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语梦收到余枭信件的几周前。

  到集装箱希望小学就读的孩子全都是来自附近村庄的贫困家庭,这些家庭常年入不敷出,只能靠着可怜微薄的救助金勉强生活。

  当初张清越找了村委的人挨家挨户摸底调查,好不容易才整理出了一份详细的贫困家庭子女就学的清单,然而游说这些家长让孩子们上学远比整理清单还要困难。

  当人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思想被温饱问题禁锢时,他们只会一味的追求如何解决吃穿,根本无法理解那单薄的书籍到底能为一个贫困的家庭带来怎样的价值,只觉得读书是一件浪费时间玩闹的事情罢了,大费周章之后子孙后代不也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么?

  张清越年纪轻轻来到这片荒芜贫瘠之地,送别来来去去的志愿者,到了最后的最后,没有放弃这里的人只剩下她自己。

  已经没人记得曾经面临的重重磨难,这个单薄的女人到底带了多大的勇气和精神才习惯了远离都市生活,隐忍无人倾述的孤独,想方设法启蒙村民落后的思想,去耕耘孩子们的未来,她遭受过无数次的暴力抗拒和侮辱唾弃,即便如此,她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留下来,留下了希望。

  一晃眼,最初由官琴匀、张清越领头,再到尤非凡、秋祁一行人出资重建,这所希望小学已经成立了快二十年,书声琅琅嬉笑打闹,大山深处的孩子们饱含了对书籍的渴望,渐渐怀揣了一颗想去外面世界看一看的期盼,走出去,才能消灭最本质的贫苦。

  因为山路蜿蜒崎岖又遥远的缘故,张清越规定了每周五的午餐午睡结束后,住校的孩子们便可以陆陆续续赶路回家。

  今天也不例外,在集装箱希望小学的操场边,矗立着唯一一根通了电的高大灯柱,此时柱子上方架着的扩音喇叭按时响起了悦耳的放学铃音,轻快的音乐声很快被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还有从集装箱里传出的哒哒脚步声所淹没。

  余枭已经守在简陋的校门口,从美术老师变身校门保安,似乎只需几米路程的跨越罢了,微笑着朝每一个回家的孩子挥手道别,余枭很耐心也很温柔,孩子们对她的喜爱早已超过了严格要求的张老师。

  直到最后一个贪玩的小家伙被张清越提拎着胳膊赶到了校门口:“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家住最远放学了不可以逗留,要是天黑了你还没到家,那得多危险!?”

  张清越装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单手叉腰,指着小家伙的鼻子一顿批评,可再是厉声呵斥,看着小家伙那两团红扑扑的脸颊,扬起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这里的孩子都带着大山深处最为纯朴的憨傻,就连贪玩闯祸,也叫人难以火冒三丈,正如此刻,看着孩子善意的脸蛋,张清越又立马消了气,余枭倒是立马唱起白脸,蹲下身自轻轻抚摸孩子的脑袋瓜。

  似乎想到了好主意,她回头看向停在集装箱宿舍旁的破烂北京吉普车,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车是秋祁和尤非凡留下的,当时遇到山体滑坡险些报废,张清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趁着过年寻了外出务工回来会修车的伙计,七七八八修好了又才勉强能用。

  “要不,咱们开车送他回家吧。”

  “要是每个孩子都这么送,油费谁来报?况且…”

  张清越并不乐意在小事上表现大方,毕竟靠着捐款度日的学校,经费短缺厉害,然而,叫她更犹豫的是当初送学生回家,秋祁和尤非凡差点命丧滑坡事故的心理阴影。

  余枭知道这事,所以她没有过多为难张清越,只是站起身再次拍拍小朋友的脑袋,装出吓人的模样,龇牙咧嘴的吓唬着:“赶紧回家,天黑了小心有麻老虎追着你跑哦~”

  小家伙带着开心的咯咯笑声,蹦跶着步子跑开,又时不时的回头朝着余枭挥舞着胳膊:“余老师张老师…再见!”

  “路远别贪玩,一定要注意安全,赶紧回家吧。”

  余枭朝着孩子挥手道别,再次啰嗦叮嘱了一番。

  终于消停的校园陷入寂静之中,即便一周难得清静这么两天,余枭靠在铁门边百无聊赖的看向张清越,她似乎不太喜欢没有孩子笑声的校园,陡然的萧瑟会让人开始念想很多不必要去记忆的事情,她更喜欢忙碌。

  张清越展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准备回集装箱美美的睡一觉,余枭却赶前一步拽住了她:“反正没事,咱们去附近走走呗?!”

  “无聊,周围都光秃秃的有啥好玩,还不如美滋滋的睡一觉。”

  “别嘛,来了这么久,你还没带我去附近逛过。”

  张清越上下打量余枭,接着轻蔑的白了一眼:“别有用意,你怕是没安心好好逛一逛吧,想聊什么,你直接说就是。”

  果然,张清越是过来人,余枭这会儿的模样像极了当初失恋的尤非凡,她一眼便看穿了余枭的心思,余枭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接着哀叹一声:“也没什么,就是不想停下来,只想一直忙下去,这样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有心结,这里也不是你的归宿。”

  张清越作为旁观者,她想不到更好的安慰词汇,若要刨根问底,只会让余枭自揭伤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便应付着说几句大道理不了了之最好。

  余枭恍然的看向远方连绵不尽的山头,那望眼欲穿魂不守舍的模样落在张清越的眼里,张清越抬手推了她一把,她便又恍惚着回过神疑惑的看向对方。

  “你知道吗,从你来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你所谓的想在这里沉淀下来寻找生活的意义,都是屁话,事实上你在逃避,你去了很多城市,但那些地方都没能留住,你有思考过这是为什么吗?为什么偏偏要跑到这么个旮旯角躲着呢?”

  不明白张清越的深意,但似乎被她戳到了心伤,余枭眉头微微紧了一下,但很快又扬起笑脸,调侃着想要转移话题:“哼,你就是想我走!我饭量又不大,吃不了你几顿嘛,再说了,走的时候我会补生活的~”

  显然,张清越并不买账,而是继续自己的话题:“余枭,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故事里一定也有非凡和秋祁吧。”

  余枭抬头望着天空,背靠大山总会有该死的积雨云成团,乌压压的一片呼之欲出,看来又要下雨了,她没有回答张清越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了宿舍,接着搬出两个小板凳,顺带提了一包珍藏的瓜子,远远的朝着张清越招手:“来来来,故事精彩,得从长计议,我给你唠嗑唠嗑~”

  聊完天,张清越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似乎那些跌宕起伏勾心斗角的故事只不过是故事罢了,只是回屋休息前,她还是善意的建议着,趁着周末的空隙,余枭该自己的心结写一封信,在这毫无娱乐的山沟里,靠一支笔宣泄压抑的情绪,总比憋着要好太多了。

  夜深,余枭双手枕着脑袋盯着黑黢黢的顶棚,雨来的很突然,落在集装箱上,滴滴答答的扰得她难以入眠,有些后悔给张清越讲述关于自己的故事,或许这才是她失眠最根本的原因。

  坐起身,伴着铁床不牢靠的吱呀声,她放轻动作慢悠悠的下了床,摸黑走到桌子边点亮小台灯,伴着那昏暗的光芒,在抽屉里翻出了纸和笔,出门在外有些日子了,理应写信报个平安。

  即便这个社会通讯发达到不再需要靠笔墨联络感情,也正因如此,亲笔书信变得弥足珍贵,在自己的画夹里挑出自己最满意的风景画,写给非凡的信寥寥数语落笔迅速,装入牛皮纸信封的动作一气呵成。

  可轮到给简语梦写信时,笔尖抵在纸上字字句句顿时变得艰难无比,带着一声轻叹,余枭将笔放下隔上一阵子又拿起,却还是不见一个字,她有多想念简语梦,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夜深人静时,思念汹涌得不像样子,可该从何说起呢?

  愣神的盯着空白的纸张,余枭只是自问着:“你过的还好吗?”

  ……

  第四次城市新地标项目的三方会议设立在蓝氏集团召开。

  Phoebe和菲濬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闲聊着家常,这时简语梦带着自己的专业团队在杜秘书的引导下出现在门口,Phoebe站起身,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抬手指了指左手边的一排空位,安排着:“请坐这边…杜秘书,准备茶水。”

  “好的,蓝总。”

  简语梦坐到Phoebe身旁,Phoebe仔细打量着她,一如既往的靓丽打扮,换了漂亮的大长卷发型,给人一种知性成熟的感觉,最后留下一抹会意的微笑,难得夸赞:“看来你最近气色不错,肯定心情也不错。”

  抬手看了看时间,简语梦将长发挽在耳后,报以笑容回应:“你也是…官书匀怎么还没到?”

  “她最近状态不太好,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再等等她。”

  “发生什么事了?”

  “半个月前,童涵去渝州帮江警官查案子,走之前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所以…”

  Phoebe的话被敲门声打断,只见官书匀戴着墨镜,黑着一张脸,整个人充斥着一股煞气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