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莉雅冷着脸走过摆放点心的长廊，拒绝了每一个想要上前搭讪的人。
飘逸着馥郁酒香的大厅内，8人的乐队正演奏着欢快的曲目，大厅的角落里月乃正在和蕾贝卡的妹妹说笑，从表情来看似乎聊得很愉快。
无法融入到欢快的宴会中让蕾贝卡感到一丝烦躁，周遭的一切好似隔了一扇单面镜，她能够看到镜子另一面的情形却无法投入其中。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露莉雅回过头见看到站在身后的蕾贝卡。
蕾贝卡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我可以知晓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拉寇尔……”在心中不断呼唤的名字不受控制地从口中蹦出。
听到露莉雅直呼教皇的名讳，蕾贝卡紧张地悄悄望了望四周，将脑袋凑到了露莉雅的耳边小声道：“在有这么多人的地方最少要加上尊称，有很多人都眼红你如今身处的位置一定要小心。”
小声提醒后蕾贝卡便笑着表现出无事发生的模样说道：“如果是酒水的话，我推荐玫瑰晨露，度数不高而且香气浓郁，我也曾参与过去年的葡萄采摘哦。”
蕾贝卡一面说着一面将露莉雅引领到了少人角落轻声询问道：“是什么样子的事情呢？有什么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吗？”
情绪低落的理由根本无法说出，露莉雅沉默几秒后轻声道：“我不知道该送给拉寇尔猊下什么生辰礼物。”
还有十余天就将迎来拉寇尔的生辰庆典，这是举国的盛事，每一位贵族都会在当天向拉寇尔进献礼物，露莉雅自然也不例外。
但直到今天她都没有想出该送的礼物，对于君临国家顶点的拉寇尔来说她不缺乏宝物珠宝，拉寇尔在物质上拥有很多，什么也不缺。
“从兴趣入手怎么样呢？教皇猊下有什么爱好吗？”
“我不知道……”拉寇尔的一天从举行神事祈祷开始，之后是处理奏疏，剩下的时间被武技和法术的练习填满。
这么久以来露莉雅从未发现拉寇尔将时间花费在任何玩乐之上。
“那喜欢的东西呢？”
拉寇尔表现出喜欢的东西记忆中只有一个，就是那只产于皇城的木香。
但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为了从贵族手中赚取金币的手段，百分之八十的香料出产都被控制在拉寇尔的手中。
露莉雅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很失败？明明是拉寇尔贴身巫女，最该了解她喜好的人，却什么也不知道。”
“不要太过自责，不清楚爱好的话，不妨换一个思路，送一个能够表明你心意的礼物。”
几秒的沉默后露莉雅意识到蕾贝卡所言的可行之处，她开心地抱住了蕾贝卡感谢道：“谢谢你！我知道该送什么了！”
交谈间乐手们演奏的曲目发生了改变，变成了跳舞时才会用到的音乐。
蕾贝卡伸出手邀请道：“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露莉雅将手放到了蕾贝卡的手心微笑道：“不胜荣幸。”
露莉雅敏锐地注意到当音乐改变后大多数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搜寻蕾贝卡的身影，在握住蕾贝卡手的瞬间，露莉雅感觉到了无数人艳羡的目光。
“这下又该有很多人要羡慕我了，蕾贝卡真的非常受人喜欢啊。”
蕾贝卡不满地小小捏了一下露莉雅的手道：“很多人也朝我投来了嫉妒的目光呢，露莉雅也很受欢迎哦——”
许是喝了太多酒，亦或是想将心中所积压的情愫释放，露莉雅直白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她们都是为了教皇而来，我不需要更不想被她们注目，我是教皇猊下的贴身巫女，我所需要关注的人从来只有一个，我只需要教皇猊下的注目就够了。”
“哼哼-是备受宠爱的发言呢。”
曲子即将结束之前露莉雅朝着不远处的菲娜眨了眨眼，在结束的瞬间将蕾贝卡送到了菲娜的身边，新的一首舞曲被奏响，菲娜牵住了蕾贝卡的手。
露莉雅望着翩翩起舞的两人在心中自问道“绝无可能，不被允许的爱恋吗？”
她希望菲娜和蕾贝卡可以有一个好的结局，两人的恋爱间或许有家族作为阻碍。但也仅仅只有家族而已，她们拥有着在一起的可能。
露莉雅走出了大厅，漫无目的的走在蕾贝卡家的花园中，冷冷的微风让她被酒精影响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整齐的矮灌木中建了一座小型的露天礼拜堂，悲悯地望着远方的星神塑像立在礼拜堂的中央。
耳边恍惚间传来拉寇尔的话语“我可以接受你不够强大，但不会允许你不够虔诚。”
露莉雅静默地站在神像前，自从父母在大火在死去后她就再没有向星神祈祷过了。
到了今天，她依旧对星神没有太多好感，她甚至怀疑星神是否真实存在。
如果祂存在的话为什么会容许虔诚的信徒被异教徒所杀，为什么会允许拉寇尔承受如此多的痛苦。
她不相信星神，但她相信拉寇尔，拉寇尔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其用意，拉寇尔牢牢记住了她想要东西，满足了她一个又一个的愿望，成为了她的神明。
因为拉寇尔要她信仰，所以她愿意信仰。
露莉雅在神像前虔诚地跪了下来，闭目祈祷道：“伟大的星神啊，我要向您忏悔，我爱上了一个绝无可能之人，她是您的子嗣——莫沃雷德ꞏ拉寇尔。”
——
霍尔公国王都，祭仪的房间内一名金色长发的少女凭空出现，自然地在祭仪的身边坐了下来拿起了摆放在桌面上的苹果咬了一口。
苹果才入口少女就皱起了眉毛，咋舌道：“好难吃。”
祭仪微笑道：“是吗？能够摆在这里的已经是这个国家最好的苹果了，是国王都很少吃到的特供苹果。在司掌丰收的神祇面前只能得到难吃的评价吗？”
金色长发的少女哼了一下没有理会祭仪的话。虽然嫌弃苹果的口感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吃得只剩果核。
吃完苹果后金发的少女开口道：“我在这个国家看到了很多你的塑像，有很多人都在认真地向你祈祷，我还听到了许多你实现愿望的事迹。怎么了？决定当一个善良的神了吗？”
祭仪不满地伸手轻轻捶了金发少女一下，不悦道：“百年没见，你的嘴巴又比以前更毒了，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惹我生气，真讨厌不就是没有好好准备吃食嘛。”
哪怕祭仪的眼前蒙了黑色的蕾丝缎带，少女也感觉到了祭仪哀怨的目光。
祭仪不满地说道“竟然用善恶这种人类才会用的粗鄙二元词汇来评价我，真讨厌。有吸收愿力强大自身的机会，我没有理由放过吧。至于善良什么的，不过是那些蠢笨之人的形容罢了，我做的事情刚好满足了他们对于善的标准。”
祭仪抬头望向远方自顾自地说道：“我可不像某只笨蛋小龙，只知道一味地接受愿望，像她那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不断的愿望所压垮。”
少女有些不开心地反问道：“还是这件事？你的执念也太强烈了吧。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你是万面千貌之神，固执地不肯将一个面具放下，一直扮演拥有同样欲望的身份会让神格暗淡，如果神格暗淡你将失去永恒的生命，到时候你就算有什么图谋也无法实现了。”
祭仪忽然拉进了和少女的距离撒娇道：“是……在关心我吗？那这一次可不可以不收我的代价啊？”
千年的交情让金发少女看出了祭仪岔开话题的意图，她沉默一秒还是没有继续抓着话题不放，冷冷道：“不可以！你想要土地丰茂作物快速出产必须要支付给我应有的代价，这是规则。”
——
碧落龙宫星坛
拉寇尔正沿着长阶一步步朝星坛的正中心走去，她穿着纯白的长裙，裙面和大袖上用银线绣了十二星的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在距离星坛还有一半的地方拉寇尔停下了脚步，藏在大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又松开，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沿阶而上。
拿着各种乐器的紫衣巫女跟在拉寇尔的身后走上了星坛。
浅绿的巨大竖琴旁，拉寇尔抬起了手做出了准备弹奏的起手式，宽阔的大袖滑落露出了拉寇尔冷白的皮肤，纤细的手腕上戴着数个铭刻咒文的银环，碰撞时叮铃作响。
一声清脆的笛音响彻，神乐的演奏开始。
拉寇尔拨动琴弦发出空灵的清脆声音一副全情投入的模样，不管做什么事情拉寇尔总是十分认真。
这是一曲较为欢快的曲目，通常在节庆和丰收的感谢祭上使用。
露莉雅有些冒犯地想拉寇尔也会演奏这样欢快的曲目吗？对拉寇尔来说曾有开心的时候过存在吗？
一曲终了，拉寇尔走到被紫衣巫女围成的圆圈中心，跳起了奉纳的舞蹈。
奉纳的舞蹈结束后，拉寇尔移步至觐见之间接收主要贵族们的礼物和祝贺，露莉雅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按照伯爵的规制准备，另外一份礼物是各大贵族的喜好表与嗜好物记录。
拉寇尔说过国家财富主要掌握在贵族的手中，如果教廷提高贵族应该缴纳的税赋，贵族便拥有了理由向平民提高土地税赋，教廷若是干预税赋的提高便会听到「若是不提高税赋就不能足额向教廷缴纳相应金额」的借口。
当土地税赋到达无法承受的临界点时平民便会抛弃土地选择逃税，或是选择成为贵族的家仆，从根源上减少税赋的总额。
正是基于这样的理由，以及从前教皇的影响力不够强的原因拉寇尔选择垄断名贵香木的销售。
税赋与储粮无论有多少都不会嫌多。
露莉雅并不喜欢和那些贵族打交道，但如果是为了拉寇尔她愿意花心思去与对方结交。
今天是拉寇尔十九岁的生辰，举国欢庆的节日，以及祈求星神恩佑的日子。
平日里空旷的长街两侧挤满了售卖吃食和小玩意的摊贩，街上行人穿锦佩饰人人都将家中最好的衣物饰品穿戴在了身上。
游人的嬉笑声与小贩的吆喝声合奏出喜庆的乐声，每个人都沉浸在这欢快的节日气氛中。
这是最好的时候，教皇的赐福让土地丰产使得人们可以攒下余粮，教皇的强大使得贵族不敢再随心所欲的行事有所收敛。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让人们开始期待未来。
密密麻麻的人群将弗拉提大教堂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来到弗拉提大教堂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领取圣餐。
各地的教堂都在分发圣餐，分发着这被祝福的食物，唯一的不同是弗拉提教堂的圣餐是由拉寇尔亲自祝圣的。
祭台之上，身着暗金朱红袍，头戴奢华三重冕的拉寇尔轻哼着悠扬的圣咏。
“高踞于遥遥青空，睥睨万物的星神。
祢赐予世间辉光，荣耀圣德因祢存。
恩赦我之罪，救赎我之灵。
常诵您名，一心奉神。
唯愿星光永耀，神恩长存。”
教堂内外数千人跟着复诵道：“唯愿星光永耀，神恩长存！”
拉寇尔拿起蚀雕龙纹的银制长嘴壶，将圣水倒入面前的葡萄酒中“您以辉光创世，为一切伊始。”
放下银壶后她拿起仪式金刀在手腕上划开一个小口，让血珠滴入酒中“饮下我的血吧，将你蒙秽的魂灵赎赦。”
中央圣女适时地递上祝圣过的银刀，拉寇尔接过银刀将发酵过的黑麦饼切开“吃下辉光所育之物吧，让圣德与你常伴。”
话音落下，巫女们走上祭台将葡萄酒和黑麦饼拿走，依次分发给等待的人们，寂静的教堂内「愿星光永耀」的声音此起彼伏。
中央圣女艾琳没有和巫女们一同分发圣餐，她正悄悄地观察着拉寇尔的情况。
祭台上的拉寇尔站姿笔直，重达20磅的三重冕正正地戴在她的脑袋上，没有一丝倾斜，她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望着巫女和信徒的眼神漠然。
艾琳将两位大巫女叫到身边，小声的吩咐什么之后就快步走上祭台，凑到拉寇尔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拉寇尔闻言摇了摇头安抚道：“别担心，我可是龙。”
一直到下午六点，属于贴身巫女的事务才处理结束。
露莉雅带上了收集来的全部资料，在龙宫前的长阶上跳跃，她已经等不及想要当面将礼物送给拉寇尔了。
想要见到拉寇尔的欲望像是无法扑灭的火，烧灼着她的内心。
起源之泉内，拉寇尔将整个身体都浸泡在了水中，龙鳞正从她的皮肤之下刺出，将她往日冷白的皮肤割裂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口，艳红的血在泉水的晕开。
强大的自愈能力正不断地发挥着作用让一个个涌血的伤口愈合，肌纤维断裂又重组不断重复着。
拉寇尔紧蹙着眉，因为疼痛而无知觉地颤抖。
龙鳞时而从皮肤下刺出，时而又缩回，不断着重复着在拉寇尔的身体上撕细密的创口。
不断涌出的鲜血将池水彻底地染红。
很少有人知晓，在外人看来应该庆贺的生辰是拉寇尔最为痛苦的日子，血脉的反噬在这一天爆发，不断加剧的疼痛折磨着拉寇尔的精神。
19年来一直如此，每一年的疼痛都比从前更加剧烈。
她拥有着远远超过历任教皇的强大实力，却也需要为这份力量支付代价。
一年之中，她使用的力量越多遭受的反噬也就越严重，就像奈提亚所说这是被诅咒的力量。
边境的平民们围坐在丰盛的菜肴旁，将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虔诚而大声地说道：“感谢拉寇尔猊下赐予我们如今的丰盛佳肴，愿星光永耀，愿拉寇尔猊下寿恒永昌！”
人民的愿望不断地钻入拉寇尔的耳中，像是蝉鸣蚊哼的千百倍直钻耳内，让拉寇尔不堪其扰地捂住了耳朵将脑袋埋入泉水中。
身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剧痛交叠，让拉寇尔痛得想要呼喊出声，她紧抿着唇不让任何痛苦的声音漏出。
整池的水都被她的血所染红，反噬却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今年的反噬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邪教的动乱逼得她不得不出手，不出手的话死伤的人数还会再翻数倍。
拉寇尔艰难地从泉水中爬出，身形摇晃着向前走去。
皇城内庆祝的烟火被点燃，啸叫着飞上天空，无数人对着烟火闭上了眼睛向拉寇尔许愿。
“我想要觉醒星力！”
“恳请教皇猊下让我爱的人也喜欢我！”
“我想要赚到更多的钱！”
难以忍耐的疼痛让拉寇尔意识有些错乱，她向着前方伸出了手，像是溺水的人一样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一样，但她的手伸到半空就缩了回来。
没有人能够给予她帮助，救赎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砰地一声，绚烂的焰火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如花般的彩色光芒照亮了每一个许愿之人的脸庞，虔诚而专注。
砰地一声，拉寇尔沉沉地倒在了地上，璀璨的焰火在她头顶的天空闪耀。
皇城内的民众在大声的欢呼，为了这个值得庆祝，开心的日子而欢呼。
怀揣着用心准备的生日礼物，露莉雅在向紫衣巫女询问后向起源之泉赶去。
拉寇尔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一定是往常那副冷冷的模样吧？
拉寇尔会对自己说什么呢？会被夸奖吗？
快一点，再快一点！
想要立刻见到拉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