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时松了手, 没好气地坐下,表情看上去有点不爽:“没打完,正打算换场呢。”
赵邮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他怎么觉得他时哥没能打下面这一场, 还有点遗憾呢?
而且……为什么两个即将要打架的人能并肩在长椅坐着???
“你们那边结束了?”江应回头问道。
赵邮“啊”了一声,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 “快了,最多二十分钟估计就换场了。”
江应站起来整了一下袖子, 打算回去去场上露个脸再走, 一声不吭来就算了,一声不吭走就不合适了。
这时一只手压着他肩膀把他压回椅子上:“坐着, 你着什么急。”
“?”江应抬头看他。
游时没看他, 只是不冷不热地扔了一句:“等会儿回来打你。”
说完这句, 游时带着赵邮进了酒吧后门。
江应看着游时的背影,忽然掏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一下,放到私密相册里锁好,继而双手插着兜,舒展地坐在长椅上, 在月光下闭了下眼睛。
今晚月亮不错。
游时刚一回去, 局里的人立刻投来目光, 数十号人齐齐投来目光的时候,游时有一瞬间头皮发麻。
屁股还没坐下, 就听见郝飞八卦地问:“谁赢了?”
眼睛还挺亮,看上去一点不生气。
游时:“……”
游时转了转面前的杯子, 里面的烟灰还飘着, 他本来想反问回去, 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口:“还没打完呢,你们怎么说, 下面去哪?”
说的是你们,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郝飞却没那么多心眼,立刻接话道:“找了个ktv唱歌。”
“好,你们去吧。”游时点点头。
“啊,那你接下来去哪?”郝飞这才听出来游时的意思。
“不是说了架没打完,”游时看着他一笑,用杯子碰了碰他酒杯,叮咚一声脆响后,他说,“接下来打架。”
—
当晚,那个沉寂已久的帖子又有了动静。
【无敌大帅哥:明天开盘,先把诸位下的赌注列一列啊。女装一位,倒立洗头两位,五包辣条三位,还有……帮室友洗袜子?】
【360l:坐等!摩多摩多。】
【无敌美少女:我还是坚定认为,没打起来,帅哥你看见了?】
【410l:你们……情侣网名?】
赵邮:点头点头。
赵雪:滚。
第二天一早,跟着作业一起满天飞的还有流言。
“这个帖子你们看了吗?”
“昨天江应气势汹汹地跑到郝飞生日会上去找游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就把游时嘴里的烟抽了!”一个女生坐到椅子上兴奋地说。
二班的谣言主要传播者是赵邮,他听见有人议论,立刻拉着凳子凑过去说:“何止!你知道那烟头是怎么灭的吗?”
“怎么?”
“直接烫游时腿上了!我当时就坐不住了!”赵邮义愤填膺。
“好像他俩在酒吧后面还打了一架,真的假的?”
“真的。”赵邮信誓旦旦,“我过去找人的时候都半小时了,他俩还没打完,打得可谓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惨绝人寰,等游时来了就开盘,稍等。”
“我就说他俩迟早得打一架,就是没亲眼看见有点可惜。”
“不知道他俩谁会赢。”
“这还用说,学霸会打架?肯定是游时赢行吗?”
“可是学霸比游时高啊,身高压制懂不懂。”
“你们他妈的快别说了,”另一个女生急匆匆地进了班,坐在座位上坐好,“正主来了。”
游时一无所知地进了班,在进去的那一刻班里猛一安静,齐齐回头观察着他,这种诡异的注目礼游时短时间内经历了两次,竟然没什么感觉了。
人群又开始嗡嗡起来。
“脸上没伤啊?”
“学霸肯定是打人不打脸的类型。”
“万一是学霸输了呢?得先看看学霸脸上有没有伤吧。”
说曹操曹操到,江应单肩背着包,手里拎着面包和一瓶牛奶,从后门晃进了班。
游时余光里看见他,先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地转回桌子前,过了会又认命地低下头,想了几秒,转过脸冲他硬梆梆打了个招呼:“应哥。”
赵邮:“???”
众人傻了:“……”
江应也愣了下。
游时语气不怎么好听,但是江应听见时还是像心尖被掐了一下,有些泛酸。
他愣了一秒钟,继而笑笑,把面包和牛奶放到他桌上:“早饭。”
两个当事人,一个在若无其事地啃着面包吃早饭,一个坐到了前面,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扔到桌子角上等着课代表来收。
全班都安静了。
也快疯了。
说好的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呢?
说好的宿敌死对头王不见王呢?
兴许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上了课整个二班也没精打采的,槐姐看见他们懒驴上磨的样子就来气:“十七八岁的人哪跟你们似的,一个个死气沉沉,你们要有明天,要有梦想,天天趴桌子上睡觉算什么事!点谁谁心里清楚。”
游时:“……”
你报我身份证号得了呗。
“最近我在考虑抓几个人去我办公室学习,一个个都小心点。”槐姐说完,下面一个个头都低了下去。
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槐姐也没说要抓的典型是谁,赵邮坐不住,拉了个椅子坐到游时旁边,跟他一起边猜是谁边玩手机。
“唉,你跟江神,和好了?”赵邮玩着玩着突然说了一声。
“嗯,”游时先是承认了,接着又找补说,“也不算吧,还是之前那样。”
“呦呦呦,还是之前那样,你都叫‘应哥’了,我都听见了,他来之后你从来没这么叫过,”赵邮说着,操控着手机里的小人,“就是可惜我百事通一世英名,竟然坏在了你们两个手里,我刚说完在班里说完你俩打架,你俩就一人给我来了一巴掌。”
“我说班里早上怎么这么诡异,你传出去的啊。”游时咬着后槽牙,从下面揣了赵邮凳子一脚,赵邮手一滑,手机里的小人直接撞了墙。
赵邮也不恼,举双手投降:“最开始不是我传的,绝对是郝飞那小子传的。”
贴吧一直在弹消息,无数人在下面@他问他到底谁赢了。
他进了贴吧,痛苦地捂着脸回了一句。
【无敌大帅哥:哥几个别等了,和好了。没有输赢。】
一直在蹲消息的众人:“???”
【rnm!退钱!】
赵邮牙疼地关闭了手机。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整个班里人心惶惶,江应是个很坐的住的人,这时候也有点静不下心,又一下没一下地在纸上画圈圈。
他一抬眼,对上槐姐的眼睛。
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前门进来的,刚刚绕到他这里。江应扭着身体从下面敲了后桌一下。
后面没反应。
江应:“……”
他看着槐姐走过去,又敲了一下。
后面还是没反应。
江应:“……”
身后这俩是死了么?
槐姐走到一半又突然折返回来,奇怪地看着赵邮的桌兜。
一伸手,精准地从一桌子薯片袋子中间,捞出来一根耳机线。
如果只是一副耳机还好,但赵邮的桌子乱得天赋异禀,耳机线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勾着一副粉红色的信封和里面的信件就摔了出来。
咚——
江应没忍住,踹了后面的桌子一脚。
游时抬头正要骂人,赵邮手机里闪出死亡字样,他不爽地抬头,一眼看见槐姐,脑子炸了一下。
接着看见他手里面的信封。
脑子更炸了。
这是赵雪之前给游时送的情书,后来强行被游时塞进了他手里,赵邮本来想物归原主,但是因为是赵雪写的,他一直没舍得还。
三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江应收。”槐姐慢慢地念出了信封上面的字,一转眼看着赵邮,“江应就坐你旁边你还得写信呢?”
赵邮:“……我这个人比较传统。”
“情书,”槐姐看着信封上面的字,咂摸了一下,觉得不太对劲,“你一男的跟男的写什么情书?”
几个人都有点憋不住,赵邮也忍不住笑了:“江神太帅了,我忍不住。”
游时停下了笑,在桌子下面给了他一肘子。
说不上为什么,他心情突然有点奇怪,看着江应的眼神也带了那么点打量。
确实很帅,鼻梁高且挺,眼窝有点深,皮肤也白。
如果他是个姑娘,光是看这样一张脸估计也会“忍不住”。
可他不是个姑娘。
正想着,江应的目光投过来,游时冷不丁撞上他眼睛,他愣了一下,然后躲开了江应的视线。
躲什么呢……
游时在心里骂了一句没出息。
里面信件被摔了出来,那是薄薄的一张纸,几乎能从纸背看出里面的字迹,槐姐本来没有看学生隐私的意思,但是架不住她实在眼尖,一眼就从纸背看清了“游时”俩字。
槐姐现在心情有点复杂:“你信封写江应,信纸写游时?”
赵邮心情也挺复杂:“我写完内容移情别恋了。”
游时:“……”
江应:“……”
“你喜欢谁啊到底?”槐姐看着三人,一时间有点忍不住笑,“我看游时和江应都挺不错,跟你在一块都算是扶贫了。咱们学校小姑娘喜欢他俩不少,你快点挑一个。”
赵邮看了看游时,又看了看江应。
游时一手支着头,斜睨着看他,明明头发细软,还有根呆毛,但是眼神却很不好惹。
江应也半转过身子,胳膊肘撑在后桌上,姿态放松,眸子里却充满打量。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俩人不对付,光看眼神,会以为这俩恨不得对方早点死。
赵邮那一瞬间感觉压力山大。
这要是让他翘了其中一个,他们学校的姑娘估计能把他吃了。
他知道自己兄弟是个什么尿性,要是自己说喜欢他能把他恶心死,自己估计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跟游时相比起来,江神好像好说话很多。
他救命似地看着江应:“江应……”
话没说完,游时踩了他一脚。
赵邮:“……”
转头,只看见游时挑眉半笑不笑地看着他,语调可以说得上是柔和,“怎么了?接着说。”
那句话潜台词是“你要是敢说喜欢江应你就死定了。”
男的喜欢男的这事姑且不论,主要是自己多年兄弟当着自己的面说喜欢江应,他心里不爽。
不是因为别人喜欢江应……也不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挺不爽的。
赵邮捏紧了拳头:“江应虽然成绩比较好,但我还是吃时哥这口。”
游时满意地点了下头。
他一伸手,把信封和信纸从槐姐手里抽出来,接着一勾赵邮脖子,吊儿郎当地说:“你喜欢我早说啊,整这文邹邹的干什么?”
说完,挑眉看向江应。
江应的眼睛像是被游时眼睛下面的那颗红色的小痣烫了一下。
他冲赵邮一笑:“下次别移情别恋了,我看你时哥挺不服气的。”
游时:“……”
赵邮和槐姐都没忍住,几个人在教室后门的地方压着声音笑,整个二班的眼睛全都往后门看。
他们就看见槐姐手里拿着什么信封。
再然后槐姐撑着桌子低低地笑。
二班:“?”
“行了,都别笑了!”槐姐眼疾手快地把赵邮手里的手机抢了回来,“情书自己留着,手机耳机没收了。”
“别啊!”赵邮想去抢,没抢到。
槐姐指着他:“再动我说你顶撞老师了啊!小心牛头……牛主任罚你写检讨!”
赵邮又把爪子收回来了。
“合着您看出来了呀,我还以为您思想开放到那个程度了。”赵邮揶揄着说。
江应垂下眼睛,转回去重新开始做题。
“别贫!”槐姐拍了他一巴掌,“明天自习课就去我办公室,我盯着你们学。”
“别啊。”赵邮拖长了调子,槐姐不理,径直走了。
游时没听见他俩说什么,只看见前桌的江应坐得放松,半靠着自己的桌子,只是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搁在桌子上的右手一直在转笔。
江应校服外套脱了,游时冷不丁看见江应白皙后颈上的那颗小痣。他一愣,恍然想起来那天江应给自己上药时颤抖的睫毛。
俩人距离离得近,那股冷松的味道弯弯绕绕地萦绕上来,有点好闻,还有点提神。
“你发什么呆呢?”赵邮喊了他一句,“最后一局,快点。”
游时倏忽回过神:“噢,好。”
他心底想的却是,我刚才发呆了吗?
—
第二天课间槐姐找了游时一趟,估计又是去办公室自习的事,游时正打算当面跟槐姐说清楚,立刻就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
槐姐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眼前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
游时以为槐姐看不到,半靠在身后的桌子上。
从他进屋到现在,槐姐已经说了很多,从游时的英语试卷骂到总分成绩,这时老李吊了一嗓子说我觉得游时数学还可以,也被槐姐骂回去了。后来又说到高考,说到以后。
这些游时没什么概念,也没怎么细想过。
“高考不是你人生的终点,但是你要想想以后,你以后要怎么度过,和什么样的人一起度过……”槐姐喋喋不休。
游时模模糊糊地听着,眼神却没在槐姐身上,而是落在他身前那个少年身上。
江应也在办公室。
他进来时江应就在。
他不知道在他来之前江应在跟槐姐说什么。但是尖子生和训话和他这种倒数差生的训话大概率不一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在有老师在的时候,游时的站位都会比江应稍稍靠后。这样自己能够避免很多唾沫攻击,而他自己也好像习惯了这个时候观察江应。
江应站得也有点懒散,兴许是跟槐姐熟了的缘故。
“行了,我看我再说你们俩也听不进去,只有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槐姐喝了口水,这一段训话说得她口干舌燥,“我最近在考虑班里先进带后进的事,特地问问你俩意见。”
一个先进——江应。
一个后进——游时。
游时心说还挺民主,事先问一下代表典型的意见。
“槐姐,我不想被帮扶。”游时立刻说。
“你说拒绝就拒绝了?!”槐姐瞪了他一眼,“人家学习好的不想跟其他人组队还能理解,你凭什么。”
“您先问问江应,”游时自觉把锅扔给江应,“万一江应也不愿意呢?”
说完,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看着江应的侧脸。
江应不怎么喜欢带小孩,这点游时从小就知道。
从江应七岁开始就不喜欢,只有五岁的游时在他这里就是个意外。
江应讨厌一切麻烦的事物,小孩是最麻烦的,要一点点教,要一遍遍讲,有些时候,还要上手亲自给小孩改代码。
游时又想了一下他们二高学子的尿性——不听话,脑子不好使,还老想着打架。
游时:“……”
游时看着江应的侧脸,看他许久没说话,忍不住跳出来插话:“别问了,问了他也不愿意……”
“要看人。”江应突然开口。
游时:“……”
他错愕地看着江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磨了下牙尖,又没好气地重新靠回后面的桌子。
“要看带的人是谁。”江应又重复了一遍。
槐姐一听乐了,半开玩笑地点了点他们两个人,笑着说:“要看人,好,把你们两个有仇的安排在一起怎么样?”
游时“腾”一下站直了,往前冲了几步:“我不同意……”
江应无声无息地往他这边平移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路,游时差点一头撞到他后背,然后他感觉到周围空气缓缓震动,那是江应在说话。
“好,”江应语气很平,细听又带着笑,“我可以。”
游时:“?”
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