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算早,可店里一楼已经满满当当,我跟在迟潮身后爬楼梯上二楼。
我一直举着手机没说话,入座后,迟潮负责点单,点完单他就看着我,仿佛很好奇对方在讲什么,竟让我能专心致志地听到一语不发。
谷屿正在说一件我憧憬过无数次、完全让我无法拒绝的事情。
我埋下头无声地笑了一会儿,才道:“现在换你容我考虑一下,我明天再答复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好好考虑!”谷屿有点激动,估计他哥哥在旁边,我隐约听见有人提醒他稳重。
电话挂断,肉香四溢的汤锅端上来了。
迟潮脱掉风衣,问我:“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又兴奋。”
对,我的表情应该就是这么复杂。
我把双手摊开贴在热烫的桌面上取暖,三言两语先跟他概括了一下前因,再说后果:“谷屿趁着送下午茶的机会,先问了沈录的意见,沈录觉得很不错,让他信心倍增。”
“沈录是谁?”迟潮拄着下巴,没动筷子,隔着热腾腾的烟气在认真听我倾诉。
“店里的大客户,”我笑起来,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故意坦白道,“差不多追了我两个月,被我发好人卡婉拒了。现在我合理怀疑谷屿喜欢他。”
迟潮不动声色,面上还是那么云淡风轻。
行,我继续说,免得停顿越久反而越尴尬的是我:“他愿意延长工作时间,但他不想再当收银员,而是希望我能收他为徒,手把手教他烤面包。”
“他能去问沈录,回家之后还能问家里的建议,”我端起小碗舀汤,存心卖惨道,“我本来没有人能问,但恰好你在,帮我参谋参谋?”
迟潮暂时没做声,他等我放下汤勺后,也抬手给自己舀了一碗。
好鲜。
我捧着碗享受美味,迟潮也开口了:“接着说。”
我小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没说完?”
“就收个学徒而已,还要多出一份钱招个新员工,不至于让你兴奋成那样。”
“是吗,哪样?”
迟潮捞起一块儿羊排,蘸蘸韭花油辣子,一口吃掉,他边嚼边道:“数学考了120分那样。”
我笑得,也馋得不行:“那我真要乐屁了,就没上过100分。”
再说回正事,谷屿不仅不要薪资,还拿出满满的诚意要付学费给我,可以按照我读技校时的收费标准,也可以让我自己来定。
“除此之外,他还畅想了一下未来——当他出师后,问我是否愿意让他加盟开分店,能不能开到CBD里面去,让他当店长。”
我长叹一口,真心实意地:“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把我砸得晕头转向。如果是我自己单打独斗的话,开分店这种事情,再过五年我的店面还没有倒闭,我才敢想。”
迟潮轻轻点头:“听起来没毛病,那你怎么一开始苦大仇深的?”
“哦,就是不肯信这么好的事情会被我碰到,有点怕高兴得太早、高兴得过头。”
迟潮弯起唇角笑了笑:“还需要考虑什么。”
“学费,加盟费,我得回去查查要多少比较合适。”我把爱吃的响铃卷放进去烫几秒又捞起来,“说是考虑,我恨不得一口答应,装作沉得住气罢了。你知道谷屿一开始犹犹豫豫是为什么吗?他担心我不愿冒险,也怕我觉得他偷我手艺和招牌。”
我吃吃地乐起来:“瞎担心,我能烤出来的面包,其他面包店都能烤的出来。更何况以他的条件,他想要找什么样的师傅教他找不到?我已经属于三生有幸了。”
周遭热闹,每个桌上都在谈论生活和苦甜。
我应该是其中最幸福的一个,比上虽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迟潮伸手招呼服务员:“来瓶啤酒。”
我啃着羊脊骨,满嘴油,朝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喝两杯替你庆祝一下,”迟潮好像被烘暖了、融化了,神情怪温柔的,“你就喝果汁。”
我就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果汁。
我好奇:“你酒量怎么样?在船上会经常喝吗?借酒浇思乡之愁之类的?”
轮到迟潮吃吃地乐,他说:“每天都要值班巡逻,不喝,也不能喝,更没有思乡之愁。”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不甘心,正纠结要不要追问下去,啤酒上来了。
迟潮撬开瓶盖,直接用瓶子示意我碰一个,碰完,就这么对嘴灌了好几大口,看起来够狂野的。
我禁止自己的眼睛往他滚动的喉结上瞄,我还是要问:“突然退学就算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来跟我告别?难道我能囚禁你,不让你上船吗?”
迟潮放下酒瓶,皱着眉心找我要果汁,我一边给他一边故意嫌道:“行不行啊你。”
果汁递到一半,我又迅速收回:“说,说了就给你。”
迟潮服气地看着我,转而改去拿汤勺盛汤,压根儿不受我威胁。
那好吧,我不甘心也没辙。我落败地把果汁放到桌边中间去,不说拉倒,反正阔别已久的现在,他在我眼前就行了。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
我还想去迟潮的宿舍看看,可惜不给看,迟潮说:“陪你回面包店取车。”
这回是我嘴巴吃了香的就要说点酸的:“干嘛?难不成金屋藏娇?可你不是没跟女朋友同居吗?”
迟潮一把掀了我的兜帽罩我脑袋上,再哥儿俩好似的勾搭上我肩膀。
他问:“房子找好了么?”
身贴身的距离,声音也变得很近,我揣在兜儿里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开心紧张激动,然后没事儿人一样叹气:“没,东西都没收拾,最近又忙又累。”
迟潮不吭声了,搭着我的右手就垂在我的肩头上,都不怕冷的。
我侧过脸瞅他:“有何贵干?要收留我吗?”
迟潮又在笑,很轻的,只浅浅弯着唇角:“问问而已。”
“我做饭还成,自己一个人住想做丰盛点又浪费,空有厨艺无处发挥。”我自荐道,“收留我,就有好吃的。”
“用不着,我厨艺也不差。”
迟潮把我松开了,才贴暖和的身体顿时感觉空落落的。
有些可惜,我暗自撇嘴,又说起酸话来:“那你下厨给你女朋友做好吃的吗?”
“她用不着。”微博:懒芽fofo
“为什么?她是仙女吗,不吃东西。”
迟潮被我逗笑,好像懒得理我,只剩路灯把我们俩的影子长长短短地照在人行路上。
今晚好冷,但月色真好。
要分别了,迟潮不要我开车送他回去。他站在树下看着我上车,双手揣在衣兜里,像个约会结束了却恋恋不舍的男朋友。
好想跟他拥抱接吻,把捂暖的手心捧到他的脸颊上。
或许是愿望太热切,当晚回到家里心满意足地入睡后,周公帮我圆了这个春梦。
梦里我趴在树干上,被迟潮从后面紧紧抱着,他还穿着漂亮的长风衣,能把我们亲密的身形全部遮掩。
我们长久地亲吻。
他怕我的脸颊被粗糙的树皮磨痛,于是用手心垫着,又低声喃喃地问我:“胸口被蹭得受得了么?”
我受不了,缠绵的夜色里我不着寸缕,荒唐与刺激让我整个人都一塌糊涂。
我不停地叫着“迟潮迟潮”,问他:“你为什么不来和我告别?我等了好久啊,一整个暑假,还有一整个高三,可是你都没有来。”
迟潮吻着我,手指把我淌出来的眼泪抹一抹,他不说话,只低着头一直一直吻我,要把我亲晕。
梦醒来,闹钟在我耳边大吵大闹。
限时美梦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