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么？”梁翊问道。
从林言家回来已经很晚了，两人一身都是火锅味，排队洗头洗澡吹干头发，躺到床上已经是第二天了。
梁翊困得厉害，姜珩却翻来覆去，他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嗯，吃撑了，”姜珩的嘴捂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吵到你了。”
他不会承认自己一闭上眼睛就是下午在租碟屋看到的那张电影封套，他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重复好多次，导致现在清醒得要命，一清醒就想翻身，被子里都没多少热气了。
说着话，他下意识地又闭上了眼睛，然后又被吓到，猛地睁开，因为太突然，还惊呼了一声。
"我们聊天消食吧。"梁翊轻笑了一声，睡意渐轻，他好像知道姜珩为什么睡不着了。
“可以啊，”听到梁翊的声音在近处，是很熟悉的安全感，姜珩的心也定了定，他问道，“聊什么？”
“吃火锅的时候你说明年要去集训，”梁翊早就想问了，“要集训一学期？半年？”
“啊，是啊，”提到这个，姜珩又开始低落，“我爸妈打算给我报江城的画室，学校这边要请假了。”
“我第一次离开鹤渚住在外面，”姜珩有些忐忑，“不知道宿舍生活是什么样的。”
梁翊想了想自己在鹤渚一中宿舍的生活，决定还是不要给姜珩这种参考值了。
“好像说集训还要去外地写生？”梁翊回忆起睡前在手机上查的资料，“不会一直在宿舍。”
“是吧，”姜珩始终睁着眼睛，房间里本来很黑，但睁眼的时间久了竟然可以视物，虽然隐隐约约的看不太分明，他翻了个身，面对着梁翊，那人平躺在床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脸上大致的轮廓，“你听谁说的？”
“网上看到的，”梁翊侧过头看了看姜珩，又转了回去，他看着天花板，接着说道，“你这么喜欢画画，去集训去写生会很开心吧。”
他说话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姜珩盯着那细微的动静一时入了神。
直到梁翊轻轻问道：“睡了？”
“没，还没。”姜珩有点慌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只觉得被子里好像又热了回来，大概是这一会儿没翻身的缘故吧，他想着想着又开始沉默。
“不开心吗？”梁翊蹙着眉，久久听不见姜珩的声音，他有些疑惑。
“开心啊，”姜珩无声地咬着嘴唇，“我很喜欢画画，集训肯定很开心。”
“嗯，去集训半年，”梁翊黯然，“中途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啊，”姜珩想了想也没有头绪，每个画室的安排不一样，不去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抿了抿嘴角，“好了，不讲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快放假了，寒假你准备去哪里玩？”
“回老家，”梁翊顺着姜珩的意思结束这个话题，“春运人多，我妈不回来，我也不想去。”
“过年的时候呢？”姜珩不解，“你老家就你一个人了吧。”
梁翊嗯了一声。
“那怎么可以？”姜珩提高音量，“过年怎么可以一个人？再说了，没人做饭，你吃什么？”
“我准备一些菜，”梁翊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一个人过年就吃火锅了，很容易做。”
“你在开玩笑吗？”姜珩气得坐了起来，他连生日都要提前好多天就在家里各种咋呼，他不能理解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连过年这种合家团聚的大日子都可以敷衍着过。
“没有，”梁翊起身摁下姜珩，又帮他掖好被角，“我不是小孩了，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姜珩啧了一声，“那你爸爸呢？他也不回来么？”
梁翊怔住了，许是这样的夜晚过于静谧，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他和姜珩呼吸的声音，被子里暖暖的，身体是放松的，他有一种想要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欲望，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不由自主地，他想告诉姜珩关于他的一切事情。
“我爸妈离婚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梁翊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一些，“大概是我出生没多久吧。”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后来我爸有了新家庭，我妈虽然是单身，但工作很忙，她很爱工作，”梁翊顿了顿，“她最爱工作。”
姜珩出乎意料地很安静，他静静等着梁翊往下说。
“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有时候暑假或者寒假才会去穗城见到我爸，还有我爷爷奶奶，”梁翊接着说道，“我和他们，可能不太熟，但我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我来鹤渚上高中的时候，舅舅姨妈把他们接去荆市照顾了，所以……”
梁翊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他沉默了。
“所以，你过年只能一个人过了。”姜珩补充道。
“是。”梁翊没否认。
“那去年呢？”姜珩突然想起来，“去年你在哪里过的年？”
去年就是高一上学期结束的那个寒假，他身边熟悉的何之夏、许舒他们都是回家过的年，每一年都是如此，所以他没有留意过新认识的朋友，梁翊，是怎么过的年。
“去年在舅舅家，”梁翊犹豫道，“初二舅舅舅妈回舅妈家，外公外婆去姨妈家，我就回自己家了。”
“一个人吗？”姜珩虽然心里有了答案，但还是想问一问。
“是，”梁翊解释说，“去年我妈也很忙，她的工作可能要换到深市，在过渡期。”
“今年在我家过吧，”姜珩没有继续追问，他用了陈述语气来说话，并不是在和梁翊商量，“在我家过年。”
梁翊没有立刻答应。
他不是不想和姜珩一起过年，但过年这样的日子，他在哪个家里都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他和姜珩是朋友没错，但也不怎么算可以在对方家里过年那种程度的朋友。
“不太好吧，”他绞尽脑汁地想找个没那么难堪的理由来拒绝姜珩，“我……”
“就这样说定了，”姜珩打断他的话，“我困了，睡觉，晚安。”
梁翊没有继续推拒这个让他很期待的决定。
而姜珩闭上眼睛之后，眼前也没有再出现那张可怖的脸。
他始终觉得在别人家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日子里，梁翊在空荡荡的家里一个人过年似乎更可怕。
鹤渚一中的期末考是人性化的，也许才高二的缘故，考场就在原班，只是按期中考试的名次排列考号，打散了班级原本的座位，而这考试带来的感受也是矛盾的，考完试就意味着放寒假，而放寒假之前就得好好对待考试，不然成绩下来寒假也不能快乐。
学校为了让大家提前适应高考的考程安排，期末考也完全照搬高考那一套，两天考试下来，这几个每次聚会就是聚餐的好朋友也没心力去张罗食材了，年前最后一次聚餐就安排在了姜珩生日那天吃过的餐馆，几个人轻车熟路地点完菜就开始闲聊。
“我也想艺考了，”何之夏靠在椅背上感叹，“我文化分真的……”
“惨不忍睹！”林言哈哈笑。
“艺考也不简单，”姜珩想让他认清现实，“你现在开始学也晚了。”
“我知道，”何之夏垂头丧气，“我就随口说说。”
“跟着许舒好好补课吧。”姜珩不忍。
“我也觉得今天数学题目有点难，”陈惜也是读文科，文科生的数学很拉分，“等成绩下来，我爸妈肯定给我找很多数学题，我整个寒假都要做。”
“也给我一份题吧，”何之夏不想又不得不想，“一起进步！”
“我也要，”姜珩挑眉，笑意明显，“在座各位，除了学霸和学弟，还是人手一份吧。”
“嘿，姜珩，你什么意思？”学弟林言表示不服。
“那梁翊呢？整理好了的题怎么给你啊？”何之夏看看桌前的人，想统计数量，到时候一起去打印。
“送到我家就行了。”姜珩抢答。
"我还给你送？"何之夏反应激烈，“你自己不会去我家拿？”
“他理科啊，要我们文科卷没用。”陈惜打岔，她记得姜珩说过梁翊念的的理科。
“也是，”何之夏平静了点，但就一瞬，“哎不对，为什么我给梁翊送题是送你家？”
“不为什么，你猜。”姜珩笑笑不再说话。
见姜珩这里问不什么来，何之夏望向梁翊，但看着对方没什么表情的脸，他还是咽下了想问的问题。
“况晴，你今年去穗城过年吗？”何之夏转头换人聊天，没忍住还是委婉地问了梁翊，“梁翊也是去穗城吧。”
“不去，今年是我爸妈回来。”况晴语气淡淡的，不是很想继续往下聊的样子。
听到况晴的话，姜珩心里打了个突，他偷偷地看了看梁翊，自以为很隐蔽，没想到竟看见梁翊笑了。
“我今年在姜珩家里过年。”他声音里隐有笑意，勾了勾唇角，坦然地对上姜珩的眉眼，往下看又见到对方唇边的梨涡，梁翊眸中笑意溢出。
“对。”姜珩帮腔。
姜爸爸姜妈妈对于梁翊要在家里过年无疑是欢喜的，春节就该热热闹闹的，姜琢放寒假回到家对这件事也没有异议，当然姜珩是最开心的。
鹤渚地处中部地区，除夕不吃饺子不吃汤圆，但会准备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家里的主厨打从腊月二十八就开始忙碌起来，准备食材，炸圆子，蒸蒸菜，还要做卤水卤各种菜，年夜饭饭桌上一大桌的菜可不是一个下午能备齐的。
临近过年小旅馆就没什么客人了，于兰君在厨房里备菜，姜明在一旁打下手，姜琢去和高中同学逛街，只剩下姜珩和梁翊无所事事，梁翊是想去厨房帮忙的，但是于兰君不让他脏了手，还赶他出去，姜珩这才提议和梁翊一起去逛超市买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