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路见不平快掉头>第53章 重回梦泽

却说离开离霄宫后,沐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许不矜背到客栈,吃茶休憩的人正在谈论江湖近来的几件大事,尤其是孤冥山率各大门派讨伐离霄宫,结果讨伐不成,反被邀请入内“做客”,群客说起新崛起的离霄宫都说它不仅有一统江湖的野心,更有群雄逐鹿的本事。


许不矜等三人听了,心中颇不是滋味。


沐昀脸色一沉,嘴一张,许不矜就知道他又要开骂,当即领人进屋,关上门来,默默听他骂颜聿“无耻至极”,又骂自己“傻不愣登”,苏春杏不得不又做起和事老。


晚间,许不矜与苏春杏解释凤凰栖木,沐昀趁机偷偷去外面请大夫,结果回来发现房间空了,苏春杏和许不矜都不见人影,请来的大夫说,客栈的茶水下了迷药,显然是有人蓄意把许不矜迷晕了带走的。


他脑子一空,紧接着头一个就想到颜聿,于是又回到离霄宫:“你这个畜生,许不矜已经让你用净了,就剩下半条命,你还不肯放过他?”


“他被你迷惑,忘了浩渊心法的忌讳,你别跟我说你也忘了!”


沐昀捏着颜聿的领子好一通大骂,但他骂人没有什么新意,翻来覆去都是“畜生”、“无耻混蛋”之类的。


颜聿在他腕上稍用力一捏,整只手便软了下去。沐昀另一只手勾来一拳,被颜聿轻而易举地拂开。


沐昀只感受到一股真气浑厚精纯、深不可测……一想到他这内力是怎么来的,沐昀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剑扎进他胸口,看他血洒当场、立时毙命才能解恨。


颜聿却没理他,只把他交给了连玑。


各大派掌门都在这里,还有谁会把许不矜带走?


戚庭月,想也只有他了。


不解决干净始终是个麻烦。


戚庭月偏执易怒,而且还过分聪慧,一旦因仇恨失去理智,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沐昀道:“你到底放不放人?”


“你就不能好好用脑子想想?”颜聿冷声道,“当日他与我一刀两断,走得干脆,我又何必找他回来受这份气?就算我肯受气,当初何必让他走?这三天时间,离霄宫宴请各位掌门,我根本没走出过离霄宫。”


连玑点点头道:“是真的,各位掌门可以作证。”


沐昀道:“那许不矜会去哪里?”


颜聿嗤之以鼻:“怎么,你们落梅山庄的人不见了都要来问我不成?”


“你——”沐昀先是一噎,随后忿忿不平,指着鼻子骂,“亏许不矜对你掏心掏肺的,都这样了也不肯说你一句不好,让他不要见你也做不到,你却说与他在一起是找气受!没有他,你能有今日?能好端端坐在这里跟诸位掌门吃酒?就算是木头做的也说不出这种冷酷的话吧,你他妈还算是人吗?”


森森凉意陡然袭来,连玑在狂风暴雨来临之前,及时将人拖出殿外,两扇大门缓缓合上。


颜聿思忖良久,面对殿内一众探询、看好戏的目光,缓缓坐回到椅子上,好整以暇道:“诸位掌门不是想看一看解前辈生前留下的手札吗?我可以带你们去。”


许不矜离开神栖梦泽的时候曾道,但凡不是病入膏肓,邪祟入脑,他这辈子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结果“病邪”来得这么快。


误食迷药两天后,许不矜手脚仍有些酸麻,双手交叠,栓了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在莫逆手里捏着。


顶着烈阳,踩着软沙,他浑浑噩噩的脑子仍旧想不明白,戚庭月为何带着孤冥山几个得力弟子眼巴巴地往神栖梦泽来,说起来,这地方于他们而言,都是不太美好的回忆。


戚庭月心中似乎琢磨着什么事儿,几乎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没一会,有一人来报说,分散各处、不知道找什么东西的孤冥山弟子有了新发现。


许不矜被扣押着来到一片殷红的岩壁,凹面匿着一个隐秘的洞口。


戚庭月看起来很高兴,眼底闪烁着一种狂热的情愫,他道:“就是这了!”


风沙漫漫,各大派挑选了一些身手不错的弟子,随颜聿浩浩荡荡来到巨石阵,看着这一片不规则的巨石,一边震撼于巨石阵的由来,一边暗暗琢磨其用意。


颜聿看向队伍里一直默默跟着却不言语的扶第,言简意赅道:“破阵眼。”语气不容置疑。


扶第蹙眉:“不可。”


“有何不可?如你当初所言,我可以自己慢慢找阵眼,不过多费些时间罢了。你可知许不矜就在里面,若我们多耗一些时间,他就多一分危险。”


扶第摇头道:“只我们两人进去可以,你不该让这么多人一同涉险。”


说完,他注意到颜聿的身子在微微轻颤,虽然极力克制,但能明显感觉到颜聿对重回神栖梦泽是抗拒的。


“我信不过你,我在纪弘羽配制的毒药里又加了几种毒性,当今世上只有我能解他们的毒,”相比之下,自然是有把柄捏在手里才更可信,颜聿冷然道,“人人都想一睹解前辈的手札,却又不想冒险,可知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想要什么东西总要付出相应代价,不是吗?”


此前各位掌门跟来神栖梦泽,更多是迫于颜聿每隔几个时辰才给他们解药,如今见到巨石阵,又听他们这一席话,突然有一种马上要见到却老书的不真实感。


潘掌门道:“颜聿有一句话是对的,想要获得,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既然是解前辈的手札,倒也值得冒一回险。”


季掌门、商浩等众人连连附和,对长生不老的渴望竟盖过了对未知的恐惧。


未知的还有眼前这一口岩洞,不知里头有没有危险,莫逆将许不矜第一个推了进去。


须臾,戚庭月喊道:“许不矜?”


许不矜口中咬着手腕粗细的火把,无法回应,也顾不得回应。


石桌、石凳、石床等用具齐全,显然曾有人在此居住。


他呆愣地看着洞中,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沉默也是某种意义的回应。


很快,莫逆第二个进来,再过了片刻,戚庭月也步入其中。


“解却老当年消失过几个月的时间,算算日子,正是来神栖梦泽的时候,几个月,他一定会找地方落脚。不枉费我再次回到神栖梦泽,总算被我找到这里。”


“仔细搜查。”


“是。”莫逆四下翻找起来。


其实岩洞不大,除了竹柜,几乎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收拾干净的岩洞被翻得乱七八糟,许不矜不由皱了皱眉,移开目光,东面是一株比人还高的碧梧。栖木被折,不妨碍它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只是底下的泥地一塌糊涂,像是有人来回拖曳、打滚挣扎,搅得土壤翻出,后面墙上还有一条条从上至下、带着血色的抓痕。


许不矜屏息跪靠近去,抬起捆在一起的双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深深凹进去的痕迹,默默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五十道。


脑子里突然出现那一句:“五十日,我在那岩洞里数了整整五十日,你都没有来找我……”


原来,他是这么数日子的。


“哈哈哈哈……”戚庭月注意到他的动作,跟着看到岩壁上那些深刻的指痕,抚掌笑道,“凤凰栖木的再生神力犹如断骨重生,痛不欲生,非凡胎□□可以承受,原来他也不比我好受!”


许不矜心尖蓦地一涩。


颜聿从神栖梦泽出来后没有养伤,马不停蹄就去杀了尘坷,戚庭月早就猜到他另找到凤凰栖木了。


只要植入栖木,就得忍受非人的痛苦。


不消说,这就是当日颜聿告诉他的那个岩洞,石壁上的这些痕迹都是栖木在体内疯狂滋生时留下的。


戚庭月只猜错了一点,这处洞穴虽是解却老曾经住处,但没有却老书的线索。


落梅山庄被烧了个干净,仍找不到却老书,他只好转移方向,找回到神栖梦泽来了。


已然疯魔了。


“少主,你看。”莫逆不知从哪个旮旯翻出一卷骆驼皮。


戚庭月眼底放光,冲撞至石桌旁,拿到发抖的手里,如饥似渴、一目十行地看着,直至看完最后一卷,脸突然黑了下来,震怒道:“怎么只有这几张,后面的手札呢?”


莫逆拿掉许不矜口中的火把,他终于可以说话:“不知道,或许……没有后面了。”


“怎么可能?这里只记录了凤凰栖木神力反噬的后果,他的应对办法呢?不可能没记录下来……”戚庭月来回在岩洞内喃喃自语,“不对,解却老离开神栖梦泽后找了几大派掌门挑战,随后就去了乌山,淡出江湖。解却老应该没有再踏入过神栖梦泽,也就是说他后来的手札,还在落梅山庄。”


“没有了,什么叫没有了?你果然知道什么?”


许不矜淡道:“我也只是猜测。”


“遭受凤凰神族的诅咒善终的,只有百年之前第一个找到凤凰栖木的人——解却老,他不仅长寿,且鹤发童颜,极可能已经抑制了凤凰栖木的神力反噬,只有通过手札才能找到抑制之法。所以,却老书我势在必得!快说却老书在哪?”


许不矜退了一步,身后触到一样尖硬冰冷的东西,却是莫逆手握角落里那柄铁剑,抵着他背心。


“交出来!”戚庭月拧紧眉心,脸色很不好看。


许不矜试着运起内力,还是只有三成内力,再加上手脚绵软,连身上绳子都难以挣脱,更何况还有一个莫逆。


见他半天不说话,戚庭月突然疯了一样冲过来,一拳又一拳砸向小腹:“我已经把落梅山庄翻遍了,一把火烧光了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说,却老书是不是被颜聿抢先一步拿走了?只有他比我更想要却老书。”


“他没有……”


“各大派攻上落梅山庄争抢却老书的时候,他暗中助推,冷眼旁观,事后还单独埋伏你,想坐收渔翁之利,他这样的人实不可信,说不定连你也欺瞒在内!”


“不会,”许不矜疼得呛声,“你并不了解他。他、他不会、不会欺瞒我的……”


戚庭月笑了,打得更用力:“看看,你反驳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坚定。因为你也知道,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许不矜痛呼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岩洞口突然传来纷繁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戚庭月朝外喊道:“怎么回事?”


“少主,他们来了……”守在外面的孤冥山弟子喊道,紧接着便是一阵兵刃碰撞在一起的铮铮声。


戚庭月手肘勾住许不矜的喉头,拖着往洞口走去。


岩壁前,各大派的掌门、以及他们的得力弟子一个个灰头土脸,鼻青脸肿,不少人还衣裳染血,所幸他们人数众多,与十几个孤冥山弟子对峙,气势上也没有输。


“看来解前辈的手札,你既已经得手。”除了沾染风尘,颜聿的青裳完好,显然这一路只有他是应付自如的。


虽然他此刻完好无损地站着,但许不矜脑子里满是他一个人被遗弃在黑漆漆的岩洞里,抱紧双臂,瑟缩发抖的画面,不由视线发糊。


各大派一眼就望见戚庭月手中的手卷,只看那成色,就知道日头有些久了,当是旧物。


潘掌门捂着曾被颜聿打伤的胸口,路上又被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双头骆驼冲撞了一下,伤上加伤,按理不应该出头,但见到那手卷,仍免不了发声:“戚庭月,解前辈的手札应当属于整个江湖,不是你个人所有,把手札交出来。”


戚庭月道:“哈哈哈,你们连却老书到底是何物都不知道,居然也争破头想要,岂知最后不是为人作嫁?”


商浩拔剑喝道:“让你拿出来就拿出来,废什么话!”


“好好好,给你们就是……”戚庭月随手一抛,手札就被大风刮得四处乱飞。


原本一致对外的各大派纷纷追逐手卷而去,潘掌门和季掌门甚至为了抢一张手札大打出手。


扶第道:“大家不要抢!”奈何没人能听进他的话。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颜聿,目光流转,在望见许不矜微湿的眼角时微微一滞。


“我有个问题,”戚庭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来的这?”


颜聿道:“猜的。”


“怎么猜的?”


出生以后,避居后山之前,人人都赞戚庭月是天纵之才,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遇到颜聿后,这份自信开始崩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厌恶看到颜聿十拿九稳、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态。


他有意识地夹紧手肘,被他勒住咽喉的许不矜两眼一翻,差点没背过气去。


颜聿敛于袖中的手紧了紧,面无表情道:“你想怎么样?”


“回答我!”


“落梅山庄已经被你烧毁,跟解却老有直接关联的地方只剩下这里。”


“看到我扑了个空,你很得意吧?带这么多人来贼喊捉贼,可真是老谋深算!”戚庭月恨恨道,“后面的手札呢?”


“我也没有找到后续的手札,”颜聿补充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来搜。”


戚庭月笑了一笑:“自己搜?我是不会武功,但见识的高手不少,从你的气息和脚步,我便可以判别一个人的功力有多高。五步之内,你一招即可扭断我的脖子。知道你和许不矜关系不一般,要真心疼他,不如你替他受我一剑。”


双方当中的空气有片刻沉默。


许不矜呼吸困难,不过电光火石间,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念头,迅速分析颜聿中剑受伤后,他们还有几分脱逃的胜算。


想着想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居然想当然认为颜聿一定会受这一剑,为了他。


不知道这是哪来的自信。


须臾,“我有凤凰栖木,即使受你一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颜聿略有迟疑道。


“我知道刀剑伤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伤口自会痊愈,但我也知道就算如此,你该受的痛苦一点不会少。你不愿意的话,这把剑就只能刺向……”戚庭月剑锋一转,指向许不矜。


颜聿沉声道:“把剑给我。”


戚庭月狡黠笑着将铁剑掷出,划出一道坠落的弧线,随着许不矜呜咽的一声:“不要!”颜聿握住剑柄,抽出,猛地刺入胸口,嘴里咳出大口鲜血,眼皮却连眨都不眨一下。


戚庭月十分满意道:“哈哈哈,痛快!”


他一个“好”字没有说完,却被一道突如其来闪到身后的白影劈了一掌,踉跄两步,松了臂肘。


“许不矜,还得是我来救你吧!”是沐昀趁他分神,从后偷袭,一旁的莫逆轻叱一句,恶狠狠攻向沐昀。


许不矜脱了身,大口喘气,眼前一条黑影掠过,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洒至侧脸。他愣神转向一旁,铁剑横插在戚庭月脖颈处,表情呆滞、躯体僵硬,直直躺倒下去。


一剑封喉!


“少主!”莫逆大吼一声,招式更加狠戾,直取沐昀要害。


“小心!”


沐昀哪里是莫逆的对手,胸口被连击三掌,犹如秋季落叶,轻飘飘飞出,撞上岩壁,又重重摔落,口中“哇”的一声,连连吐血。


“沐昀、沐昀!”许不矜心惊胆颤地疾奔过去,咬断捆住双手的绳子,抱起沐昀,“你不能有事!”


戚庭月躺倒在一片血泊中,死状惨烈,莫逆红了眼,提剑再度逼近,许不矜张开双手,挡在沐昀身前,不远处的扶第连忙飞身过来,一点莫逆的脑□□位,将他放倒。


来不及向扶第道谢,许不矜回过身,手掌按在沐昀胸口,把仅剩的内力传过去。


沐昀紧闭的眼眨了眨,感受到胸口淌进一道暖流,微微一怔,骂道:“蠢货,连死都不让我死个安心,还需要我提醒你,内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吗?”


许不矜摇了摇头,泪水夺眶而出:“我不要你死。”


沐昀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一笑:“我这辈子偷懒享乐,出了戏班就没怎么吃过苦,仔细算算也没有什么遗憾,只除了……”


许不矜打断他:“闭嘴!想要圆满,你自己起来圆……”


“不是,你听我说,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沐昀含血笑道,“看在我快死的份上,你喊我一声师兄听听……”


许不矜吸了一下鼻子,又生气又想笑:“除了这一条,我什么都能帮你。”


沐昀很快昏睡过去,直到他脉相平稳有力,许不矜才如释重负地收回手,气喘吁吁地靠向岩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阴沉下来,荒漠里狂风大作,飞沙走尘。


这气象绝不正常。


“人呢?”许不矜拉住沐昀的胳膊,喊道,“颜聿?扶第?你们在哪?”


“我在这。”


不多时,一只手按在许不矜肩上,扶第道:“好像要起沙霾了,要尽快离开这里!”话音未落,耳畔“轰隆”炸响,天空电闪雷鸣。


不知是不是因他们打破神栖梦泽的平静,惹怒了众神,一道道急促的天雷,又急又近,仿佛就劈在脚边。


突然,轰天巨响,天地恍如白昼,少顷,沙区背后的藤蔓林燃起黑烟,火光冲天。


前一刻还在斗殴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尖叫道:“这是……凤凰神发怒了,快跑啊,天神降罪,再不走就要葬身于此了!”


扶第当即拍板定夺:“我背沐昀,你拉着我走!”


许不矜却只把沐昀交给他,退后一步:“你们快走,一定要跑出去。”


扶第惊道:“你呢?”


“这一次,我不想再食言了。”说完,掉头走了。


黄土弥漫,尘沙飞扬,扶第愣了一下,再追上去,却已找不到混入人群的许不矜了。


他不得不背着昏迷不醒的沐昀先行离去。


荒漠干燥,狂风一起就迷了人眼,即使勉强睁开,也看不清十步开外的景物了。


“颜聿、颜聿!你在哪里?”


许不矜四处张望,找不到熟悉的身影,因风沙吹进眼里,不得不闭目摸索。他趴低身子,几次差点被狂风卷走,终于循着记忆,摸索到岩洞入口。


人在熟悉的地方更有安全感。


他揉了揉眼眶,试探问道:“颜聿?”


火把灭了,洞内漆黑,除了洞外呼呼喝喝的妖风,听不到任何回应。时间流逝,久到许不矜几乎放弃,要走回沙霾里去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左脚,阻止了他犯险的念头。


“你真的在这里面?太好了,我总算找到你了。你等等,外头起沙霾,我先把门堵上。”等他摸到巨石,堵住洞口,返回来再想抓着那只手,却摸了个空。


“颜聿?”许不矜道,“我知道刚才是你,为什么不理我,还在生气吗?”


离霄宫外,他初初失了内力,心情沮丧,没来得及细想。


浩渊心法的避讳,自己都能忘了,怎么却要求颜聿记得?相识以来,习惯了凡事都有颜聿提点,越发依赖,却忘了,他不是圣人,也有情难自禁、抛却一切,不想将来、只求今朝的时候。


许不矜顺着石壁摸索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心里着急,却也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逼他,沙霾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许不矜靠墙蹲坐,耐下性子哄道:“颜聿,那天我不是不信你,只是突然知道自己没有内力,毫无准备,一时慌了神……”


“你不想理我,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不气了,你就出个声,你受伤行动不便,我找过来就好……”


洞穴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话音。


直到身旁不远处传来一个细小的声响,虽然微弱,却被许不矜敏锐地察觉到。他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他终于找到颜聿在哪了,担忧的是,刚才那声音听起来压抑克制,像是一个人高烧发病无意识发出的呓语。


脑子还没想明白,身体已经扑了过去:“伤口很痛?”


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回答,他抱住的是一个浑身滚烫、轻微抽搐、被汗水湿透衣裳的颜聿。这一幕,与蝙蝠溶洞那一晚佝偻的身影重叠,许不矜胸口一窒,连忙帮他拭去脸上的湿汗:“是凤凰栖木?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此刻只要能帮颜聿缓解一点点痛苦,他愿意付出所有,可他连最后几分内力都给了沐昀,除了紧紧抱着颜聿,实在不知道还能怎样做。


颜聿牙关轻颤:“你为什么不跟扶第走?你应该跟他走的……”


这个问题,之前也问过。


那时候扶第邀许不矜一起闯荡江湖,他虽然想去,但更想帮颜聿找到凤凰栖木,于是拒绝了。


此刻,他依然拒绝:“你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颜聿道:“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啦。”


“何必执着于我?我不容于天地,只是老天随意摆弄的人偶,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有的人一出生就顺风顺水,而我从出生起就注定不幸,有心想要成为一个让所有人都仰望的人,可惜命运一次次将我打回原形。虽然争不过,但我尝试过了,我不后悔。”


“你不一样,应该活下去做未完之事,你不是想做一方大侠吗?”


“不要,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了,算什么大侠?”听他说起这些,许不矜难过得低声啜泣,“何况,我心里早就改了,我要和你做浪迹天涯的双侠。”


“浪迹天涯的双侠?”


许不矜下巴搁在他颈窝,躯体紧紧相依,说话时胸口起伏,有什么硬物硌得慌,许不矜诧异,伸手轻抚他被捅了一剑的心口,不出意料,手又被他抓住。


“别碰!”


但许不矜已经触碰到他胸口长出的粗糙硬块,带着老树皮纵向的纹路。


岩洞无光,看不清样子,但见识过戚庭月腿上的木头疙瘩,也不难想象伤口是什么情形。


颜聿浑身一颤:“为什么要碰,很丑陋、很恶心,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你看了吧?每次、每次受伤修复都会长出来……”语气急促,呛了一下,用不知哪来的力气将许不矜狠狠推开,口气也变换成得冷硬无比:“让你走,快走,我不用你可怜!”


心口像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用力翻搅撕扯,疼得许不矜全身发抖,既知颜聿有多么的“口是心非”,便不管不顾地紧紧搂住他:“那你想要谁可怜你,嗯?我不仅可怜你,还喜欢你,爱重你……每时每刻都想看见你,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所以,你别想赶我走!”


每说一句,就低头在他脸颊亲一下。


三句话说完,吻上他紧咬的唇。


还在考虑他此刻身体虚弱,要怎么撬开牙关,趁虚而入,他突然张嘴,一口咬住许不矜的唇。


经脉寸断、胫骨碾碎重组的剧痛使颜聿麻木,失了对力道的控制,腥味迅速在口中散开。


他痛苦煎熬的眼底,渐渐浮上一丝情迷意乱。


半晌,许不矜伏在他身下,轻声道:“颜聿,就算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好看的……”


各大派弟子一个个焦头烂额、衣衫褴褛的从巨石阵出口鱼贯而出。


苏春杏在沙丘高处焦急俯视,直到看见扶第背着沐昀走出来,才急忙奔跑过来,大喊着:“我找到了、我找到了!老七呢?”


可扶第和沐昀身后陆续走出几人,却没有许不矜。


苏春杏脸色一白:“老七呢?”


扶第伏在扶第肩头,默然不语。


苏春杏嘴唇轻颤,嗫糯道:“我还是迟了一步……”


乌山崖底,蝙蝠溶洞,有主洞和几个支洞。


那日雪崩坠崖,许不矜注意到东面的支洞,被洞口微弱的光线,投射出一尊人形坐姿塑像,心底有所怀疑,但他不知是否应该进一步探寻,便先放着没动。


直至西宛城客栈,许不矜才将这个疑虑告诉苏春杏,请他去蝙蝠溶洞探个究竟。


那尊人形坐姿塑像果然是解却老的徒弟为他所塑。


塑像下便压着一叠手札,人称“却老书”。


与神栖梦泽岩洞中的骆驼皮手札一样,解却老记录的只是他退隐江湖后平淡生活的点滴,以及穿插在其中,凤凰栖木神力反噬的日子。


神力反噬通常在宿体受伤以后,解却老晚年幽居乌山,不与外界纷繁的人事接触,宿体没有受伤,神力反噬也就越少,从起初记录的一个月一次,到一年一次,最后长达数年都没有神力反噬的记录。


或许,忘掉体内有凤凰栖木,就是抑制神力反噬最好的办法。


神栖梦泽的大火不知道烧了多久,扶第和沐昀一直守在巨石阵,几日后再进去后,金沙被天雷击得一片焦黑。


他们在岩壁四周来来回回找了几遍,翻出来几具焦尸,沐昀都红着眼睛辨认说:“不是。”翻找了几日没有结果,不得不放弃了。


自那以后,沐昀一个人浪迹江湖,每到一个地方便要去酒肆品尝,再呆坐上半日,而苏春杏把落梅山庄经营成一家药庄,除了梅林,把整个山头都改来栽种药材,虽然累,但顾客盈门,日子倒也充实。


这一日,是裴常儒祭日。


想到沐昀迟一些时候会回来,苏春杏早早结束了手上的活,携两壶花下眠去往梅林祭拜。


墓碑前空无一人,清风缱绻,梅红艳艳,高处传来瓷器叮呤。


循声望去,裴常儒墓碑正对过去梅树上,挂了两只崭新的空酒壶,与梅林其他无数个枝头的酒壶一样随风晃荡,偶尔相撞,发出脆响。


“哐——”


苏春杏手指一松,花下眠在地上滚了一圈,再落回到脚边,他已泪流满面:“老七……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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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结了!

写得不容易,每天都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写下去,终于坚持下来了。

其实,这个文第一男主是颜聿~只是从许不矜的视角来写。

本来是BE,改成HE,改得有点心累。

过几个月开新坑,是个轻快的小白文,感情为主,剧情为辅。文名主角名一起待改,暂定主角是穿书的,男主是偏执抽疯型,目前对这一款非常有写一写的兴趣!

朋友们可以先收藏,没事干的时候,欢迎过来看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