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什么？”桑柠月倒是表现得毫不吃惊, “我知道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你难免会多想，但是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决定, 我不想你后悔。
桑柠月很冷静,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想明白了, 现在所做的就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可时沐一向冲动，她怕她会后悔。
“我知道。”时沐的右手不自然地抓着左臂，模样拘谨，“我只是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桑柠月“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当年你跟我提分手，到底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谁逼你这么做的？”这个问题困扰了时沐七年, 每一个无法入眠的深夜她都无法停止胡思乱想。
时沐从这个疑问中解脱出来, 已经是七年之后。当她做了相同的选择，终于能对桑柠月感同身受。
“在你看来，是哪种？”
“这些年我一直都错怪你，刚回来的时候又是那种态度, 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其实问出口的时候，时沐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桑柠月当然不是自愿的。
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时沐感受得出来, 她敏感的过分。如果桑柠月当初表现出半点儿对她的讨厌，她想她就没有勇气再纠缠下去。
纵使喝了酒，她也会选择当软蛋，把隐忍当作大方, 瞒一辈子。
“不生气。能再见到你, 我高兴都来不及。”其实比起那个时候，还是时沐的临阵退缩更让桑柠月生气, “别皱眉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原本桑柠月又打算和从前一样隐藏真相，可是姐姐的话被她听进去了，这可不是左耳进右耳出能解决的，因为她说的的确有道理。
眼前是她喜欢了十年都未曾改变过的人，为什么不能多给她一些信任？
她说想要保护时沐，可现在的时沐还需要她保护吗？或者说，七年前她就是自作多情地替时沐做了选择，早在那个时候时沐就不再需要她的保护了。
“对不起，以前关于你的事，我太过分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改的。”时沐的道歉来的突然，把桑柠月吓了一跳，可她却像早有准备一样。
她说的以后，是有自己的以后么？
桑柠月的目光扫向时沐的脸，发现她并没有看自己，嘴角提起笑容：“你今天是怎么了？不像你的风格啊。一直跟我道歉，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睡不着觉了。”
时大教授低头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果不是今天情况特殊，她一定记录下来，日后等时沐再犯浑，好拿出来给她看。
“是吗？我把气氛搞得太严肃了啊。那……不打扰你了。”时沐转身就走，小声嘟囔了一句：“晚安。”
“蛋糕特意给你做的，你不打算带走吗？”桑柠月在身后叫住她。
时沐突然觉得自己脑袋大了三圈，就因为这个要命的问题。
她猜桑柠月的本意真的只是为了给自己庆生，很单纯的目的。可她没办法求证，或者说根本抹不下面子。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内心善良的那一面无比想接受这份好意，可是理智的那根神经始终架着她，让她明白，她现在处于两难的境地。
进，是曾经的爱人，是她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遗憾；退，是现在合拍的伴侣，也是她夜不能寐时唯一的安慰。
时沐不愿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间渣滓，即便她知道自己正在做怎样的事。她是个坏女人，总要伤其中一个人的心。
“我现在不大方便，你也知道，我……”
“女朋友是吧？我知道了。既然这样，我就不做讨人厌的事了。”桑柠月笑的很坦荡，和愁眉苦脸的时沐简直是两个极端。
桑柠月喜欢时沐现在的样子，没有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反倒不那么容易让人生气了。
她也知道，过了今晚，如果事情再没有进展，那基本就是死局了。
“时沐，我们明天还可以再见面吗？”
“明天……”
“还是算了吧，突然觉得好累，明天我们都好好休息。”桑柠月就知道她暂时不会有什么行动，自己表现得太主动又把她吓回那个兔子洞，索性不再逗她，“那我走啦，晚安。”
==
时沐从楼里出来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早就在车里等得不耐烦的时婧。
她只是冷冷地瞟了一眼，裹紧了衣服从她身旁快步走过，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你们……”时婧看她的样子，本想上去拉她一把，问问她和桑柠月聊了什么，怎么去了这么久。
可莫名的，她觉得侄女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好像很抗拒和自己接触似的。
她怯怯地把手收回，默不作声跟着。
“为什么要逼桑柠月跟我分手？”
时婧才刚关好门进来，都来不及转身，身后就传来冰冷的质问。
她愣了下：“什么分手……”
“可以了，你还要装多久？”时沐没有耐心等她主动承认。
过去的那七年等得已经足够久，遗憾也足够浓。
“小沐，有些事做长辈的不好开口。你外公他做的太极端，可那是当时唯一的办法。”
时沐的外公想要让时沐继承时家，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决定绝不允许任何人忤逆。
对于他来说，从一个外人身上下手，要比直接让跟他同样倔强的外孙女妥协轻松得多。
时婧本想等时沐过完生日再把事情和盘托出，可是因为时沐做手术的事，生日宴被耽搁了，她只能另寻机会。
只是这一次，机会没有降临到她的身上。
这么些年，虽然最初主意是时沐的外公拿的，但实际执行起来，外加欺骗，时婧也脱不了干系。在真相被时沐揭穿的时候，愧疚达到了巅峰。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从来没真正放下过小桑，是我对不起你们两个，所以如果现在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你尽管提。”
“小沐，你骂我我也认了，你好歹说句话，别憋着。”
比愤怒更可怕的是时沐的冷静。没有想象中的大声指责，只是漠然地板着脸，看着眼前这位曾经她唯一信任的长辈。
倒不是时沐冷漠心狠，她怎么能狠得过她的“亲人们”呢？她只是很累，累到不想说多余的话。
也是，是她太过单纯，信了这个跟时瑾文一母同胞的女人。
她们都是一样的心狠。一个狠心抛弃了自己，一个把自己捡回去，短暂地体验过亲情后，又再一次让她感受到了背叛。
“外公、你、我妈，如果我周围的人都这么自私的话，我又能好到哪儿去？”时沐早就醒悟了，她是时家的人，自私起来和她们不相上下，“我也自私，我也混蛋。”
“小沐……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自私？”时婧最见不得她贬低自己，“你和小桑的感情没有错，我们的错和你无关，你要是还喜欢她……”
“不是这个。”时沐苦笑着往房间挪，“算了，你什么都不明白……”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摔上。时沐的愤怒似乎以另一种方式发泄了出去，站在房间里的时候内心竟然无比平静，脑中的思路再清晰不过。
时婧没再跟上来，这是时沐唯一感谢她的事。
时沐没有回卧室，而是把自己困在书房，怔怔盯着桌子上的手机。
几秒后，她拿起来，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找到F女士的头像，点进了对话框。
没错，她的确是个自私的人。
可是她宁愿做个自私的混蛋，也不想做不负责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