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铺隔音做得不是很好, 大约十五分钟过后,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不少人进来了。
时沐开门出去:“走吧, 下去看看。”
“还真有摄像头?老时, 你脱没脱衣服?”费玉琛的关注点总是清新脱俗
“当然没脱……”
要是F女士的提醒再晚一点……一想起来她就脊背发凉。
“那就好, 要是你前女友知道了,指不定要把这家店给端了。”
这么多年的交情,哪怕早就习惯了费玉琛满嘴跑火车,可还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没看过我脱衣服。”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费玉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在上还是她在上啊?”
时沐“啪”一掌打在她肩头,扭头就往楼下走。
时沐跟费玉琛一前一后下楼, 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一声一声砸得秦东脑壳嗡嗡作响。
他当然发现了时沐的不对劲,刚要上去找她却发现警察找来了店里,这女人是怎么发现摄像头的?都藏得那么隐蔽了。
“这位女士,是你报的警吗?”警察给她出示了警官证, “你说这家店的老板偷拍客人隐私,可以带我们去你发现摄像头的地方吗?”
“偷,偷拍?怎么可能偷拍啊, 我这是影楼,都是明着拍的!”秦东脑门上直冒汗,出了柜台挡在人前,“我这店开了这么久了, 在这片儿声誉一直都很好, 不信你去问我老客户们啊,什么时候有过偷拍。”
“是不是我们会自行调查的, 带我们上去。”警察的声音里透露着不可违抗,秦东咽了咽口水,没辙,只好带着他们一行人上了楼。
“秦老板,生意可不是你这么做的。”时沐在他经过的时候,低声提醒了一句。
秦东没说话,剜了她一眼,带警察上了楼。
警察在更衣室里发现了一枚针孔摄像头,藏在衣架后面,还有不少衣服挡着,而且就在门边,一般人进来不会注意到,更何况也不会有人想到影楼的更衣间还会有针孔摄像头。
仔细搜查,发现这房间里的摄像头还不止一个,最过分的是顶灯旁边竟然还有一个,那位置能俯瞰整个试衣间。
秦东这人的癖好怪异,竟然上升到了偷看顾客换衣服,而且最近扫黄打非那么严重他都不收敛,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警官,你们不顺便搜一下对面的房间吗?我看那里门锁着,很奇怪。”时沐看警察搜查的差不多了,就提醒道,“我记得以前新闻报道过,有些照片能直接传输到打印机上,没准那个房间有别的作案工具。”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对秦东说:“麻烦把门打开。”
秦东习惯把钥匙挂在腰带上,从不离身,走路发出沙沙的声响,时沐第一次来就注意到了。
他摸到了钥匙,磨磨蹭蹭地开门。
江芷没有给她描述过房间里的情况,似乎很不愿提起,可时沐知道,里面一定充满了不入眼的东西。
不止那个孩子,还有许多许多的人都在那个小房间里,印下了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屈辱,而始作俑者们还在寻找一个又一个的受害者。
想到这,她不禁攥紧了拳头。
秦东的动作很慢,像是故意拖延时间,时沐的心越跳越快,真相近在眼前,她急不可耐地催促着:“快点。”
“急什么?里头又什么都没有。”秦东拧了拧钥匙,锁头发出咔哒两声脆响。
门开了一条缝,时沐赶在所有人之前进了房间,几乎是把秦东撞开的。
屋子里一片漆黑,五感被封锁,可她感受不到里面有任何东西。时沐有些心慌,安慰自己只是没开灯的原因,那些罪恶一定就隐匿在黑暗里。
警察让秦东把灯打开,灯亮的瞬间,几人脸上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
时沐好不容易压制住想要逼问秦东的想法,握紧了拳头。她当然打不过秦东,况且还有警察在,她不可能让自己也被拘留,那样就太遭了。
“你看,我都说了,这儿什么都没有。”秦东看着她逐渐阴沉的脸色,挑衅地扬了扬眉毛,“时教授,你就算想污蔑我也得讲证据。”
“他没有污蔑你。秦东,你涉嫌偷拍他人,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现在对你进行拘捕。”警察上前一步,高大板正的身躯有极强的压迫感,“走吧,有事去局里说。”
时沐还想坚持,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离真相最近的一次:“警察同志,不然再找找,他肯定……”
“这位女士,我们会审问他的,如果后续有任何进展都会通知你,你不要急。”警察先是严肃地止住了她的话,又宽慰她,“不过还要麻烦你跟我道局里做个笔录,很快的。”
“行……走吧。”出门之前,时沐不甘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本以为是拨云见日,而现在,一切似乎陷入了另一条死胡同。
“时教授,很失望吧?”秦东在她旁边嘀嘀咕咕,时沐扭头看过去,正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的心重重跳了下,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一定是这样。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晚上六点,费玉琛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叫喊着好饿,两人就去了学校对面的面馆对付一口。
今天是周六,晚餐时间店里人很多,时沐和费玉琛就在一群大爷大妈中间,显得格外不和谐,不过两人都毫不在意,埋头吃面。
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给她们提供了很好的环境,免得两人吃饭太过安静,显得过分压抑了。
坐在她们俩身后的是几个工人模样的男人,身上穿着老旧的迷彩服,上面还沾着不少油漆,看样子是装修工。他们嗓门很大,聊天的内容全进了她们耳朵。
“你听说了没,最近那家影楼要搬家了,从前天就找人搬东西,一车又一车的,东西还真不少。”
一个男人吃了一大口面,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囫囵地跟同伴说:“是啊,但东西都搬去了一个库房,我偷偷看了眼,咦,那都是啥玩意儿,全是露胳膊露大腿的女娃娃,我这么大年纪了看着都害臊!”
时沐一口咬断面条,转身:“大叔,你刚刚说的影楼是对面那家吗?老板叫秦东,长得特别胖。”
时沐还给他比划了下秦东的大肚腩,男人立马点头:“对对对,就是他,咋了?”
“我有点事想找您了解下,您方便吗,我留您个电话。”
“诶……”男人看着有些为难,“你是干啥的?”
“是这样,我朋友是记者,她们有任务,要采访江清市的底层劳动者,而且采访是有偿的,一次三百,您就帮帮忙。”时沐长得比较无害,一张嘴又能说会道,哪怕对面的费玉琛听到她的话噎了下,也丝毫没引起怀疑。
大叔一听有钱拿,瞬间来了兴致:“行行行,那给你我电话,记得联系我啊!”
“嗯嗯,一定。”时沐笑着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她敲了敲桌子,“给你个任务。”
费玉琛指了指碗:“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碗。”
“不,这是你的帽子,我真想一碗扣在你头上。”费玉琛语气愤愤地抱怨着,但还是妥协了,“哎,我活该跟你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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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沐让费玉琛去调查仓库的事,自己则在家里窝了一天。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晚上要跟桑柠月见面,莫名不想去了。
就好像她不去,时间就会定格在这一瞬间,她们便都满心期待,以为能够复合。
可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两个人的想法就发生改变,她必须面对这一切,然后……独自承受。
六点一到,她准时出门。
今晚的行程排得很满,先一起去吃晚饭,然后再去听演奏会。
这场演奏会请了国外非常著名的一支乐团,时沐曾经跟他们的指挥有过一面之缘,一位很优秀的女士。
时沐至少提前到了一个钟头,先前心里的抗拒全都变成了期待。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桑柠月,她心里痒丝丝的,她会想桑柠月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又化了什么样的妆,见她的第一句话又会说些什么。
如果没人提,她一定不会想起两人在此之前已经七年未见,因为她还是像第一次约会时那么激动。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小雪,但这个点还没有开始下,时沐便不担心她提早到的事情会败露。
桑柠月一向很准时,哪怕时沐盼着早点见到她,她也一定会在约定的前几分钟到。
她做事似乎总是固执地遵守某些规矩,这么久了都没变过。
六点一到,时沐扭头,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立马在人群中发现了徐徐而来的桑柠月。
桑柠月穿着羔羊绒外套,看着像是谁家跑出来的乖乖女,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脚步有些急促地向她走来,那脸上明显就是按奈不住的悸动。
也许是将要离手的宝石才会变得格外耀眼,今天的桑柠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丽,一颗即将干枯的心再一次被注入了养分,仍像初见她时那样怦然心动。
桑柠月小步跑到她面前,微微弯着腰缓了口气,抬头问她:“你等了很久吗?”
时沐下意识就撒谎:“没有,我也刚到。”
时沐穿着长款的法式毛呢外套,深蓝色的面料很搭她不苟言笑的外表,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但就是这样的她,每每看着都很让人安心。
“你遵守承诺了,果然穿的很好看。”桑柠月的夸赞和她的笑容一样真诚。
和她对视几秒,时沐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我是不是穿的有点太严肃了?”
她这装扮看着不像是去约会,更像是提刀要去打架的黑老大。
说着说着就低下头,却又抬眼偷瞄桑柠月,小动作全被看在眼底,和拒人千里的外表不同,她的动作很可爱。
“不会啊,不严肃,现在的你看着很和蔼。”桑柠月顿了顿,“和蔼是不是听着有点老?和善吧。”
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来自于外表,可是在看第二眼的时候,由内而外散发的感情愈发强烈。
现在的时沐放下了戒备,低挽着的头发也像渐渐被抚平的逆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看着她冻得有些泛红的鼻尖,桑柠月忍不住抬手,双手捂住她的脸颊,立马就感受到了丝丝凉意:“还说不冷呢,你至少等了半个小时了吧?”
心像是被踩了一脚,时沐的瞳孔剧烈收缩,几秒后又冷静下来:“哪有那么夸张,也就十几分钟。”
“你傻啊,不进去等着。”
“因为想快点见到你。”时沐不假思索地接话。
她想,或许可以暂时不去想她跟桑鹿溪做了什么约定。
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内心强烈的躁动,那是任何人都抚不平的,除了桑柠月。
被她突然的示好打了个措手不及,桑柠月有些窃喜,又不好直接表现在脸上。
时沐缓缓抬手,抓着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温热的手心触感又不一样了:“你要捧着我的脑袋到什么时候?放心吧,不会被冻掉的。”
桑柠月被逗笑,想抽回手,但一动,时沐攥得更紧了。
吃饭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选在这里见面完全是顾及到好停车,但桑柠月没想到她俩谁都没开车。
“走吧,去吃饭。”时沐没对抓着她手不放的行为做任何解释,只是很自然地牵着她,把手揣进自己兜里,像是每个寒冬都这么做。
“你……”桑柠月没想到她会这么主动,许久没这么亲近地接触过,没来由的紧张。
“嗯?”时沐没有看她,只是低垂着眼眸装傻,“我饿了,快走吧。”
一路上两人并没聊天,仿佛并肩走着,就是岁月静好。
桑柠月提前订了靠窗的位置,约会的人似乎对这个位置情有独钟,但她们之间却不只是因为这个。
时沐一笑,桑柠月立马明白她在笑什么,也跟着笑起来,结果就是领他们来的服务员一头雾水:她俩笑啥呢?
落座,时沐把手机随手放在一边:“你还记得我喜欢靠着窗户坐,记性真好。”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有些懊恼地咬了下嘴唇:“抱歉。”
“没事,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脑子不好也只是针对记不住新的东西,又不是傻了。”桑柠月先是开玩笑地把话题带过去,好让时沐没那么重的负罪感,接着又莫名感叹,“谁让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呢……”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步入社会,哪怕不在一起,但也时刻都记挂着对方,这七年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念眼前的人。
她想时沐也一定是这样的。
哪怕话语能伤人、能骗人,但眼底的关心总是真诚的,哪怕极力隐藏,也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而自己恰好就是那个看到的人。
“是啊,认识好久了,像老朋友一样。”
桑柠月纠正她:“本来就是。”
“嗯……”时沐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不说话了,只是情绪看着没有先前那么高涨。
桑柠月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只好把菜单递给他:“主菜和配菜我已经提前订好了,你看下还有什么想吃的。”
“不用,我的口味你都知道。”
“你还真信任我。”
“那是。”时沐微微弯了弯嘴角,很快又变得沉默。
原本以为两人这次见面会有聊不完的话题,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因为被太多的事困扰,她越是想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场约会中,就越是容易记起这是她们的最后一次约会。
桑柠月有些无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时沐一会儿积极的过分,一会儿又消极的不像她,只当她是太紧张了。
抿了一口水,放杯子的时候看到两部一模一样的手机挨在一起,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手机不是被偷了吗?”
“嗯?”时沐正盯着她出神,忽然被问到,不安地摸了摸鼻尖,掩饰慌张,“我今天上午又去买了新的……”
“是哦,我都没想到。”桑柠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跟姐姐一起出门都没怎么动脑子,变傻了。”
时沐这人念旧,买一模一样的手机也不是没可能,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桑柠月摇了摇头,把荒谬的念头从脑子里统统踢出去。好在这时服务员来上菜,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
一盘接一盘的菜被端上来,时沐却没心情品尝。
今晚的一分一秒过得都像凌迟。
一旦明白了这段关系注定会走向结束,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鱼,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任人刀俎的命运。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舍,一颗心像是被反复撕扯,伤口永远无法愈合,甚至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痛苦。
“柠月……”她忍了又忍,眼前的人太过美好,她贪婪地想要占有她。
可是桑鹿溪的警告又一直桎梏着她,仿佛一道枷锁,冰冷地贴在脖子上,只要她稍稍一用力拉扯,过往的一切就会如积木一样,轰然崩塌。
“嗯?”桑柠月歪头看她,又冲她笑笑,“怎么啦?”
又是这样天真的笑容,时沐越想越觉得自己卑劣。
她张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苦涩地笑了下:“没什么,吃饭吧。”
“你有事就说嘛,我早说了你这个人弹琴很利落,说话却磨磨唧唧的,电话里就这样,现在见了面还这样。”桑柠月放下筷子,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语气里带着些嗔怪,“难道我很凶吗?”
时沐摇了摇头,放在桌下的手指搅在一起。
过了几秒,她重新抬起头:“我想给你拍张照……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