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办公室内，天花板的吊扇呼呼吹，吹散了空调散发的冷气。
办公室内温度适宜，可谈盛不知怎么的，却觉得浑身发冷。
“行了别站着了，快进去吧。”语文老师说。
言罢，三班班主任也听到了同事的声音，顺势往门口一看。
六年级，班里小孩身高抽条，长得极快，以前还是个小豆丁的谈盛现如今身形颀长，身上校服洗得干净发白，站在门口低垂着眼，还是一如既往寡言沉默。
“谈盛啊，是来请假的吗？你爷爷给我打过电话了，这是假条，你拿好吧。”
谈盛缓慢地走进办公室。
他抬手，接过假条，动作卡滞，像是机器人。
拿完假条谈盛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班主任疑惑地看他一眼：“还有事吗？”
谈盛慢慢将假条攥紧在手心，回想到刚刚听到的一切，张了张口，喉咙却涌上来一阵紧缩的酸涩，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有片刻茫然，方才听见自己喃喃问：“锦声要走了？”
男生半垂着头，情绪并未外泄太多，但班主任却觉得他周身萦绕了挥之不去的晦涩。
班主任顿了一下，想起谈盛跟那孩子关系一向不错，肯定舍不得。
“是要出国，他没跟你说吗？”
谈盛张口，声音无力：“……没有。”
什么都没说。
甚至在他来教师办公室要请假条前，声声还追问他明天是不是一整天都不来学校。
得到谈盛确切的答复后，声声就鼓着脸颊不开心地趴在桌面，手臂枕着脸，压出一点可爱的肉，神态娇憨地说你明天不在的话，那我怎么办啊。
谈盛很清楚的，声声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就算他明天真的请假一整天，声声也不至于一个人。
至于他自己。
如果声声出国了，以后都不在了。
那我怎么办啊。
谈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
他站在六年级三班门口，目光透过窗棂，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为耀眼瞩目的少年人。
少年皮肤很白，长得精致昳丽，最简单的蓝白校服穿在身上也好看，清清瘦瘦的，笑起来眼睛会微微弯起，清透漂亮，好像什么难过的事都不算事了。
谈盛有些出神地望着，心跳莫名快得厉害，正当他踟蹰着，不敢进去和少年人说话时，教室内正在和同学聊天的小锦鲤目光一转，看到了站在窗户口的谈盛。
很明显一愣，但紧接着，小锦鲤就伸手跟谈盛招呼了一下，都长大了，语气还是一贯像小时候，总喜欢拉长调子撒娇，“你站那干嘛呀？”
谈盛听到他的声音，垂在身侧的手一下握紧。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若无其事走了进去，坐在了小锦鲤身侧。
三班两周换一次座位，这次他运气好，正好是小锦鲤的同桌。
当同桌和坐在别的位置的感受不一样。
在小锦鲤身边，他只要扭头就可以看到为题目发愁而无意识咬唇的小锦鲤，亦或者偷偷睡觉软声拜托他望风的小锦鲤。
比以前亲密不少，虽然也只有两周当同桌的时间，但谈盛能开心好久。
现在……
谈盛低垂着眼，翻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小锦鲤察觉到谈盛情绪不对劲。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应该没有因为敌对值故意招惹谈盛。
那就不是鱼鱼的问题了。
思来想去，小锦鲤凑近了谈盛，小声问他：“你怎么啦？是不是班主任不给假条？你和他说清楚是陪爷爷到医院检查，应该会给的呀？”
听到这话，谈盛才想起假条还在自己手心。
因为出神太久，手攥得太用力，假条已经被弄得皱皱巴巴的了，因此当谈盛沉默着摊开手心，低声说假条在这时，小锦鲤越发确定了谈盛是真的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你到底怎么啦？”小锦鲤拿过假条，小心把皱皱巴巴的假条摊开弄平，担忧地看着他，“是不是爷爷身体有问题呀？”
谈盛摇头，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要怎么说。
明明只要问一句你是不是要出国了，困扰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可话到了嘴边，他又发了怯。
谈盛只能频繁摇头，小锦鲤猜了一圈也没猜出谈盛到底在为什么事不开心，还以为谈盛不想告诉自己，他于是鼓起腮帮子借题发挥，不搭理谈盛了。
“不说就不说，我不理你了。”
谈盛动了动唇，见他当真转过头不看自己了，立刻慌了神。
“我——”
声音刚出，广播室就传出上课铃声。
谈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消失在长达十五秒的铃声里。
他攥紧了手，无言地望着少年纤白的后脖颈，默默垂下了眼。
上课上到一半，小锦鲤感觉到自己的手肘被人碰了碰。
他微微偏头，看见是谈盛，于是故意扭开头不理他。
谈盛抿着唇，将一张纸条塞到他面前。
小锦鲤下意识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谈盛写得规规矩矩的几个字。
【你是不是要走了？】
走？走去哪？
小锦鲤茫然一瞬，看向抿唇隐忍的谈盛一眼。
都是同桌了，偷偷聊总比传纸条方便许多。
于是小锦鲤把纸条还给他，直接小声问：“去哪？”
谈盛看着他，低头在纸上写字，然后递给他。
【出国。】
小锦鲤看着这两个字，愣了愣，有些茫然迟疑。
天之骄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谈盛见他没否认，一颗心顿时跌入谷底。
他滚了滚喉结，垂下了眼，将纸条收好，不再传递了。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
而声声甚至不愿意告诉他。
或许他是准备在出国当天说，亦或者是从某天开始就突然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谈盛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
他揉了揉，又觉得嗓子有些发哽。
明明小时候说好了要一起长大的。
骗子。
谈盛再也听不进课，心底的想法杂乱无章，连带着脑袋都钻心似的疼了起来。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
忽然，谈盛手腕传来一阵温热。
他怔怔地低头一看，然后又顺着这只手，看向盯着自己的小锦鲤。
“我不想出国的。”小锦鲤解释说，“所以我在和我妈妈商量，目前还没商量出结果来，所以没跟你讲。”
“你下课那会儿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吗？”
谈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细看，眼眶还有些红，嗓音发哑地嗯了声，声音很低很低。
“这么舍不得我呀。”小锦鲤凑近看着咕哝。
谈盛再度嗯了声，承认自己舍不得。
虽然谈盛在外人面前寡言少语，但是在小锦鲤面前是长了嘴的。
他会在小锦鲤面前承认自己的想法。
小锦鲤见状，也就多解释了一句：“你别担心，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我不会走的，妈妈会听我的想法，我不出国他不会强迫。”
可能就是近一个月会麻烦一些，但是最后的结果一定会如小锦鲤所愿。
谈盛听到这里，一直悬着的心才渐渐回归原位。
他注视着小锦鲤，轻轻问：“为什么不出国？”
小锦鲤别开脑袋坐好，当三好学生，不跟谈盛在课上开小差了。
谈盛却仿佛一定要知道个答案，又开始跟他传起纸条来。
小锦鲤不回应，把纸条扔回给他。
谈盛只好把纸条收好，压低声音认认真真问：“是因为我吗？”
他们坐在偏后的位置。
老师站在讲台上，一眼就能看出两位小同学的不专心。
不过锦声和谈盛自小成绩就好，就算开小差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到其余的同学就行了。
谈盛深知这一点，于是便格外珍惜这为数不多的同桌时期。
他专注地望着少年人雪白的侧脸，颇有种不听到答案就一直盯下去的意思。
终于，小锦鲤屈服在谈盛长久的注视下。
他鼓起脸颊，软睫轻颤两下，泄气说：“好吧，是因为你，这个答案满意吗？”
“喜欢。”谈盛又说，“但是你好像有点勉强。”
小锦鲤正要说什么，谈盛又补充一句：“没关系，绝世天才不因任何人而动摇。”
嘴上这么说，但谈盛很显然情绪已经回转，信了小锦鲤说的那句是因为自己。
小锦鲤现在听到绝世天才这四个字就不得劲。
他没想到自己小时候吹的牛会被谈盛记到现在，并且还隔一段时间就提一次，每次都真心实意的，弄得小锦鲤根本分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在挖苦自己。
小锦鲤只能干巴巴说：“不许再提绝世天才了……”
谈盛一动不动盯着他：“好的，绝世天才。”
坏蛋。
刚刚还那么难过，现在就开始故意惹他了，就不该哄。
小锦鲤鼓起腮帮子，不理谈盛了，谈盛却仍然觉得欢喜，目光久久无法移开。
…
锦父锦母还是很开明的，虽然刚开始有些错愕孩子不接受自己的安排，但过了一段时间也释怀了。
只是锦母还是很想了解了解声声的具体想法。
她认真问：“现在不走的话，那高中出国吗？大学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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