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吃完早餐，细细洗了手，他准备去顶楼看看给梁翊准备的四件套晾干了没有。
此时还不到九点，冬季日出得晚，这个时候还没有很大的太阳，吹了一夜的风，虽然已经差不多晾干了，但由于没有晒到多久太阳，手摸上去还是有些许潮气。
这还不能睡人，湿气进了骨子里，对身体不好，姜珩想到这里，没有收下晾着的床品，只是慢慢下楼梯想回房间。经过三楼的时候，他还望了望梁翊房间的方向。
梁翊很快洗完澡就来一楼找姜珩，他精神很好，头发没有吹干，还有水珠滴下来。
“这么冷的天，你还不吹头发？感冒刚好没多久吧？”姜珩看上去是生气了。
“没事，我擦了擦，大男人不讲究这个。”梁翊笑。
姜珩白了他一眼，拿出自己的吹风。
“坐好。”
吹风的声音很大，刚好掩盖了姜珩的心跳声。
他拿手拨动着梁翊的头发。
头发柔软的人心肠也很软，姜珩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句话，可不是吗，梁翊也就是外表看上去冷。
梁翊发量很多，但男生的头发不长，所以吹干起来也很快。
这场景似曾相识，只是太久太久没有出现过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姜珩放下吹风，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但…可不可以让我先说？”
他咬着嘴唇看着梁翊，对方很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困吗？要不要休息？”
“不困，你说吧。”
“嗯。”姜珩缓缓坐在沙发上，和梁翊之间隔了可以坐一个人的距离。
“那个时候是我家里出了点事…”
虽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回忆起来肯定还是很难过的，梁翊看到姜珩的眼角突然泛了红。
他有点不忍心，但是他没有打断姜珩的话，他想知道的。
姜珩家开小旅馆多年，他爸认识了很多各行各业的朋友，有些确实是可以结交的类型，但有些却是让人迷失的深渊。
在姜珩大三那年，姜琢也快毕业了，她在江城找了份工作，租了房子。
姜琢在大学时候谈的男朋友虽然是江城本地人，但家里条件也一般。
几年前的房价还没有涨到现在这样离谱，但也有上升的趋势。
两个人谈了几年，感情还算稳定，男方家里就和姜琢商量，看能不能两家凑钱买个房子，理由很充分也很合理，两个年轻人感情好，一定能成，这房子自然是做婚房，就算退一万步讲，即使以后没这个缘分，买下房子作为两家的投资也不会吃亏。
姜家在鹤渚当地算是小康，但这家底拿到省城去就不够看了。
姜琢深知家里的情况，迟迟没有回复男朋友家里的建议，她不表态，但房价可不等人，男方家里一着急，电话就打到姜明那里去了。
刚好那个时候小旅馆里住进来一个生意人，外地来的。
那个人好像很闲，平时白天出门去，最多半天也就回来了，经常是待在前台拉着姜明各种吹牛。
守店子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加上姜明大半辈子没离开过这个小镇子，他听到外面的事情十分感兴趣，便和这个住客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闲聊过程中，姜明就把想在江城买房子这事说了出来。
他长吁短叹自己家没有这个经济实力，可又不想女儿被男朋友家里看不起。
那个住客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安慰姜明办法总比困难多。
结果第二天，他出了门再回来便问姜明想不想跟他一起做生意，直说赚得也许不多，但半年回本收益翻倍倒也不难。
这种诱惑冲昏了姜明的头脑，他投入了所有积蓄，还拉着几个亲戚朋友一起入伙，于兰君也拦不住他。
姜珩至今都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姜明一直也没说，但半年之后非但没有收益翻倍，反而赔到血本无归，那个住客也突然消失了。
一起投资的亲戚朋友虽然不是不讲理的人，没有过于责怪姜明，但他自认是带头人，觉得这事自己也不能完全脱了干系，于是思前想后，姜家夫妇决定卖掉小旅馆，然后用这笔钱来弥补亲朋的一些损失。
家里卖房子改行这是大事，电话里说不清，姜明是亲自去江城将这个消息告诉姜珩和姜琢的，就在国庆之前。
姜琢那边没异议，她不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而且她内心觉得这事因她而起，怪不上任何人，更是自责自己连累了全家失去了安逸的生活。
而姜珩那时候刚实习，天天忙得晕头转向。
初入社会，他要提高的不仅是专业知识业务能力，还要学习人际关系的处理，一向爱整洁的他连出租屋也没空收拾。
那天他将姜明送回住的地方又去了公司加班，等到他深夜下班回来，姜明还坐在屋子等他，没有休息。
姜珩有时候会写写随笔，记录记录当时的生活状态和想法，平时他一个人住，也没有访客，所以写东西的本子就放在桌子上，不会刻意收纳。
姜明帮他收拾屋子，发现了那个本子。
他写了他对梁翊的感情，写了他和梁翊之间发生的事情，写了他的计划，计划毕业后去深市和梁翊一起生活…
姜明的负面情绪找到了出口。
人到中年，生意失利，被迫改行，儿子又喜欢男生。
他是愤怒的，他要求姜珩停止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必须和梁翊断绝来往，否则他就直接联系梁翊的家人。
李念音曾经打过电话给于兰君，感谢他们一家对梁翊的照顾。
姜明保存了号码。
姜珩很害怕。
他不是怕这种不敢见光的心思被家人突然揭开，而是害怕梁翊被迫落到和他一样的境地，他是自己珍视的人，他不想梁翊也经历这些不好的事情。
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和父亲妥协，他想着先拖着，不联系梁翊也不断了联系，等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父亲情绪稳定了，再慢慢努力让他接受自己对梁翊的感情。
只是当他听到父亲说了那句话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行啊，你们别分，”姜明说，“让他给我们家还债，那小子家境不是不错吗？”
姜珩知道父亲说的是气话，但他真的担不起一点这样的可能性。
他再痛苦，再迷茫，也只能接受现实。
姜明离开江城之前，姜珩答应他国庆后会和梁翊断绝联系，毕业后也不会再去深市，他还主动提出会回去帮家里搬家，姜明这才安心回鹤渚。
但此刻的他并没有将真正原因告诉梁翊，只是自己在心里默默回顾了一遍。
“我那个时候因为家里的事情焦头烂额，心情坏透了，所以才…”
姜珩很心虚。
梁翊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心里有点堵，那时候自己确实有感觉到姜珩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突然变化的，但是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事情。
“之后我姐她男朋友和她分手，她就回了荆市。”
“我毕业后去了莞城，后来又去了穗城，现在算是定居在深市了，我和朋友一起开了一个工作室。”
“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在那件事情过去之后。”到现在梁翊心里只有这一个疑问了，他脱口而出。
“因为…”姜珩挤出一个笑容，“因为是我错了，我怎么敢再去找你？”
他的眼角更红了。
“没关系的，”梁翊突然扑过去抱住了姜珩，“都过去了。”
梁翊的怀抱是温暖的，可以给姜珩极大的安全感，但他身上的味道却不是姜珩熟悉的。
民宿待客的沐浴用品是超市里最普通的那种，梁翊衣服的香味也不知道是哪种洗衣液的味道。
姜珩有点难受，这不熟悉的味道仿佛在提醒着他，他们之间还隔着几年的距离。
他把手放在梁翊背上，想收紧手臂，又不敢。
他不敢这样明显的表达出他对梁翊的依恋。
“你们干嘛呢？”
房间的门开了，何之夏露出个脑袋。
两人迅速分开。
“他…他没站稳，就绊了一下。”姜珩指着梁翊说。
梁翊忍笑到脸红。
“是吗？”何之夏用不信任的目光来回看着沙发上不自然的两个人。
“是是是，你废话真多！”姜珩调整好了情绪，“你怎么回来了？你来干嘛的？”
“看你啊，”何之夏走过来，见姜珩和梁翊中间有空直接坐了下去，“我刚到家，听我爸说你回来了，就来看看你，顺便叫你出去吃饭，就我们原来经常聚餐的那家店，我爸说他们今年开店到过年，明年开始就不会再营业了，以后没得吃了。”
何之夏说的店就是那家做一鱼三吃的小馆子，梁翊第一次吃还是在高一那年姜珩生日的当天。
“啊，那是得去吃啊！”姜珩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走？随便逛逛肖何桥那边，我这次回来还没去过呢！”
梁翊也站了起来。
“哎，就不能让我歇会吗？”何之夏抱怨道，“我刚坐下，一口水都没喝到。”
“走走走，我去前台那边给你拿，你想喝什么都行，可以吧？”姜珩轻轻踢了一下何之夏的脚。
何之夏挑了一盒牛奶，梁翊什么都没拿，姜珩绕去厨房泡了杯绿茶拎在手里。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绿茶了？”何之夏问姜珩。
“昨晚上没睡好，感觉脸有点肿了，绿茶消肿。”
“我也没睡好，脸也肿，”梁翊向姜珩伸出手来，“给我喝一口。”
姜珩无语，手却不自觉地将杯子递了过去。
梁翊拿过杯子没急着喝，而是学着姜珩的样子拎在手里。
“有点烫，我等下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