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看上去比时沐和桑柠月受惊还严重，墨迹了好一会儿才报了警。
警察局就建在小区附近，时沐居住的地方又是江清著名的高档小区, 住户不是名人就是大老板, 所以出警的速度很快, 还不到五分钟就来了两辆警车。
警察显然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做这种事，也小小震惊了一下。
时沐的脚不得劲，只能借桑柠月的力撑着，但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时沐明白自己刚刚说了好丢脸的话，一口一个放不下，让桑柠月怎么想？
不过桑柠月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然，注意力全都放在已经撞毁了的车上：驾驶室已经完全变了形, 警察正在想方设法把葛年从里面弄出来。
光是看着围了一圈却又无从下手的人, 时沐都觉得后怕。
折腾了好一会儿，满身是血的人才被抬上了担架，已经完全没了意识。
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昏迷的葛年，时沐喃喃道：“疯子……”
保安是事故发生后才姗姗来迟的, 现场的目击证人兼受害者只有桑柠月和时沐，两人毫不意外地被请去了警局做笔录。
坐车的间隙，时沐拿摔出蛛网屏幕的手机给时婧发了条消息, 想都不用想，自己又会迎来一顿唠叨。
有时候时沐还挺羡慕桑柠月的，没人罗里吧嗦地烦她。
==
“所以嫌疑人提前在这里埋伏，然后驾驶那辆白色的车袭击了你, 是这样吗？时女士。”警局里, 警官一脸严肃地询问案发过程。
“他持刀行凶，车不是他的, 是……”时沐顿了下，偏头示意他，“是这位女士的。”
“嗯……”警官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所以他也有劫车的行为？”
时沐突然想到是桑柠月先把葛年撞飞出去，虽然是正当防卫，但要是葛年真出点什么事，恐怕还是会牵扯到桑柠月。
于是时沐点点头：“是，他抢了车来撞我们。”
“我知道了，之后我们会调取监控核实的。”警察点点头，在键盘上不停敲击着。
时沐短暂地慌了几秒，想开口反驳说不用调查了，还不相信她的话吗？
可她完全冷静下来，理智占了上风。
时沐没打算跟警方起冲突，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桑柠月会遇到麻烦，她会毫不犹豫地动用家里的关系。
“二位请在外面稍等一会儿，我的同事还在做资料整理，可以离开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的。”年轻的警官和她俩一并出去，临走之前多看了时沐两眼。
时沐今晚特别敏感，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视线，也看向他：“有事吗？”
“啊，没事，第一次见到真人有点激动。”警官咧嘴笑了笑，“我奶奶特别喜欢听你弹的曲子。”
奶……奶奶？？？
时沐的嘴角垮下去，表情管理失控：“嗯……代我向你奶奶问好。”
警官打过招呼就走了，时沐还沉浸在来自那位奶奶辈粉丝的冲击，一时无法接受现实。
自己原来已经这么老了吗？
“被奶奶辈的人喜欢，你很受打击吗？”桑柠月柔声细语的，说出的话却特别扎心。
有时候时沐并不期望有人跟自己这么心灵契合，尤其在这一刻，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她没好气地回：“是啊，不过你跟我一个年纪，竟然不觉得……嘶——”
时沐一边说着一边抬胳膊，没想到刚抬到一半就痛得要命，右手的小臂像是勾到了铁丝网，刺痛无比。
她诧异地把手翻过来，结果就听桑柠月紧张地问她：“你伤到了？”
时沐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血迹溶在面料里根本看不出来，可破碎成絮状的线头跟皮肉粘连在一起，撕拉着伤口。
“什么时候？”桑柠月拉着她的手问完，立马就反应过来，“是不是刚刚？刚刚你替我挡了一下，所以才伤到了？”
“我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时沐把手抽回来，大概知道桑柠月之后会说什么了。
自责，肯定又是没完没了的自责。她不想看桑柠月这样，她明明没有对不起自己什么。
桑柠月手里突然空了：“你别动，我看看，严重的话要赶紧包扎。”
时沐固执地把手缩起来不给她：“这点小伤什么都不影响，不是你的问题，别问了。”
桑柠月像是听进去了，可几秒后又执着地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感染的话……”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但是真的没事，你也相信我，好吗？”时沐对她的关切有点无奈，但语气出奇地平缓，“如果真的有事，我会毫不客气地麻烦你，这下行了吧？”
葛年是冲着她来的，桑柠月的出现是个意外，她从没想过再让一个无关的人陷入危险。
只不过那个人是桑柠月，和那些“别人”又有些不一样。
细微的差别影响了她的判断。
说实话，时沐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让桑柠月受伤，刀子都割在她身上，甚至都感觉不到疼，不然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伤口。
时沐说话的时候瞪着眼睛，一脸无辜地注视着桑柠月，这副模样无法让人狠心拒绝。
“好吧，那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立马跟我说，我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桑柠月小声嘀咕着，情绪比刚才稳定不少。
“知道啦。”时沐收回视线，忍不住勾起嘴角。发现后赶紧把头埋下去，免得露馅。
她在窃喜，这回总算没有再说错话。
时沐也说不清，反正看到桑柠月安心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又过了十分钟，之前那名警官才回来，对她们说：“负责案件的人之后会再和你们对接，两位可以走了，你们的家人在门口等着。”
时沐不放心地问：“那葛年呢？”
“他人抢救过来了，但还处于昏迷状态，我们派人在二十四小时医院盯着，醒了会第一时间去调查的，这个你放心。”
听到葛年被人二十四小时看守，时沐总算松了一口气。
警察又说：“这位女士的车要在局里留一段时间，车里有贵重物品的话，你可以现在去拿。”
时沐看向桑柠月，发现她的表情有点犹豫。
“去看看吧，保险一点。我跟你去。”时沐不但替她做了决定，还自告奋勇要陪她一起。
她这么一说，桑柠月倒是没拒绝，只是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时沐想问，但不好表现得过于关心，忍住了。
车头整个顶在水泥筑成的墩子上，桑柠月车完全撞变了形，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车的维修费我来出，你不用担心。”与其说时沐慷慨大方，不如说她分得很清，不这么做心里总觉得别扭，好像欠了桑柠月很大一个恩情。
桑柠月没说什么，径直走过去打开车门。
“要我帮忙吗？”
“没事，我自己可以。”桑柠月回绝了她的好意。
“哦。”这还是时沐第一次被拒绝，不过桑柠月礼貌地过分，没让她感到一丝尴尬。
车子留给桑柠月施展的空间很小，她费力地从副驾驶勾出东西拿在手上，却没有走回来。
盒子被压得没了形状，桑柠月盯着它一言不发，表情看着有些失落。
“是很贵重的东西吗？没事，弄坏了我可以赔你。”有那么一瞬间，时沐惊讶于自己今晚的体贴。
自己对桑柠月是不是过于好了？
管他呢。刚刚这么凶险，难道她是什么没良心的东西，非得对着桑柠月横眉竖眼不成？
时沐激烈的思想碰撞并没有影响到桑柠月那边低沉的气氛，她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连嘴角的那一抹笑容都带上了苦涩。
“我也说不上贵不贵重……”桑柠月走近时沐身边，话说得犹犹豫豫，好久都没见她这样子了。
“你要哭吗？”时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来想缓和下气氛，可嘴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说胡话，“不是，我意思是……”
没想到桑柠月真的问她：“可以哭吗？”
语气竟然还有点认真。
不会真的要哭吧？？！
时沐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桑柠月抬头看她，发现时沐紧张兮兮的，微红着的眼睛突然眨了眨，笑起来：“骗你的，我才没那么脆弱。”
时沐松了口气，发现被戏弄了也不生气，反倒笑着说：“那就好。”
当然好，不然桑柠月哭起来了，她真不知道怎么安慰。
“时沐，生日快乐。”桑柠月提了提盒子，“对不起啊，自作主张给你做了蛋糕，结果还被压成了蛋饼。”
“也许是天意吧，”桑柠月轻快一笑，表现得倒像是毫不在意，可也压不住语气里的委屈，“看来以后不能这么自作多情了……”
时沐的笑容僵在嘴角，然后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很久才缓缓开口，语气里满是无奈：“没救了……”
是的，没救了。
她说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