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骂的也不少了吧。”

  宋姣姣拍了拍屁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都说和我没什么关系,你要是嫌拿的烫手,你自个儿和她说。”

  反正她不掺合。

  刘畅被她这不要脸的样子惊到了,低声嘟囔,“也不看是谁招来的。”

  宋姣姣低声笑。

  刘宓来送东西,村子不是没人看见,但之前那么传,都没见刘宓收敛,他们也大抵是明白了刘宓的意思。

  刘宓孤家寡人一个,想追知青,也是能理解的。

  连刘团结都听到了风声,趁着宋姣姣忙活的时候,来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宋姣姣似笑非笑,“团结叔,当村长还管这个啊?”

  刘团结老脸一红,知道年轻人的事不该多言,但却忍不住张那嘴,“我就是想提醒你,这村子里外,跟谁都行,跟了刘宓,以后你苦头不少。”

  宋姣姣侧头看他。

  刘团结视线躲闪了一下,拿出烟斗,“刘宓是为咱们老垭村做了不少事,救了不少人,但她到底是被赶下乡的,她身份和我们村民还不一样,她那逃出海外的爹妈,只要有人找点麻烦,就得搜她一顿,别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他顿了顿,“为了这个人,没必要。”

  宋姣姣手下的动作停下了。

  太阳有些刺眼,让她眯起了眼睛。

  刘团结知道她生气不高兴,但他说的是事实,只要是事实,就没办法让人计较。

  “她现在是好过了点,有个小院子遮风避雨,但以前,十里八方的人都过来找她麻烦,谁看她不顺眼,有点权力就能把她捏死,你跟着她,不知道要遭多少罪的。”

  宋姣姣笑了声,又是低头干活儿。

  刘团结不确定她什么想法了,“姣姣啊,你是个好姑娘,你要是真想安定下来,我去找人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为老垭村付出这么多,我们都看在眼里,以后,你就是咱们老垭村的人!”

  “谢谢叔。”

  宋姣姣眯起眼睛抬头看他,“不过我和刘宓真没什么,她来知青院送东西,也不是为了我,你要是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就帮我澄清一下,人家真就是看我们知青过得不怎么样,热心想帮一下。”

  刘团结不说话了,他吃不准宋姣姣什么态度。

  “还有我现在吧,也不太想找对象,你也知道,我下乡就是为了建设农村的,有一天把农村建设好了,我就回去,回去陪我爹。”

  她眼神担忧,“我老爹今年才做了手术,身体也不好,家里事儿有多,和我那继母离婚,少了人照顾,你说,我能放心的下他么?”

  她说的是实话,刘团结也清楚明白,但却总觉得她和刘宓有点什么。

  “我还得去忙呢,团结叔,你还有其他事儿么?”

  宋姣姣一脸天真问他,刘团结摇了摇头,心想这孩子估计还真是对刘宓没什么,他挠了挠头,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给你说的这些话,你别对其他人说。”

  宋姣姣点头,“放心吧,我懂。”

  刘团结就怕她不懂,“特别是刘宓,千万别对她提。”

  宋姣姣都要笑出来了。

  到底是个老好人,想做好面子又想做好里子,处处不一样。

  她摇了摇头,“放心吧,没影的事,我对她提什么?”

  刘团结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此后宋姣姣和刘宓保持了几分距离。

  哪怕是刘宓来知青院送东西,她也比寻常知青更冷淡,连刘畅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同,偷偷问过她什么情况。

  但是她不说。

  老垭村很快就迎来了打谷子的季节。

  M省这个地方,七八月份稻谷成熟,就需要收割,老垭村们种的不是水稻,地里已经旱掉了,刘团结组织大家收割。

  割完了要运到打谷场,打成谷子,然后交公粮,分给各家各户。

  大家可以拿着谷子去公社脱壳。

  不过得排好久的队了。

  太阳晒得人心头发慌,宋姣姣戴着大草帽,衣衫湿了一遍又一遍,为了赶进度,知青们都跑来帮忙,早上四点就到地里,忙到十一点结束。

  十一点的太阳已经有些让人受不住了。

  宋姣姣汗珠往下滚,黄果果给她递水,“姣姣姐,休息一下吧。”

  宋姣姣看了一下时间,“马上就收工了,等收工再说。”

  她一鼓作气,弯腰继续干活儿,一堆小屁孩钻在地里捡落下的谷粒,虽然看着不起眼,手脚勤快的小孩儿,能捡一鼓包回去。

  不过这还是不能叫人逮着,毕竟不是光彩的事。

  大多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春丽早早结束了,路过宋姣姣她们这片地,得意的很,“这天太热了,我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反正我家男人挣的工分多,够我吃!”

  宋姣姣都懒得看她,但有其他村民巴结,“春丽啊,你是个好福气的,青山确实能干,背一兜石头都不吭气!”

  “这谷子打了,得准备要孩儿了吧?明年这时候,孩儿都出来了!”

  提到孩子,张春丽一脸羞涩,说说笑笑扛着镰刀走了。

  刘舒啐了口,“真够她现的!”

  宋姣姣看过去,刘舒有点不好意思,“姣姣,没说你。”

  宋姣姣嘴角弯了弯,没说话。

  上午忙完,中午大家回到知青院已是疲惫不堪。刘宓过来送黄瓜,她院子里才结出来的黄瓜,估计就那么两根熟的,她拿到知青院了。

  给谁的都知道。

  轮到宋姣姣在做饭,她把黄瓜切成片儿撒上白糖,镇在水里,这样更好吃。

  夏天大家都没什么胃口,早上煮好的稀粥凉在那,她炒了个辣椒,把自己呛了半天,刘宓来帮她,她收拾了碗筷,“留下来一起吃吧?”

  这些日子她从未主动邀请过刘宓。

  刘宓每次基本也都是送完东西就走,见她这样,不知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好。”

  她应了声,挨着宋姣姣帮忙,分菜盛饭,其他人也都出来吃了。

  宋姣姣端着个碗坐在屋檐下的小马扎上吃,刘宓就坐在她旁边,宋姣姣吃饭很慢,等所有人都吃完了,她才吃完。

  大家起来得早,都回房休息了。

  但天气热,睡也睡不踏实,徐兵和几个男知青就跑去河里泡澡。

  这会儿日头正晒,河里有阴凉地,水不是太凉,是热的。知青院的姑娘们也想去,但碍于脸面,没出来,于是宋姣姣叫上黄果果和刘畅,跟着刘宓一起去河边泡着。

  一捧捧水浇在脸上,那种炙热的感觉总算是消散了些。

  宋姣姣靠着石头,坐着乘凉,河水很浅,在她脚边流,几个姑娘去找其他地方坐着,刘宓就跟着坐了过来,给宋姣姣编了一个柳叶帽,让她戴在头上遮太阳。

  宋姣姣的大辫子搭在肩上,她惬意地靠着石头,“舒坦啊。”

  天气热,谁都想寻点凉快,这要是太阳再偏点,河滩边就全都是人了。

  刘宓看着她不说话。

  宋姣姣扭头看她,“怎么了,我脸上有虫?”

  “没。”

  刘宓这几天没有再给他们上课。

  经过这么几个月的学习,她的两个徒弟都能应付简单的疾病,上一周黄果果还治好了邻村的小孩。

  她就是不知道宋姣姣怎么了。

  自从上次,她亲了她一下后,宋姣姣就变得沉默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姣姣胳膊枕着脑袋,抬起头看天。

  天空一丝云也不见,没有风,窝在这连脖颈都是汗。

  两人头顶上一棵榆树尚能遮阴,刘畅和黄果果跑去跟男知青们一起抓鱼了。

  河边似乎一下寂静起来,只剩下河水流动声。

  “刘宓,你喜欢我什么啊?”

  宋姣姣回头看她,费解的很,“天天送东西到知青院,想讨好我,想跟ʟᴇxɪ我好,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

  刘宓脸蛋一红。

  她不敢看宋姣姣的眼睛。

  “我说不出来。”

  她倒是很老实。

  以前,她也喜欢宋姣姣。

  遥远到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但那时的喜欢,是因为她这荒凉可笑的一生,只有宋姣姣,会在意她开不开心。

  上辈子的宋姣姣很活泼,像永远都缺个心眼。

  她总是会问她,为什么不爱笑。

  那个时候她懒得回答。

  可当她赶到H省,挖出她的尸骨,她就知道,她永远都不会笑了。

  “我真不知道。”

  刘宓垂着头,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得厉害。

  “有时候,就是想看着你,想陪在你身边,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我都很高兴。”

  只要你活着。

  刘宓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

  她坐的地方被太阳晒着,脸蛋发红,鼻尖也都是汗。

  但不妨碍宋姣姣觉得她好看。

  宋姣姣想,上辈子的刘宓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说出那种话的。

  她很喜欢她的,是吧。

  宋姣姣嘴角勾了勾,情不自禁去摸刘宓的耳朵。

  刘宓耳朵很烫。

  烫得她心疼。

  “我知道了。”

  宋姣姣看着她笑。

  刘宓上辈子没有勇气留住她,所以她骂她懦夫。

  这辈子刘宓足够殷勤,足够勇敢,勇敢到蜕下自己重重的厚壳,想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喜欢她。

  可是没有人觉得,刘宓是她的良人。

  是她要刘宓勇敢的。

  “刘宓啊。”

  宋姣姣对上刘宓那双琥珀般的瞳仁。

  刘宓的眼睛是棕黑色,瞳仁外圈是黑,但是眼型却很清冷。

  淡淡的褶皱往上挑,像世间俗物什么都不会在意。

  宋姣姣眼底发潮,觉得笨拙的刘宓什么都不会,像个讨好人的小孩子,哪怕兜里有一颗糖也都会全部拿给她。

  她不稀罕什么奶糖黄瓜。

  可那是刘宓攒下来给她的。

  所以未来苦一些有什么关系呢。

  宋姣姣手指摸着她的眼皮,刘宓不知所以,乖乖闭上了眼,眼珠动了动,宋姣姣如同在安慰一个孩子,“你会得偿所愿的。”

  得她的偿,如她的愿。

  刘宓感觉一抹湿润停在了自己的眼皮上,连同一道轻柔至极的呼吸停滞。

  不过几秒离开,她心跳得不像话,缓缓睁开眼,宋姣姣已经站起来,朝着她笑,“还不走?等会你就晒脱皮了!”

  刘宓傻傻看着她,踩着河里的石头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