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上方笼罩着乌云,滚滚闷雷声响,大雨骤然而至。
疾驰的马蹄声被淹没,时瑾玄披着湿透的斗篷再次奔赴皇城。
响雷就打在他头顶,每一声都让他心惊胆战。
他可以蹚任何浑水,但纪听词不能成为他们权利游戏里的牺牲品。
时瑾玄算是明白,纪修誉所说的那句“万全准备”指的是什么了。
只要纪听词也陷入巫蛊事件的风波,就由不得他置身事外。
南安侯算计一圈,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把一切推向太子,如今他要想救纪听词,就必须证明巫蛊诅咒时瑾晏一事就是陷害,纪修誉这是要借他时瑾玄的手帮自己洗脱‘冤屈’,让时瑾微坐收渔利。
听沈风说,元平带着人来的时候,似乎早料到一切般,没几下就搜到了那装有巫蛊偶的小木盒。
那木盒就放在柜子上,与其他装东西的盒子混在一处,来人却能一眼就知道那是装有巫蛊的木盒,岂非是早有安排?
说来也是讽刺,东西就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他竟然都未能发现。
那又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把东西放进来的呢?
时瑾玄快马赶到皇宫,好不容易来到御书房,却被元平告知,明昭帝身体抱恙,不便见人。
时瑾玄知道这是他父皇在刻意避着自己,元平知道他来的目的,便给了个提醒:
“恭王爷,您若是为了恭王妃而来,只怕也要白跑一趟了,陛下已经下旨将王妃关押,事情水落石出前,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时瑾玄闻言面色不改,似乎准备硬闯,元平看出这一心思连忙出言道:“恭王爷,不是做奴才的冒犯,您若真想救王妃,不如抓紧时间将事情查明禀报陛下,如此,王妃也可少受些苦。”
看似劝告的话,却透着一股威胁。
时瑾玄望向元平,眸色越发阴冷,最终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
昨晚一场疯狂的云雨,让纪听词害了病。
这会被关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他冷的缩在角落发抖。
他还发着烧,醒来后连药都没来得及喝,就被人抓来了。
借着一缕微弱的烛光,纪听词勉强知到了这个屋子的布局。
房间很小,布置也很简单,有一个离地很高的窗口,外边的风雨从窗口飘进来,将屋内淋湿了大片。
雷声响的时候,他跟着剧烈地咳嗽,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
吱呀一声,有什么人开门进来了。
纪听词恍惚抬头望去,首先看见的就是躬身请人进门的元安,随后就是富贵无比的皇后,再者,是当初被时瑾玄挑了舌头的杨嬷嬷。
若是前两人,纪听词尚且还得冷静,可看见杨嬷嬷,就跟看见什么鬼怪般,心里直觉不妙。
见他半响没反应,元安盯着他道:“皇后娘娘在,王妃还不行礼?”
纪听词后知后觉,朝皇后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因着昨夜,他嗓子哑得不成样,字句的音节都透着破碎。
皇后垂眸望着纪听词脖间露出来的痕迹,眼里冒出鄙夷与恨意:“好一个以色事人的世子,好一个乱臣贼子的帮凶。”
纪听词抬起头,对上皇后冰冷无情的视线。
“早知道你是这么一个祸水,本宫当初就是死,也该阻止玄儿娶你!”
说着,皇后变得有几分激动,连声线都在颤抖:“纪听词,晏儿是何处得罪了你?你和你父亲要这样害他!”
“皇后娘娘,不管是我还是我的父亲,我们都没有要害八皇子,这件事情有误会额……”
皇后挥手甩了一巴掌,道:“你用不着与本宫做口舌之辩,反正本宫今日来,就是要与你算账的。”
说罢她转身坐下,换杨嬷嬷走到纪听词身边,在纪听词紧张之际,皇后道:“杨嬷嬷是本宫的人,你竟然敢唆使玄儿将她害成这样,呵,也是,你连晏儿都敢害,可见眼里是没有本宫这个皇后的,好,那今天,本宫就让你知道,得罪本宫,是什么下场!”
两个下人端着一盆碳火进来,纪听词看着杨嬷嬷将一把细细的铁签子扔进去,铁签砸在碳上炸出火花,纪听词看着就害怕。
“你…你要干什么……”
杨嬷嬷说不了话,只是神情变得比纪听词第一次见她时还要可怕。
她轻轻挥手,两个下人就上前去扒纪听词的衣服。
纪听词激烈挣扎:“干什么!住手住手!都给我滚!住手!”
然他身体受限,很快就被制服压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拖得松垮,露出白花花的肩。
杨嬷嬷从火盆里取出一根尖端已经被烧红的铁签,随后朝着纪听词走来。
火红的针尖在眼里无限放大,纪听词颤抖得越发厉害起来,不断扭动身体试图逃离。
“不要……不要……”
杨嬷嬷蹲下|身,不给纪听词反应时间,举起手中的铁签重重刺进他的后背。
“啊——”
凄厉痛苦的叫声瞬间充斥房间,杨嬷嬷这一下极狠,铁签很细,刺破了衣服,出血虽少,但穿肤的灼热能给人带去极大痛处。
杨嬷嬷被送回皇宫后,皇后虽立马找人医治了她,但右手已经留下了后遗症,活动的时候总是会发抖。
杨嬷嬷显然是被颤抖的右手勾起了不好的回忆,眼里的恨意愈发浓烈起来,她又拿了几根铁签,并在一起齐发力刺着纪听词。
纪听词疼到失声,额间布满冷汗,身体因疼痛而在挣动。
从小到大,磕到碰到,南安侯与甄氏都得把他捧手里哄半天,什么天上有的,地上没的,只要他想要,必会有人双手给他奉上来。
这十八年,他受过最大的苦,只怕也就是病时喝的药了……
纪听词怎么也想不到,像用铁签不停刺进身体这样恐怖的刑罚,竟然会发生他身上。
“啊——啊——”
“放了我……放了我……”
“别这样……”
等杨嬷嬷停手的时候,纪听词身上那件单薄的衣服已经掩饰不了后背上的惨状,而他趴在地上,汗水浸湿了他额前头发,整个人看起来虚脱无力。
在他以为刑罚终于结束时,又感觉有人抓起他的手,然后套上了一个刑具,将他手指都夹了起来。
这次已经没等他反应,两边拉着刑具的人已经开始发力,骤然间,纪听词觉得自己的十根指头都要被生生挤断掉。
人说十指连心,他疼得要死掉,声音也哭得沙哑。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经历这些?
阿爹…阿娘……救我,能不能救救我……
刑具卸下之时,纪听词的十指已经发紫。
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望着被折磨得不成样的双手,眼泪哗哗地往外掉。
他这副样子,看的皇后心里痛快极了。
她起身走来,对纪听词道:“这就受不了了?以后的每一天,杨嬷嬷都会来这好好伺候你。”
纪听词摇头,沙哑的喉咙发出不成音节的字句:“放了我……”
皇后冷道:“你敢害我的晏儿,就该做好死的准备!本宫告诉你,如果晏儿有什么好歹,本宫一定让你一家都生不如死!”
待皇后一行人离开后,纪听词委屈地趴在手臂间哭着。
以前若是有什么委屈,就扑爹娘怀里哭几声就没事了。
可如今,阿爹阿娘受冤入狱,他不但救不了他们,自己还被折磨成这样……
怎么办…怎么办……
时瑾玄……?
这个名字从心里冒出来那刻,纪听词更觉得委屈了。
“骗子……骗子呜呜呜……”
“时瑾玄……来救救我好不好……我好痛…好痛……”
屋外雷雨交加,纪听词经此一遭,病的更重了。
他烧的迷糊,几乎快失去意识。
恍惚间,他听见了破门声,然后看见了……看见了时瑾玄……?
看见他朝自己冲过来,抱自己紧紧抱着,看到他因为自己受伤,而在哭泣。
时瑾玄早就猜到,纪听词要是在宫里,一定会遭皇后下手,他不顾皇命,只身犯险前来,不想还是慢了一步。
屋外传来兵甲刀剑声,太子时瑾墨带着侍卫前来,望着这一景象,道:“六弟,你这是做什么?父皇下令将纪听词关押再次,你私自闯进来那是抗旨,你想要我拿你去见父皇吗?”
时瑾玄将纪听词抱起来,转身看着时瑾墨道:“父皇那边,我会去请罪,这之前,你最好让开,别挡我的路。”
时瑾墨思量一番,很快就道:“你要走我不拦你,只是你想清楚了,出了这个门,你要想给纪听词洗清嫌疑,可就难了。”
时瑾玄狠狠道:“太子殿下放心好了,那些有罪的人,本王是不会放过的!”
说罢,时瑾玄带着纪听词离开了。
出皇城上了马车,纪听词恍惚醒来,他半睁着眼,望着那模糊不清的人,张着口,微弱道:“时瑾玄……”
时瑾玄连忙回应:“我在我在,我来了夫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边说,滚烫的泪水落在纪听词脸上。
纪听词吃力地抬手,想去抱时瑾玄的脖子,可在看见手上的伤后,动作忽就停了下来,纪听词说道:“骗子……”
时瑾玄:“对不起对不起……”
纪听词声音带上哭意,积蓄上泪花的双眼望着时瑾玄,道:“你明明说过,不会让我失宠的……可是,意欢郡主来了,你分出时间去陪她,不陪我……你不遵守我们的惊喜约定…你骗子…你就是骗子呜呜呜……”
“我好痛,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的手,以后会不会不会好了?时瑾玄,时瑾玄你救救我好不好?救救我我好痛……”
纪听词病糊涂了,这会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做梦还是现实,他只知道杨嬷嬷折磨他,他想有人能救他。
而那个人,是时瑾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