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役燕国大获全胜。

  只不过胡厥人密谋已久,大燕之所以能取得战争的胜利,一是燕国综合国力强盛,二是有承桑国军队的支援,两方面的强力支持。

  燕国军队营帐。

  梁允骁一身染血的铠甲,发丝凌乱,面颊上有着血污,站在一排阵亡将士的担架前,久久无言。

  大夫包扎好李夜宸的胳膊上的刀口,休息片刻,撩开帐帘走了出来。

  他一直知道战争是残酷的,可这却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生命轻易的在眼前消逝,是那样的脆弱。

  执政以来,身为帝王,前方有无数奋勇杀敌的将士,他被人护的严严实实,不知炮火的无情。

  若非和母后置气,他很难亲眼目睹这些令人心碎的场景。

  李夜宸凝望着梁允骁的背影,一直他防范这个为燕国立下无数战功的梁王,他认为梁允骁手上沾染数不清的人血,其心自然是冰冷的。

  死亡早已司空见惯,又怎会为此驻足。

  可他怎么忘了,一开始,梁允骁之所以受制于他,就是因为对方手上所掌握的一支为燕国征战数年的军队,上万的兵士的性命,他以此作为要挟,才可将人把控着人。

  梁允骁是在意的。

  李夜宸叹了口气,眸光瞥见不远处篝火旁的柳眠锦。

  他站在原地看着梁允骁却没有走近,只是静静的等着。

  清点兵士死亡的名单里,李夜宸记得,那上面有几个人是梁允骁的贴身侍卫,甚至其中有两名女子。

  李夜宸沉思半晌,迈步上前。

  梁允骁似有所感,但没有理会,也没有行君臣之礼,神色冷沉的厉害。

  柳眠锦注意到,连忙往这里走了几步,就要跪下行礼时,李夜宸摆了摆手。

  李夜宸心中有了数,开口问道,“这其中的两名女子,是何来历?”

  梁允骁沉默了许久,缓缓道,“一个是梁王府的暗卫,一个是……犯下谋反重罪的曲家人。”

  答案不出所料,李夜宸抿唇不语。

  梁允骁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说道,“那个暗卫名曰狄书菱,在奔赴边疆之前,她跪求恩典,希望臣面圣之时,能向陛下求为曲家重新调查谋反一案。”

  李夜宸没有说话。

  梁允骁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抬眸看向远处漆黑的夜空。

  “其实曲家人就剩那一个,如今死在边疆,翻不翻案已经不重要了,陛下不必为难。”

  李夜宸闻言,叹了口气,“你不激将我。”

  末了,又道,“立大功,自有殿前一言之权,重查旧案之事,容朕思虑一番。”

  梁允骁转向李夜宸,弯身行礼。

  “谢陛下恩典。”

  李夜宸微微摇了摇头,“牺牲在所难免,梁卿莫要忧思过重。”

  梁允骁说道,“臣遵旨。”

  李夜宸背对着月光,顿了许久,才道,“他们都是大燕的功臣,尸身入殓,厚葬,朝廷亦会善待他的家人。”

  梁允骁弯了弯唇,“谢主隆恩。”

  几步远的柳眠锦亦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

  待李夜宸缓步离去之后,才直起身来。

  梁允骁看向柳眠锦,没一会儿却躲开了视线。

  柳眠锦垂眸思索,很快想明白了缘由。

  狄书菱等人,往日与他关系最好,亲人离世,更让人悲伤难忍。

  梁允骁闭上了眼睛,思虑着自己这次行军的错处,若是他更为谨慎,是否能挽回一些无辜失去性命的将士?

  柳眠锦走近,没有多加劝慰,王爷也不需要这些。

  朝奎,褚沫,狄书菱,陈平素几人,是为国牺牲,他们死得其所,纵然亲人的离世令人心痛。

  但更重要的是,他们阻止了胡厥人的铁骑践踏燕国领土,荼毒燕国百姓,护佑更多人的安康。

  曲韵更是巾帼英雄,虽不是军中人,但死在战场之上,想必王爷会妥善安置。

  承桑岚带领军队来支援燕国,不知他是如何说服承桑王出兵的,但现在一心扑在罗岳身上,连面见燕王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罗岳胸口上挨了一铁枪,这会儿伤口处理完,失血过多,正昏睡不醒。

  承桑岚就陪在人身边,寸步不离。

  为了说通父王允许他娶一个男人过门,他都快被打死了。

  好说歹说也说不通,最后还是父王担心燕国打仗,柳眠锦出事,才匆匆放他出来,派兵支援。

  承桑岚垂下眼睫,捏住罗岳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几下。

  “快醒来吧,本殿累了,你不哄哄我,我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你都不知道,父王打的有多狠,那棍子三尺长,有你胳膊那样粗,吃了药,病好了,打我特别有力气。”

  “要是能把眠锦哄回去继承王位就好了。”

  承桑岚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连忙摇头打掉,“不行,上次提议这个,父王打更狠了,哎。”

  躺在榻上的人,面色虚弱,唇色虚白,双眼紧紧闭着,眉头皱起。

  承桑岚看着看着,眼睛倏的红了,捏着人手的力道更重。

  “快醒醒,等你醒了,本殿就不欺负你了,你那么笨,以后嫁给我,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

  “父王会接受我们的。”

  承桑岚闭了闭眼,压下眸中的泪意,心疼的快要死掉。

  罗岳重伤数次,次次他都没能及时护住人。

  虽有万般悔恨,终究无济于事。

  其他营帐。

  梁允骁同柳眠锦一起去了各处查看受伤的士兵,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再打扫一下战场,明日晨时就开拔回京,此地有胡厥人流窜,圣上还在,此处实在不安全。

  盛泽后背划伤数道刀口,伤势较重,下了战场之后,就昏迷了过去。

  祁连撑着疲惫的身体,忙前忙后给人上药包扎。

  谢蔺之和兆阑分到了不同的队伍。

  胡厥人退兵,全军撤退之时,兆阑只见,是那些士兵将谢蔺之搀扶回来的。

  兆阑很难形容当时的感受,似刀剜心口的痛楚,让人痛彻心扉,极大的恐慌漫上心头,如坠冰窟。

  他一时竟不敢上前去查看。

  万一谢蔺之就这样没了,他该怎么办?

  兆阑身形微晃,好半晌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满脸的污血,唇皮干裂,他却无所觉。

  浑浑噩噩走到谢蔺之所在的营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昏迷的样子,看到了人胸膛起伏,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像是溺水的人,长时间的被遏制住了呼吸,陡然间胸膛里注入了空气一般,剧烈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