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渚汽车站已经建成好些年了，候车厅小，座位少，到荆市的班车并不多。
梁翊找了个空位让姜珩坐着，把行李箱推倒他面前，说去买点水。
姜珩还想吃雪糕，被拒绝了。
“车站的水好贵的，还不如吃雪糕……”他闷闷不乐地坐着，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吐槽。
“雪糕不解渴，越吃越想喝水，而且……”梁翊顿了顿，“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品牌雪糕，吃了可能会……”
“是吗？你怎么知道啊？”姜珩疑问道，但转念一想，梁翊来这里的次数肯定比他多，只能默默地接受现实，不吃雪糕，就喝水。
小车站售出的车票上没有发车时间，连座位号都没有，先上车的人才可以优先选择自己想要的座位，梁翊买完水递了一瓶给姜珩，自己拎着水往停车场走，小巴进站出站没有严格按照时刻表上的时间来，只能自己去找小巴的位置。
姜珩抱着行李箱，下巴搁在密码锁上面，有点硌，但午后温度高，候车厅里面空调降不了多少温度，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完全不想动。
“车来了。”梁翊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叫他。
等他慢慢悠悠抬起头对上梁翊的视线，对面那个人没忍住笑。
“你下巴怎么回事？”梁翊伸出手指想点点那几个模糊的数字，没估好距离碰到姜珩的皮肤，两人俱是一缩。
“走吧走吧，”姜珩只觉得自己连耳朵都红了，发着烫。
“嗯。”梁翊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镇定。
“上次你去穗城，我送你只送到这里，这次你送我还送去荆市火车站啊？”姜珩坐在座位上，看梁翊把行李箱放进头顶的储物层，嘴里念叨着，“而且你还请假了！”
“有什么问题吗？”梁翊细心地把背包带子也塞进隔层里才坐了下来，他皱着眉看向姜珩。
“没有，”姜珩笑得有点尴尬，有问题啊，问题就是显得我很没有诚意啊，他心里想着但嘴里没敢说，怕梁翊没意识到，自己却提醒他了，他抿抿嘴，说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梁翊没吃午饭，怕坐车不舒服，坐定了就觉得有点饿了，他把手放在腹部，“放假了我也没事情做，送完你我再去看看外公外婆。”
“你每次坐车都不吃东西的吗？”姜珩想问很久了，“饿了其实也会有点晕车。”
“别说那个字……”梁翊变了脸色。
“什么字啊？晕吗？”姜珩非要追根究底地问。
“你……”梁翊无可奈何地苦笑。
荆市火车站不在市区，有点远，小巴进了荆市的范围还在市内行驶。
两人上车得早，挑的座位晒不着太阳，这会儿姜珩掀开窗帘，贴着窗户看着窗外。
“我很少来荆市玩，”他感叹，“比鹤渚大多了，好多店子啊。”
“嗯。”梁翊回应，声音很小，似乎从喉咙里挤出来一点点音量一样。
“你怎么了？晕车吗？”姜珩听着这人声音不对，又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翊眼睛闭了闭，叹了口气，不想回复，甚至一个字的都不想说。
确实是晕车，晕到他不敢开口，只能紧闭着嘴，他揉了揉太阳穴，又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着。
晕车的时候睡觉比较好过……
“快到了吧，我还没坐过新火车！”姜珩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非常兴奋，而且这还是他临行前才争取来的机会。
爸妈本来想送他去江城，但他拒绝了，荆市到江城两小时，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而且以后大学了，四年里往返鹤渚和江城不知道得多少次，哪能次次都靠着父母送。
姜珩沉浸在车窗外的景色，第一次一个人去一个陌生地方的期待和忐忑充盈着他的内心。
“画室会派人去火车站接你吗？”梁翊睡了一觉醒来感觉晕车的难受好了很多，他看着姜珩的侧脸问道。
“有！”姜珩转过头，神色兴奋，“老师说会有助教来接，然后带我们去画室和宿舍转转，熟悉环境。”
“很晚才能到江城，注意安全，”梁翊搜过画室的网站，想起姜珩那张火车票上的时间，他还是不放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我记住啦！”姜珩兴奋不减。
广播在叫姜珩那趟车的旅客检票，姜珩往进站口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看见梁翊还站在原地，他所有的期待和兴奋在一瞬间全消失了，强烈的不舍的情绪让他鼻头发酸，梁翊见他没有继续向前走，于是快走几步跟上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进站口只有一个，人多，快去吧，别误了车。”梁翊在心里叹息。
“嗯，我走了。”姜珩吸了吸鼻子，笑得很勉强。
梁翊收着力气推着姜珩前行几步，自己停了下来。
“国庆见。”他听见自己说。
眼看着姜珩推着行李箱随着人群缓慢向前移动，时不时还回头看看他，梁翊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在每次对上姜珩眼神的瞬间强忍着不移开自己的视线。
进站的人实在太多了，检完票姜珩甚至没有时间再往后看一眼梁翊，就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进站后没走几步就是向下的楼梯，他拎着箱子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直到姜珩背影消失的地方拉上了警戒线，车站的工作人员离开了，刚才还沸反盈天的那小块区域也逐渐恢复了平静，梁翊才挪动着双脚往火车站外面走。
外公外婆现在住的地方离火车站不近，梁翊在枢纽站等公交车。
投币2元的空调车他不考虑，空间太密闭，不透气，容易晕车。
他等1元的公交车，一到夏天所有车窗都打开的那种。
枢纽站这边的人也不少，但好在开阔，空气对流，比候车厅舒服太多了。
姜珩的消息来得很快，估计刚在火车上安顿好就开始摆弄手机。
荆市位处江楚平原，一路到武汉都没有什么山川，信号不错，一开始姜珩的消息还回得及时，两人有来有往闲聊，第一次出门的某人还拍了不少车窗外的风景给梁翊看，但等梁翊到外公外婆家的时候，姜珩的消息就没再来了。
梁翊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想着以那个人的性格，这会儿估计早就睡得不亦乐乎了。
江城站前一年才投入使用，虽然很新，但在郊区，离城区很远，就连枢纽站的交通也不是很便利，姜珩和来接站的助教老师碰了面，还要在车站一起等着接晚到的其他同学一起走，等到他们一行人回到宿舍早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嘉艺画室在螃蟹岬，姜珩下了地铁走出去看到这个路牌只觉得更饿了，但饿了还不能吃。
江城三个火车站，同期学生从不同的地方来，不是都在江城站下车，还有派去其他两个车站的人没回来，得等。
带姜珩的助教姓林，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个子高高的一个男生，黑皮还有点壮，刚见面那会介绍自己的时候声音温柔得和外表极其不符，他还特地强调希望姜珩称呼他为木木老师。
姜珩只觉得鸡皮疙瘩有点压不住。
画室和宿舍在同一栋楼上，一二层是画室，平时教学练习的地方，往上三层全是宿舍，此时站在楼下往上看，亮着灯的房间还没几个。
“好了，大家请安静，站好，排列，”林助教拍手示意他们不要交头接耳，“我是你们的助教老师，在画室学习的这段时间，你们有任何问题，无论生活上还是学习上的问题，都可以找我，我们画室是半封闭式管理，出校需要提前报备。画室具体的规章制度等同学们都到齐了会有老师专门讲解，现在我们先分配宿舍，全部都是双人间，点到名字的同学记得出列和室友站一块，可以先交流熟悉熟悉，但交流的声音不要大到超过我说话的声音，可以吗？”
“可以……”回应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姜珩又饿又热，背着包，推着行李，手机放在裤子口袋里也没心思拿出来看。
除了和梁翊，他没有和其他人住一个房间的经历，这时面对分宿舍心里还有些不安，不知道分给他的会是什么样的室友，他用心听着助教的声音。
“姜珩！”
“到！”
终于到我了，姜珩筋疲力尽地想，他走出队伍，站在一旁。
“魏紫！”
“到！”
“你和姜珩一个房间。”
走到姜珩身边的是一个矮个子男生，也不能说矮，目测到自己下巴吧，姜珩坦然地看着自己的新室友，暑假的时候外公特地给自己量了身高，差一点点就一米七五了，外公还自夸说是自己家都是高个子，遗传得好，他那会儿还有点得意，直到去补课看到比长高后的自己还高不少的梁翊。
不知道梁翊在干什么，姜珩想。
“你好，我叫魏紫。”室友凑到他耳边说，声音不大，声线低柔，但也很不同于林助教做作的温柔。
挺好听的，姜珩也学他小小声说话。
“我叫姜珩，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