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江应下楼, 去找医生问奶奶的CT单,医生说情况还好,但还需要继续住院观察。他拿着CT单在茫茫夜色里深一脚浅一脚回去的时候, 抬头,看见漫天的雪花。
江城是不常下雪的, 下也不会下这么大的雪花。
他盯着满天的雪,心里忽然想, “游时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他知道北京在下雪吗?
穿过北京那场漫长大雪, 游时隔了许久,在寒风穿过破洞呼啸的卧室里, 收到了他的来信。
一地狼藉, 各种零碎的东西都被他翻出来, 没来得及收拾。窗帘翻飞的瞬间,一缕灰暗的天光从穿过云层泄进来,照亮一个方形的角落,又被飘扬回去的窗帘挡住。
少年坐在地上,把信息翻了一遍又一遍。
江应会反反复复在信息里说江城很好, 他想念江城的一切。
他在信息里说想念江城的时候, 那是他回到江城的第几次?游时不知道, 也不知道那是他没睡好的第多少天。
他只知道江应一直在变相地对他说,我好想你。
傻子。
游时笑出来, 不小心吹出来了一个鼻涕泡。
“江应,江应, ”游时捏着手机, 给他发语音条, “长官呼叫,你在哪?”
“买完东西回家了, 买了好多,排骨、牛肉、腊肠、还有对联、乱七八糟的装饰品,哦,我还买了一罐糖。”江应发来视频,他拍着地上一片红火喜庆的东西,语气温润,笑着一点点给他看。
“应哥,”游时看着视频,又摁着语音条忽然问,声音又轻又低,“你说,今年会下雪吗?”
他说这话时仰起头,带着一股天真,像是能透过卧室的天花板,看到江城飘着雪花的天空。
“你在说什么?”江应奇怪地回。
游时摁灭手机站起来,回头无声地看了一眼破着洞的窗户,飘飞的褐色窗帘,脸上的天真迅速扫视,如同春水瞬间上冻,他眼神讥诮,又像是怜悯。
他把很久之前那些零碎物件塞进盒子,背起床上装着衣服的包,抱着盒子冲出门。
在他身后,那些染血的纸巾、生着血锈的刀片、被砸碎的键帽通通被扔在地上,这里的仿佛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了。北风呼号,偶尔漏进来一缕天光,照亮这间早已无人居住的卧室。
卧室的主人已经带着所有美好的东西冲出门,去见他喜欢的人。
—
经联考总部决定,这天中午十二点钟准时公布成绩,牛主任和槐姐几个人待到了中午,等着成绩出了再美滋滋地衣锦还乡。
十一点五十九分,那个高大的联考负责人心一横,像上断头台一样盯着电脑。
在十二点那一刻,系统准时刷新,被往后拖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成绩终于公布,连带着江城联考学校的平均分、最高分、上线率一起,整个江城都看得见。
公布完,负责人眼睛死盯电话,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五分钟后,仍然一片安静。
“呼。”负责人终于长出一口气。
牛主任看成绩出了,打了个招呼说要走,一群人连忙去送这帮瘟神,刚要走出门口,就听见办公室里的电话炸了一样疯狂响铃。
几乎每一个工作人员的手机都在响。
不一样的手机铃声混在一起,刺耳又喧嚣,又像为了庆祝牛主任凯旋吹奏的号角。
办公室里的人一个激灵,在刺耳的噪音中,手忙脚乱地去接电话,人声和电话声响成一团,像是一百只蝉在耳边嗡嗡。
“喂?您好。”工作人员点头哈腰。
“成绩有没有出错?这次联考的最高分竟然在二高?!”那边劈头盖脸。
“我能够理解最高分落在二高,毕竟江应在二高,这不稀奇,我想问的是数学只有一个满分,也在二高?”
“数学能拿满分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二高?”
“这次高分竟然是二高断层迭代?几个学校的老师都在打电话吧?”
问题连珠炮一样轰过来,除了二高的,几乎所有老师都在出分那一刻准时打电话过来。
办公室里乱成一团,牛主任笑着看着办公室里翻飞的纸张,打着电话的人群,他不再理会这办公室里的鸡飞狗跳,笑着看向槐姐和李淼,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走,回家。”
所有由学生组织的群聊都在刷屏。
【联考成绩出了,他妈最高分竟然在二高?!】
【游时,他是不是刚刚拿了NOIP省一等?太变态了吧我操!】
他们几个人拉的小群里。
【刘晓聪:江神牛逼!时哥牛逼!】
【毛然然:呜呜呜二高长脸了,二班长脸了。感谢时哥,感谢江神,感谢二班班长……】
【赵邮:滚蛋,谁要感谢你。】
江应坐在书桌前,嘴角带着笑翻着消息,他记下了游时的账号和密码,登陆系统去看分数。
543。
进步了110名,比他预估的530分高了13分。
江应把手机放下,又从旁边抽过一张草稿纸,在纸上算着什么,一边念叨着什么:“英语还是有点拖后腿,这个分数加上竞赛加分还差了一点点,如果打进NOI拿奖,或者英语再高一点点……”
打进NOI拿奖,或者拉高英语成绩,江应知道游时都会做到。
高三之后,他可以和游时一起去北京,继续在同一个学校读书,到那时候他可以领着他去故宫,虽然他在那里那么久也只去过一次。
北京的秋天很漂亮,一切都是金黄澄澈的,落叶飘飞,阳光打在宫殿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北京冬天会下雪,雪花像是羽毛,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
他们有好多事情可以一起做。
门被人推开,来人风风火火闯入。
游时把背上的包,手里的盒子全都扔在地上,抬眼的瞬间,他看见江应转过头,表情像冰原解封,眼里立刻染上逗弄似的笑,冲他说:“游小时,过来看你成绩。”
游时却站在门边没动,看着他,轻声问:“应哥,江城会下雪吗?”
“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下一场。”江应认真地说。
“你给我下么?”游时笑了。
“可以买两瓶雪花喷雾扔给你玩。”江应笑着转回身,继续去研究游时的分数。
游时冲过去站在他和书桌中间,挡住他视线,低声说:“别研究成绩了。”
游时低头看他,刘海垂下,江应两腿顺势叉开,游时就站在他两腿中间。
“你不想知道你考多少么?”江应仰头看他,看见他藏在刘海后,沉静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心里一跳,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这里带了一点。
“不想。”游时偏开头说,又顿了顿,喉结滚动一下,“好吧,有一点想。”
江应笑起来,眼神格外温和,他弯着眼睛笑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进步110名,总分543.”
下一秒,他被人提着领子亲上去。
舌尖在唇齿间扫荡,大脑逐渐缺氧。游时渐渐弯腰,一只手按住江应肩膀,把他按在椅背上。
殷红的嘴唇被叼在齿缝中间,游时半眯着睁开眼睛看他,他看见江应睫毛颤动,一只手下意识伸过来,骨节都泛红,扣住自己后脑。
原来江应也会有这样的时刻么?
他之前从来没见过。
他们剧烈喘息,空气几乎稀薄。
游时手一点点下探,滑到江应小腹处,细长的手指探入衣物,在他腹肌上不轻不重地摸了一把,他感觉江应的腰抖了一下,继而按着他后脑的力道更重了。
游时这时却偏过头,在他耳边低声,逗弄似的开口:“奖励,给我。”
江应闭着眼睛,极轻地抽了一口气,伸出手,按住他腰侧,另一只手按住他手腕,不让他继续往下,也不让他离开。
许久,他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看着他,声音低沉喑哑:“自己来拿。”
两人手上动作都没有停,房间里充斥着奇怪的水声和压抑着的喘息声。游时低头看他,刘海被汗水浸湿,江应抬头,被情/欲浸染的眼睛对上游时迷蒙的眸子。
他们又想接吻了。
只有有爱的人才接吻。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闷哼声因为接吻被压在喉咙里,房间里安静又暧昧。腰在动,手也在动,他们都被对方牢牢攥在手里,又飞蛾扑火一般把自己送过去。
身体每一处都发烫,每一寸肌肤都在麻,但是奇怪的舒服,让人想要沉沦。耳边听不太清楚声音,眼睛里面含满了水,似乎一眨眼,一滴滚烫浑圆的水珠就会从眼睛里面落下来。
周围一切都很熟悉,熟悉地给人一种安全感。
游时逃离了那个暗不见天的卧室,逃离了呼啸的北风,在自己真正长大的地方,和自己最喜欢的人接吻。
也不止是接吻。
“应哥,”游时的声音破碎而喑哑,“江城……会下雪的,对吧?”
“嗯。”江应在他耳边低声应,也可能只是压不住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