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的确是想借这趟旅行再多看徐影春一眼,如果可能的话,在这么久的旅途中不免有所接触,抓住一些契机,让她们的关系和缓一些——不期待如同当年,至少不要成为陌路吧。

  但她没想过,踏上旅途的第一天,就要和徐影春同床共枕。

  可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迎着邵知寒澄澈的目光,对方说的话坦荡而有理有据,她总不可能把当年的事全部抖落出来吧。

  林白只好刷开了4217,走了进去。

  把徐影春的包放在了桌上,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片刻后听见房门被敲响,邵知寒的声音从门后传过来:“那我们先去吃饭啦?你真不跟我们一起?”

  林白放下东西,过去开了门,说:“你们去吧。”

  邵知寒和巴丽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林白收回视线关上门。

  她的东西也不多,收拾起来要不了多久,可是林白一看见那张床就直皱眉,愣是花了半个小时才弄好。

  她把房卡揣进兜里,也下楼去觅食,在隔壁的小吃街随便点了碗炒饭对付了过去。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徐影春还是没回来,林白飞快地洗了个澡,掀起被子的一角躺在了大床上。

  虽然另一边还没有人,但她的表现却像是徐影春已经在了一样,她竭尽所能地缩在了床边边的角落上,稍微翻个身就会摔下去。

  林白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出息。”

  她躺在床上随便刷了会儿手机,看见方筱岚发的朋友圈,她最近参加了个综艺,节目组似乎很不做人,条件十分艰苦,方筱岚发了好几条朋友圈吐槽。

  林白顺手评论:【不怕节目组的人看到?】

  方筱岚回复:【我朋友圈对他们不可见】

  聊了两句,林白困意渐浓,手机被搁在枕边,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听见有人在敲门。咚咚,咚咚,声音原先低而沉闷,然后,似乎是因为无人理会而失去了一些耐心,叩门的力度加大了些,林白一下子睁开了眼。

  床头灯还亮着,她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骤然惊醒,满脸惺忪倦意,迷蒙着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刚过零点。

  可是敲门声仍在催促。

  林白掀开被子下了床,连拖鞋也顾不上穿,噔噔噔走到门前,刚醒的嗓音有点哑:“谁啊?”

  敲门声停了,门外静默一瞬,熟悉的女声响起。

  “我。”

  刹那间,林白的困意飞走了,她立刻打开了门,侧身相让。

  徐影春站在走廊的一片昏暗里,不知再门外等了多久,光线被挡在身后,看不清脸色,顿了顿才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林白揉了一把头发,解释道,“我不小心睡着了,忘记了你没房卡。”

  房卡只有一张,徐影春先走了,房卡当然在林白手中。

  徐影春垂眸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林白抬手开了房间的大灯,光线亮起,她才看清徐影春的表情。

  她看着她,眉间微皱,不是什么愉快的表情。

  深黑的眸子被浓密睫毛遮了一半,漫不经心地垂着,若有似无地放在眼前人的身上,从头到脚缓缓移动。

  她不说话,又是这个表情,很明显地因为被关在门外而不高兴。这事的确是林白理亏,她的解释对方不搭腔,只好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的包在桌上了,我没动过。你要不要去洗漱一下赶快休息,毕竟这么晚了……”

  “林白。”徐影春骤然出声打断她。

  “啊?”

  “你刚刚在睡觉?”

  林白不明所以:“是啊。”

  徐影春漆黑的眸子停在她发顶,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捞起对方的一缕发尾,她仍然戴着手套,那缕发丝隔着布料被捻了捻。

  “湿着头发睡?”

  林白“啊”了一声,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实还半湿着,她的头发向来浓密厚实,加之现在又长到了及腰长度,得晾极久才能干。刚才洗完澡躺在床上,想着休息一会儿再吹,没想到睡意先至,就那么睡着了。

  “……我忘了。”她只好说。

  徐影春的眸光下移,又落在她的脚上。

  林白没那么讲究,旅行途中还专门带睡衣,她只拿了件柔软纯棉的长袖长裤当睡衣穿了,衣服裤子皆是纯白的,配合着那刚睡醒有点懵的表情活像只小白兔,裤管里伸出的脚踝纤瘦,白皙的足和棕色的地板对比鲜明,一看就很冷。

  徐影春的声音沉定,听不出喜怒:“我催你开门了么?光着脚就过来开门。”

  林白顺着这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默了默。

  “自己身体什么素质你不知道么?”徐影春凉凉道,“觉得自己是那种怎么折腾都不会生病的人么?”

  林白:“……”

  她当然不是。

  林白的身体一贯不能称得上很好,她体质较弱,又很怕冷,每次生理期都很难熬,虽然没什么大病大灾,但是小伤小痛不断。工作之后,高强度的工作导致的作息不那么规律,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她现在能是这个样子,全靠还年轻,上了年纪之后指不定报应多大。

  虽然徐影春说的有理,但是就因为这么点小事,说得这么重,未免还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而且她们现在的关系,也不是会说这种关心的话的程度吧。

  徐影春看着林白,她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在想什么,觉得自己身体很好是吗?

  她又想摸烟了,可是手指抵在口袋里,还没动,就看见林白抬起头来,说了一句:“你是在关心我么?”

  “……”

  “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徐影春没有直说不是,但声音更冷了,“你如果生病了,是要大家陪着你一起耽搁行程,还是把你扔在这不管了?”

  林白不说话了。

  这话的潜台词无疑是——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她慢吞吞地挪动步子,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拖鞋,纤白的双脚踩进去,才重新开口:“抱歉。”

  “现在已经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她僵硬地转移话题。

  徐影春转过脸来,看向房间里的大床。

  察觉到徐影春的目光,似乎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林白主动说:“你睡床吧,我去睡那边的靠椅。”

  这酒店房间里,窗边还搁了张长长的靠椅,大概是供人欣赏窗外风景的,尚可容一人躺在上面。

  林白正要起身,徐影春又说:“怎么?”

  “这不是双人床么?我有那么胖,得一个人睡双人床?”

  林白:“……”

  我不是怕你不想跟我睡一张床么?我不是怕我们睡一张床尴尬么?我不是怕我在这张床上只能睡在边边上半夜掉下去么?

  她迅速调整了表情和说辞:“没有。既然你不介意,那就睡吧。”

  说完,她飞快地掀开了被子钻了进去,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遮掩自己的表情。

  徐影春:“……”

  她真的不知道这人到底有多么健忘,刚说过的就忘了?

  林白躺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啪”的一声,旁边的床铺陷下去一点,有什么东西被扔到她旁边床上。

  “吹干头发再睡。”徐影春说,看她仍埋在被子里当鸵鸟,走近几步,“要我帮你吹?”

  林白坐了起来:“不用!”

  徐影春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讽,林白没捕捉清楚,那人就转身进了卫生间。

  林白仔仔细细地吹干了头发,刚把吹风机收好搁在一旁,就听见卫生间的门响了,她飞快地又回了床上,安静地“扮演尸体”。

  徐影春脸侧仍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着水,她看了林白紧绷的背影一眼,确认她不会转过身来,才将那副一直没离过手的手套摘了,搁在床头柜上。

  “啪”地一声,灯被关了,黑暗骤然降临,只有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透出一丝月光,林白背对着那边,只能感觉到被子的另一边被掀起,有个人躺了上来。

  虽然根本没有一点肢体接触,但林白仍然尴尬紧张,手脚都有些不知往哪里摆好了。

  徐影春瞥了她一眼,看见她那一只枕头,那人只占了四分之一个角落,就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至于么?

  十五六岁的时候,不知道睡同一张床过多少次,还是单人床,想不胳膊碰着胳膊,腿碰着腿,都不行。那么窄一张床,徐影春几乎每次都是枕着林白的长发入睡的。

  如今却要这样装模作样。

  也是。今非昔比了,如今她们是搭伙旅行的“陌生人”嘛。

  徐影春也转了过去,两个人隔着好大的空隙,背对背睡着。

  林白听见那边的一声微嘲的嗤声,不敢动,十分钟后,她的肩膀被压麻了,不得已,她放轻了动作,转过了身。

  看见了徐影春的背影,长发被拢在肩膀一侧,姿态放松。

  不知道睡着没有。

  黑暗夺走了人的视觉,却能无限放大人的其他感官,此时,林白突然从徐影春的身上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清淡的,但是存在感强烈,连洗漱之后都这样明显。

  “小……”她下意识张口就要叫“小春”,好悬悬崖勒马收住了,她轻轻问道,“你今晚是去医院了吗?”

  没有回答,但林白看见她的肩膀轻轻动了一下,她没睡着。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仍然没有回答。

  但好像不太像,看着她并没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林白想起她刚才不同寻常的态度,又问:“你是在这里有什么朋友生病了么?”

  这个可能性大一些。如果是这样的话,看到林白湿着头发和光脚的反应也算是说得过去了,只是……如果林白还能算是她的朋友的话。

  这次徐影春搭腔了,她的声音懒而淡:“有完没完?”

  “大半夜的,不睡觉了么?”

  她没否认,而且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林白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

  也许是因为黑暗,也许是因为徐影春背对着她,没有那么四目相对的直接冲击,林白突然没那么尴尬了,听着徐影春这么语气并不算好的话也不尴尬了,她说:“那晚安了。”

  林白把脸埋进被子里,长睫合拢,真的睡了。

  黑暗静谧无声,良久,徐影春轻轻张口回复,如蚊呐一般,话语刚出口便湮没在了唇间,转瞬即逝。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