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喝得有点多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说很久没见他，他又来得迟了，除了罚酒，大家还一直敬他酒，加上他本来心情就不好，于是来者不拒，喝了不少。
后来续摊去了KTV，没唱几首歌，姜珩就被赵谦他们拉着玩“猜点数”。
他喝得晕晕乎乎的，哪里还有意识去分辨人家的几个几，自己摇出了几个几都看不真切了，一直瞎开盅，结果又喝了一些酒。
梁翊在群里问出了包间号，等他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姜珩已经窝在沙发的角落里了，他的脸很红，眼睛却很亮，一动不动地盯着投屏，听到人家唱完歌，正在那里做海豹式鼓掌。
他看到梁翊进来笑得很开心，还打了一个酒嗝。
“你来了呀小梁。”姜珩转过头来的样子仿佛在做一个慢动作。
梁翊扶额。
“他这是喝了多少啊？”梁翊问旁边的赵谦。
“没多少吧，”赵谦倒是很清醒，“感觉他心情不好吧，谁敬他他都喝。”
“是啊，后来我们都不让他玩游戏了。”张宇航凑过来说。
梁翊轻轻拍了拍姜珩的脸。
“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好，”姜珩撅着嘴巴，摇了摇头，“我想听你唱歌。”
梁翊意识到他是在撒娇，好久没有见到过这样子的姜珩，梁翊有点受宠若惊。
“唱一个！唱一个！”同学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都开始起哄。
“我先唱！”姜珩见到梁翊，觉得酒醒了点，“我抛砖引玉！”
“好！”大家附和道，反正都喝了酒，也没人来和他客套不是砖。
姜珩没接赵谦给他递的话筒，推了梁翊扶他的手，自己跑到屏幕旁边的小台子上，调整立麦的高度。
“我想或许就是要过这么久……”
姜珩注视着梁翊。
“才最适合再重逢……”
梁翊也望着他。
“请你陪我往明天慢慢走……”
“好！”包厢里一阵喝彩声。
“哎梁翊，听说你在粤省待了很多年了，要不来首粤语歌？”张宇航也开始起哄。
“你就唱一个嘛。”姜珩唱完歌，回来沙发这边，挤在赵谦和梁翊中间坐下了，他扯住梁翊的衣角摇了摇，那人的耳尖一下子红透了。
他也不是不会唱歌，也不是不敢唱歌，做市场的出去应酬客户怎么可能不去KTV。
只是现在姜珩在这里，他有点不好意思。
赵谦看出他的不自在，出面打圆场。
“唱一首，就一首，唱了就放你们回去！”
赵谦扣住梁翊的肩膀想推着他去点歌屏那边，没提防旁边的姜珩一伸手把他搭在梁翊肩上的手臂扯了下去。
赵谦以为姜珩是喝多了好动，没说什么，梁翊看到了这一幕，笑了，他摸了摸姜珩的头，说道：“我去点歌了，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唱一首歌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姜珩咬住下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梁翊不知道点首什么歌好，他会的粤语歌其实也没几首。
有一首他是很会，只是那歌词，姜珩听到肯定会多想。
但他也没多犹豫，姜珩醉成这样，就别耽搁时间了，反正姜珩醉了也记不清歌词，不会知道他唱了什么歌。
“……再好好过日子。”
梁翊唱完歌，和大家道别。
他扶起姜珩，准备回家。
“要不要搭把手？”赵谦有点担心，“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吗？”
“知道，我这次回来是住在他家里。”梁翊像多年前那个跨年夜一样，搂住姜珩的肩，不同的是，现在的姜珩不会再逞强说自己可以走的。
姜珩的手臂穿过梁翊的腰，头搁在他的颈窝处。
“那我们先走了。”梁翊往门口走去。
张宇航见状连忙跑上前去帮他打开了包厢门。
酒店门口停了不少等客的司机，梁翊扶着姜珩上了车，报了琢珩客栈的地址。
喝多了酒的姜珩很乖。
他靠在梁翊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休息，梁翊怕他滑下去，一直紧紧地搂住他，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们好几次。
小白果然还在店里等他们。
“要不要我帮你扶他进去？”
“不用，”梁翊问，“店里有蜂蜜吗？可不可以帮忙冲一杯蜂蜜水过来？”
“厨房有，我去弄。”
梁翊不想在姜珩身上摸来摸去地搜房门钥匙，又不想惊动于兰君和姜明，只得半背半扛地把姜珩弄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个人身量差不多，安置好姜珩，他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他洗了手去楼下端蜂蜜水，在楼梯间碰到了于兰君。
“小珩喝多了吗？”于兰君将端着的水递给梁翊，“要不要我叫他爸爸上来扶他下去睡？他这样你没法休息。”
“没事的，阿姨，”梁翊接过水，温热的，现在喝刚好，“我下午睡好了，可以照顾他的，再说了，扶着他上上下下的，姜珩也不舒服。”
于兰君若有所思，倒也没再说什么。
“那我先上去了，阿姨。”梁翊记挂着姜珩不知道有没有掀被子，不想多聊。
“去吧，”于兰君说，“有什么事情再叫我们吧。”
“嗯，好。”梁翊点点头。
姜珩安静地躺在床上，还是梁翊出门时候的样子，被子也盖得好好的。
梁翊走过去，蹲在床边，轻轻碰了碰姜珩的脸。
他嘟囔了一声，推开梁翊的手，又翻了个身。
“姜珩，”梁翊掖了掖被角，“起来喝点蜂蜜水了再睡好不好？”
“这是哪儿啊？”姜珩听到梁翊的话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枕头上、被子上大面积的黄色刺得他眼睛疼。
“我的房间啊，”梁翊耐心地说道，“你没睡着呀？”
“睡着了，是被你吵醒的。”姜珩揉着眼睛，决定还是闭上比较舒服。
梁翊扶他坐起来，又握着他的手把杯子塞了进去。
在酒精的作用下，姜珩觉得非常渴，他喝了一大口水，甜甜的，很好入喉。
喝完了蜂蜜水，把杯子递给梁翊，他又躺下接着睡。
“我先去洗澡了。”梁翊轻声说。
姜珩没回应，好像又睡着了。
民宿房间里没有配备小夜灯，梁翊担心姜珩晚上起夜看不见，就留了客厅的灯没有关，虚虚掩着房间门，漫进来一线灯光足以照见去卫生间的路。
半夜酒醒，姜珩蹑手蹑脚去了卫生间回来，梁翊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面朝着他的方向睡着，而姜珩却不困了。
他看着梁翊的睡颜，心里十分感慨。
高中时候经常同床共枕的两人怎么走到了今天这种境地呢？
都怪我吧，姜珩想着。
睡着的梁翊显得年纪特别小，姜珩伸出手去帮他拂了拂刘海，看到他脸颊，姜珩又忍不住戳了戳。
“嗯…姜珩。”梁翊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睁开了眼睛。
被抓包的某人没及时缩回手，现下一动也不敢动。
“你…你怎么醒了啊？”姜珩嘴硬，“我看你嘴角旁边有粒饭，好心帮你弄下来。”
梁翊笑了。
“那就谢谢小珩啦！”
“你没大没小，找打呢！”姜珩啧了一声。
“睡不着了吗？”
梁翊的语气很温柔，姜珩也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嗯，不想睡了。”
“那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呢？”姜珩看着近在迟尺的梁翊的脸，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先说说你吧，毕业之后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我？”姜珩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
“嗯。”梁翊盯着姜珩，眼睛里都是笑意。
这样的画面过于美好了，姜珩想着。
“也没什么，毕业了去了莞城，待了几年，在穗城也待了段时间，然后去深市开了工作室。”
“那…”梁翊迟疑，“你过得还好吗？”
“还好吧，”姜珩好像想到了什么，“就是刚去莞城的时候可能不太好。”
其实何止是不太好，那个时候姜珩虽然答应了姜明会和梁翊断联，也答应了他不会去深市，可是等到大学毕业后，他还是没办法放下和梁翊曾经约定的事情，却又碍于承诺不想违背父亲的意思，最后思来想去，决定去莞城。
虽然不是梁翊所在的地方，但可以离他非常近，姜珩觉得这样也能让自己内心好受一些。
“我刚去莞城的时候住在工业区，你能想象得到，周边环境很不好，”姜珩刮了刮自己的鼻尖，“我住的那一片地方除了工厂就是荒地，我记得那栋楼后面是一片很大的青草地，所以天气热的时候蚊虫非常多。”
说到这里，姜珩的神情变得有点奇怪，好像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为何不大想说出口一样。
“然后呢？”梁翊看他没出声，追问道。
“我的房间面对草地的那扇窗户是没有玻璃的，怎么说呢，就是只有窗棂，所以一到下午，夕阳下山的时候，我一开灯，就会有小飞蚊往屋子里飞。”
梁翊的表情开始有点异样，姜珩笑出了声。
“莞城的天气热的时候多，所以我经常就是一边吃饭，一边拿书本啥的拍飞蚊。”
“我知道你怕小虫子，所以啊，当时我就在想，幸好梁翊不在这里，不然他都没法好好吃饭了。”
许是酒精带来的兴奋度，姜珩讲到兴起把内心话都讲了出来。
“有你在，我不怕。”梁翊一头扎进枕头里，闷闷地发声，他是怕小虫子，但姜珩更爱干净，不知道那时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后来去了深市，有时候去客户那里经过你学校，回去的时候我都会进去逛一逛，看到了你跟我提过的篮球场，还有你们系的教学楼，我还去了二食堂吃到了你说你最喜欢吃的香菜拌牛肉，还是请你的校友帮忙刷的饭卡，我再给他现金。”
深夜，感性的情绪占了上风，姜珩沉浸在回忆里，话渐渐多了起来，他没留意到梁翊的眼眸越来越暗。
“再过几年，我知道你在穗城，所以每次去那里出差，忙完工作后，我都会特意绕道在市中心交通枢纽那里的地铁站下车，在通道里坐着，看着人来人往，一直到必须要回深市的时间才走，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珩眨了眨眼睛，卖了个关子。
“为什么？”梁翊眼睛酸涩起来，心脏仿佛被揪起。
“因为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哪里上班，但那块地方写字楼最多，又是穗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我想着或许哪天你刚好经过，我就能看见你了。”
提及这件事，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一滴眼泪正从脸颊滑过，顺着下巴落到了枕头上，很快就消失不见，而那小块被布料快速吸收水分的地方比其他地方的颜色会变得暗了一点，但也不太明显。
“姜珩，你很想我对不对？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又…？”梁翊有点说不下去。
“想，真的很想，但是也不是很难过啊，”姜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我这里，有一个画册，里面都是我记忆中你的样子。想你的时候，我就坐下来，在脑海里打开画册，像播幻灯片那样，一页一页的翻阅，每一页都是你。”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问道：“我是不是很聪明？”
“姜珩，”一出声，梁翊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我们和好好不好？”
“真的要和好吗？”姜珩感觉酒没有完全醒，说了这么多话，不但没有更清醒，反而又开始有点晕，他似懂非懂梁翊的意思，但又急急想证明什么。
“你如果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也许你就会对我避之不及吧？”他小声说，他此时的脑子不太清楚，他以为梁翊没听见。
“我知道。”梁翊的语气很肯定，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下午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朋友圈，我想说我没变过，我对你一直都是……不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