感觉很安心。

  “我不怕。”女子从地上爬起来,盈盈拜倒:“妾身林天水,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她跟随师父行医多年,见过的死人很多。

  裴皎擦完刀,藏在小腿处:“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孑然一身,杀完人直接跑路,只要林天水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是他所为,但林天水不同,她是茶馆掌柜,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阳城是待不下去了,我得离开,可是我不放心师弟。”林天水眉宇间带着担忧:“公子赶紧离开吧,我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裴皎静静地看着她:“你跟我一起走?”

  “不,我要等师弟的消息。”林天水摇头:“公子,你是个好人,我不能拖累你。”

  裴皎笑了:“我是个好人?”

  他第一次听到这般说辞。

  就连沈怀酒,也从未说过他是好人,因为彼此明白对方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公子救了素未谋面的妾身,自然是好人。”林天水道,她知道这位小公子武功高强,应该求他帮忙救师弟,但秦家势大,她不能连累恩人。

  “我这里有师弟未穿过的衣衫,公子换上吧。”

  裴皎点点头:“好。”

  “刚才听你说起,你师弟姓段,不姓秦,是什么意思?”

  裴皎脱去外衫,换上林天水师弟的衣服,不大不小刚刚好。

  林天水顿了顿,眼神凝在裴皎脸上,这样看着跟师弟更像了。

  “师弟确实出身秦府,不过早在多年前就与秦家断绝关系,无人知道师弟尚存活于世,师弟也改名为段星河。”林天水反问:“不知恩人姓名,将来好报答您。”

  “裴皎。”

  裴虽是离昭国姓,但姓裴的人不少,更很少有人知道皇子的姓名,裴皎不怕暴露。

  林天水继续问:“公子年岁几何?”

  “十八。”裴皎道。

  “那公子的生辰是?”

  见裴皎不语,林天水道:“妾身没有恶意,师弟曾与亲人不幸离散,妾身觉得公子与师弟有几分相像,所以……”

  “十月。”

  “不用再问了,我不是。”裴皎道,他从小生活在宫中,婉妃的确是他的亲生母亲。

  林天水点头:“是妾身多想了。”

  “你说你师弟叫段星河,可是传说中那位段神医?”

  “是。”

  “你刚才说,我是你的恩人,帮恩人一个忙应该不过分吧?”裴皎看着林天水:“而且,我可以帮你们从秦府脱身。”

  “公子当真愿意帮我们?”林天水的眼睛紧紧黏在裴皎脸上,似是看到了救星。

  裴皎:“愿意,不过相对的,你们也要帮我救一个人。”

  看来段星河并非被仇家杀害,其中原因太过复杂。

  林天水举起三根手指:“妾身发誓,只要师弟能脱困,我们夫妇两个愿听从公子吩咐。”

  “你与段神医是夫妇?”裴皎很意外,怪不得林天水一口一个妾身,原来已经成了亲。

  林天水放松下来,脸上有了血色:“嗯,说来话长,咱们换个地方,妾身会把知道的一切告诉公子,好让公子心中有数。”

  救人不能凭一腔热血,必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两人把茶馆收拾了一番,找了户人家歇脚。

  “公子放心,师弟曾救过他们一家人的命,可以信任。”

  到后半夜,裴皎总算弄清楚前因后果。

  段星河本是阳城首富秦家的孩子,因为出生在姨娘肚子里,又天资聪颖,被嫡母忌惮。

  有一次姨娘带着他与弟弟去烧香礼佛的路上,路遇山匪,秦家护院死伤惨重,姨娘为保护弟弟被杀,段星河不小心掉下悬崖,被林天水的师父所救。

  段星河伤好以后,看到嫡母身边的嬷嬷鬼鬼祟祟出府,一路跟踪,发现嬷嬷同当日想杀他们的人相见,还给了那人许多银子。

  段星河当即明白,那些人并非山匪,而是拿银子办事的杀手。

  而秦父正欢欢喜喜的迎娶新姨娘进门,彻底忘了他们。

  可怜姨娘惨死,弟弟也没有踪迹,段星河查了许久,师父说许是也掉下了悬崖,或者掉到哪里摔死了,没有尸体,不代表还活着,段星河不信,弟弟肯定还活着。

  之后段星河没有回秦府,而是跟在师父身边学医,因着天赋奇高,不过两年就小有名气,渐渐传出段神医的名号。

  不久前,段星河为一个老人治病,没想到那人是秦府的下人,把此事告诉秦老爷,秦老爷听闻段神医竟是自家骨血,怎肯轻易放过。

  他让人带走了段星河,回去认祖归宗,并且……

  “嫁人,秦老爷让段神医嫁人?”

  林天水点头:“没错,就是嫁人,师弟并非男儿身,而是女娇娥。”

  “不过我跟师弟的事是真的,她觉得男儿身行走江湖更方便,所以女扮男装,从不让我喊她师妹。”

  裴皎:“……”

  “尽管如此,还是被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