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吧。”荣庄摸了摸小锦鲤乌黑柔顺的短发,没有提及刚刚送他回来的那个同龄朋友。
小锦鲤哦了声,三两步跳上楼梯,走在荣庄前面。
这条楼梯也有几十年了,周围的墙壁全是花花绿绿的小广告,以及无人清理的蜘蛛丝,破旧老化的感觉扑面而来。
少年走在前面,一举一动间带着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活泼稚气,他身上穿着学校新发的夏天校服,经典白蓝配色,布料单薄,甚至能看清瘦削的背脊上,若隐若现的蝴蝶骨。
他皮肤白,露出来的手臂和后颈都白得晃眼,半点不像是这个小镇养出来的孩子。
他也确实不属于临水镇。
到达五楼的时候,荣庄掏出钥匙开门,忽然发觉也该给锦声配个钥匙。
不然哪次等锦声又坐同学的车回来,而他还没到家,锦声就该苦巴巴蹲在门口等了。
荣庄把门推开,手上拎着路过菜市场时顺便买的菜。
“我去做作业啦。”锦声拎着书包回房间。
自从收养他,荣庄就没有自己的房间了,平时都是在客厅将就。
好在现在天不算冷。
荣庄叫他把灯打开,不用省电,小孩的眼睛得好好保护,不能近视。
小锦鲤偏和他作对,就不开灯。
他在房间内支着脑袋,笔端晃啊晃的,半个字没写,小莓见状问:【不会做?】
“……不是。”小锦鲤迟疑下,软声说,“这些都好简单,我不想写,我在想有什么办法能不做作业了。”
【……】小莓说,【下次考试考个全校第一,学校说不定就能给你特权。】
小锦鲤鼓起脸颊点头,“可以试试。”
他虽然没有以往位面的记忆,但是这些知识仿佛已经刻在灵魂里了,他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做。
小锦鲤更想用做作业的时间赚敌对值。
想着,他放下笔,趴在桌上睡着了。
在小锦鲤眼里,这些作业做起来都没意义,但是在荣庄眼里,他以为锦声都不会。
荣庄做好饭菜后进屋,本意是想喊锦声吃饭的,怎料进来后才发现小少年趴桌上睡着了。
他走到桌边,看见一张空着的试卷和练习题。
上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写,荣庄没文化,最多能看懂字,毕竟小时候父母供他到三年级就没让他读书了。
荣庄扫了眼这些自己都看不懂的数学题,顿了两秒,低声喊锦声吃饭。
趴着睡觉本来就不舒服,小锦鲤没睡深,一下就被叫醒了。
他还有些困,眼眶润润的,咕哝说:“荣哥。”
荣庄低头看他,锦声额角通红,都是被书本压出来的红印子,衬得那张纯稚的脸更羸弱,他蓦然有些心软,声音更轻。
“吃饭了。”
小锦鲤跟在他身后,荣庄给他添了饭。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
荣庄更是寡言,好半响才没忍住问出一句,“学习还顺利吗?”
“顺利。”锦声软软道。
“我看你作业都没写。”荣庄说,“是不会吗?”
锦声微微怔忡。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有些家长似乎特别在意孩子的成绩,孩子要是成绩不好,家长能气个半死。
他想了想,告诉荣庄,“不会,全都不会。”
本以为接下来荣庄该教育自己了,怎料小锦鲤等了一会儿,听到荣庄说:“不会就不会,没关系,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落了一个月的课程,这是正常的。”
锦声闷闷哦了声,反驳道:“我才没给自己压力。”
他最近叛逆期很频繁,荣庄没和他争。
饭后,荣庄出去配钥匙了,正好附近有一家店,他配了三把一模一样的锁,一把备用,一把给锦声,一把藏门口,免得锦声忘带钥匙。
次日锦声上学的时候,跟荣庄说以后不用来接自己放学了,他同学跟他顺路,会送他回来的。
荣庄没应答,一路四平八稳踩着单车。
直到到达学校,荣庄才微微垂下眼,跟锦声说:“我得来,万一哪天你同学正好有事没法送你,你怎么办?”
锦声抓着他的衣服,从单车上下来。
荣庄见他不理自己,唇线微微压平,他叫住锦声,从衣服里拿出点钱递给他。
荣庄虽然没什么钱,但从不会委屈了锦声,他知道别家小孩都有零花钱,那锦声也得有。
他通常会多给点,每天都给,平时也不会问锦声买什么花了。
锦声收了后还是没吭声。
没过一会儿,他那个同龄朋友也来学校了,两人一起进校上课。
荣庄在校外看着,直到那道清瘦的背影消失。
……
柳西华是锦声在学校最好的朋友。
他是留守儿童,跟爷爷奶奶住,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家里有点钱。
上课的时候,柳西华给小锦鲤写纸条,问每天送他上学放学的人是他的谁,知道是哥哥后,柳西华又纳闷,手写纸条,【我觉得你们长得不像,你不像这的娃,口音也不是这里的。】
小锦鲤回纸条,【就是哥哥。】
柳西华回,【好吧,你想吃什么吗?放学后我带你去吃东西。】
柳西华很中意这个新转学来的学生,一直缠着要跟他做朋友,缠了几个星期才缠上的。
可是小锦鲤每天都要回家,从不肯去他家做客,想到这柳西华有点挫败。
今天也一样,小锦鲤给他回消息,说今天哥哥要来接他,不用他送了。
柳西华回复:【!你哥哥怎么这样啊,省点时间不好吗,坐我家车送你这多快啊。】
小锦鲤鼓起脸颊,软眉气哼哼的蹙起,在荣庄面前他叛逆,但是在外面还是很维护荣庄的,他反驳,【我哥是担心我。】
柳西华忿忿不平,【我独生子,真可恶。】
两小孩在学校上课,荣庄这边准备提前结束工作。
他今天要带锦声去买衣服。
荣庄早早就在校门口等锦声,把人接到后,他直接就带着锦声去了附近的市场。
得知他要买衣服,锦声的叛逆又来了,他一会儿软软说这件不好看,一会儿又说那件丑,挑了一圈一件没买,特别臭美。
荣庄看质量不看形象,而且他觉得锦声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没了办法,荣庄只好叫他自己挑。
小锦鲤见状,就不准备继续叛逆了,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他眼光好,挑出来的衣服价格都比之前那批贵。
小锦鲤并不知道价格,荣庄问完以后表情也没变,他伸手摸出薄薄的钞票,几件衣服买下后,钞票只剩下数目最小的几张。
荣庄并不心疼钱,毕竟是养孩子的必需品,他只是担心钱存不下来,锦声读高中怎么办。
两人拎着包走出服装店,荣庄注意到锦声多看了两眼路边的糖葫芦。
他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几张小额钞票,应该够买……
荣庄牵起锦声的手,用仅剩的钱给他买了串糖葫芦。
糖葫芦甜丝丝的,锦声拿在手里,有些迷茫迟疑地看着荣庄,咕哝问:“……你干嘛浪费钱呀。”
小锦鲤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他是知道荣庄不容易的。
只是荣庄从不肯在他面前说这些,荣庄也从没表现出过对钱的窘迫,所以就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让人误以为荣庄还有底。
实际上只有荣庄自己知道,他每天睡觉都会梦到他的声声读不了书,只能跟他一起打工,把软嫩的手都磨红磨破了,还红着眼眶说不疼、不累。
荣庄次次都会吓醒。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他养得起锦声,能养得很好。
“买得起。”荣庄揉揉锦声乌黑的发丝。
锦声将信将疑,他咬了一颗糖葫芦,甜滋滋的味道蔓延,流露在唇齿中的,还有山楂的酸。
想了想,锦声又把糖葫芦递到荣庄的嘴边。
他嘴里那颗圆滚滚的还没咬碎,撑得脸颊鼓鼓的,像是藏食的小松鼠,含糊不清说:“……你吃。”
荣庄闻到了糖葫芦的那点甜。
他停下脚步,寡言安静地盯了锦声一眼,不知为何没敢长盯。
他紧了紧喉咙,半响,在小锦鲤期待的目光下,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下一颗糖葫芦。
是甜的,也是酸的。
他小时候也馋,现在不用馋了,有人亲手递到了他的嘴边。
……
入了秋,天气渐渐凉了。
上周锦声考试拿了全校第一,荣庄见人就提。
老师傅耳朵都要磨破了,抖抖烟枪吸了口。
他看着眼前处理不完的工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老陈什么时候回来,活这么多哪做得完喽。”
老师傅摇头,“要我说他那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为这么点事跳楼,老陈把房都卖了也没救回来。”
老陈也在这里做事,荣庄知道他有个孩子,跟锦声差不多大。
他现在对孩子这个话题很敏感,下意识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傅说老陈孩子心理敏感,因为老陈两年没给买新衣服,旧衣都穿烂了,学校有同学嘲笑他,所以跳楼了。
荣庄怔忡。
老师傅说,“他那孩子平时挺懂事,谁能想到。”
“……”荣庄喉结滚了滚。
虽然他才给锦声买了不久的衣服,但这话一出,荣庄心底还是迅速蔓延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惶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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