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再一次初恋>第3章 重来

  可这次喻良的确想错了,叶扉安根本就没时间看手机。

  她一声不吭地辞了职,大前天才回家,刚到家的时候她父母一个比一个忙,根本没时间理她,今天是周末,叶扉安到底没躲过这顿盘问。

  她的父母比国内绝大多数父母都要开明,开明到她初中懵懵懂懂情窦初开,就在跟父母聊天时轻松愉快地出了柜。她爸爸叶峰在S大法律系教书,妈妈吴曼箐在律所工作,正因为两人都从事法律相关职业,才想不明白她才好不容易在律所里站稳脚跟,居然就这么毅然决然地辞职。

  辞职的事并不是叶扉安一时脑热,她理了理头绪,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母。她从小在家里成堆的法律相关的书籍里长大,连自己都以为自己理所当然应该走父母的老路,可真的踏上这条路,却发现自己忽然没了兴趣也没了动力,不然她也不会特意选择法学和文学这两个思维方式天差地别的专业。

  旁人描述的跟自己看到的原本就是两码事,真的学了才能知道自己合不合适。对其他人来说,发现自己选择的不是想要的,但既然法学学得不错,大概都会将就着过,毕竟大部分人都觉得法学前景更好。可叶扉安试着接受这条路,发现自己想要的始终是自己喜欢的那个。

  她好像总是这样,外人看来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她都能轻松拿到,可到手以后,她才发现这些都不是她自己真正想要的。

  递交辞呈的那一刻,除了感觉终于松了口气之外,她觉得自己任性之余又怀疑自己有点毛病,但后来也释然了,毕竟人总得得到几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她半开玩笑地跟父母说,自己以后可能要吃一段时间的西北风,不知道二老能不能发发善心,先管几顿饭。

  最后她妈妈翻了个白眼,说:“不管。裸辞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自己上街要饭去,可别跟人说你是我闺女。。”

  她爸爸攮了她妈一下,说:“这什么话,当然能管了,我们还能把你撵出去?”

  叶扉安:“……”

  “也是我们不好,”父母对视一眼,算是统一了口径,叶峰说,“当年你报志愿的时候,如果我们能多关心几句,你可能就不会那么干脆地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了。”

  他们工作一直很忙,总感觉亏欠女儿太多,见到她,好像老是带着愧疚似的,她遇到点挫折,帮她分析完问题,总要往自己身上揽点责任。叶扉安嬉皮笑脸地打岔:“哪的话,以后还要仰仗二位大人照顾,哎哟,你看我这个蹭吃蹭喝还空着手来……”

  二老的工作,含金量都会随着时间沉淀,这个岁数了也都不空闲,都没空听她在这里散德行,说了几句话各自离开了。叶扉安在门口目送两人出门时已经临近中午,她下意识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急事要处理,才摸到手机壳,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辞了职,现在是闲人一个。

  可她这几年早就把忙碌当成生活的本色了,因为一旦闲下来,总是忍不住想到喻良。

  叶扉安对着家里的一盆绿植发了会呆,还是看了看手机消息,然后手指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喻良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Y:谢谢你送我到酒店,我把房费转给你吧。

  Y:最近有空吗?我想当面谢谢你。

  叶扉安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盯着这两行消息看了半天,小心地打字。

  A:好。

  A:今晚一起吃饭吧,地点你定。

  ……

  附中离S大很近,附近有个老小区,门前的步行街从附中南门口的学院路分出支流,叫“飞龙街”,两边一水的餐馆和小商铺,冬天街边的糖炒栗子跟鸡蛋灌饼飘香十里,不少学生周末在这里逛街。从前班里学生爱去的一家餐馆叫“胖哥家常菜”,转眼过了十年,喻良看到门头,仿佛还能想象出这家店的拉面入口的香味。

  之前她跟叶扉安一个爱吃辣一个爱吃酸,一起吃面总要各自把自己的碗里加调料加到变色。如今喻良每顿吃什么总算能完全看自己意愿,可不知为何,她再不像少年时那样对口味浓烈的食物情有独钟,她有空做饭时爱煲汤,碗里清汤寡水,跟她过的日子一样平淡。

  胖哥已经变成了“胖叔”,女儿都上六年级了,还没开学,正趴在收银台上练字。这里学生来来往往,胖哥没认出她俩来,一看是生面孔,好像把她们当成了S大的学生,热情地介绍店里的招牌菜,她俩要了个小包间,各自点了两个小菜,面对面坐着,心照不宣地沉默不语。

  “昨天谢谢你送我去酒店。”喻良开口打破了尴尬,“我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

  上了一道山药羊肉汤,叶扉安下意识把放在自己这边的辣椒罐推到喻良这边,拿到一半却好像迟疑了,问:“你现在……还爱吃辣吗?”

  这话里的犹豫和小心翼翼几乎掩饰不住,喻良的心猛地一跳。

  她才意识到,缺席彼此人生的不只有她一个人。这空白的十年是一道鸿沟天堑,横在两人之间,她都无法欺骗自己“什么都没变”。

  “能。”

  她撒了个谎,给自己盛上汤,加了一大勺辣椒,几乎把自己辣出了眼泪,好在热汤热气氤氲,叶扉安看不见。喻良面不改色地抽了张纸巾擦擦眼角,若无其事地问:“你和你……爱人,还好吗?”

  叶扉安:“什么?”

  “你不是有孩子了吗,什么时候结的婚?”第一句话说出口以后,接下去就容易多了,喻良甚至都没想到自己会问得这么轻松,“怎么结婚也不说一声,问了一圈同学,都说不知道。”

  叶扉安皱着眉头,半天才“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喻良疑惑地抬头,看见叶扉安没忍住,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喻良纳闷。

  “我那天带的小孩,是我表姐的儿子,她跟我姐夫出差了,刚好我闲着,就帮忙送我表弟来上学,顺便带他们儿子回一趟我外婆家。”

  喻良愣住了。

  “我没结婚,也没有孩子。”叶扉安一字一句地解释,又仿佛在剖白什么,“我这几年一直单身,再也没遇见……”再也没遇见像你一样走进我心里的人。

  剩下的半句,她没说出口,只是垂眸拿汤匙搅弄着碗里的热汤,半晌,才轻声问:“你呢?”

  喻良张了张嘴,知道真相的时候有点哭笑不得。这话里的暗示太明显,她对上叶扉安的眼睛,无意识地捏着瓷碗的外缘,指尖被烫红了也没有知觉,直到看清那双眼睛里隐约的期待。

  她低下头:“我也是。”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最后一道菜,包厢外散桌的笑声涌进来,叶扉安帮忙挪了挪桌上的杯盘,喻良感觉她好像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这个乌龙以后,这顿饭的氛围轻松了许多,饭后两人沿着两旁的杨树走出飞龙街,从繁华的商业街到灯火阑珊处,夜幕低垂,透过杨树枝叶的缝隙,能看见附中知行楼里漆黑一片,高三的笃学楼亮着一盏盏灯,映衬着学院路的车水马龙。

  两人始终隔着一米的距离,不远不近,一言不发。叶扉安快她半步,喻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好几次想鼓起勇气问点什么,又总是找各种借口退却回来。

  她太讨厌自己这副模样,总是狠不下心,从前因为这个错过了很多,如今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扉安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看见不远处附中的校门和近在咫尺的车站,她心里忽然一阵慌乱,好像如果不说点什么,她们又要擦肩而过了。

  喻良脱口而出:“叶扉安!”

  叶扉安站定,慢慢地转过身来:“怎么了?”

  喻良用力眨了眨眼,笑着摇摇头:“本来想一起进附中看看,忽然想起来现在进不去……你到站了。”

  叶扉安看了眼手边的站牌,忽然说:“也不是进不去。”

  喻良:“……啊?”

  叶扉安狡黠一笑,神神秘秘地让她跟自己来。

  喻良起初一头雾水,还以为她又想出了什么“违纪”的新点子,可跟过去才哭笑不得地发现,叶扉安所谓的“办法”就是跟保安软磨硬泡,手脚并用地展示自己是附中毕业的学生,就差当场回家拿出高中毕业证了。

  保安坚持“校外人员不准入校”,叶扉安一薅长发,风度不再:“大学打辩论赛都没这么累过。”

  喻良心里一点悲春伤秋的念头被她逗没了,低头笑了起来,忽然意识到这场景和高二无数个夜晚重合了起来,喻良想起来,当年叶扉安也是看起来四平八稳,实际上总经常突发奇想有一些怪点子,因为这些怪点子吃瘪时很可爱——原来当年爱说爱笑的少女还是当年明亮的模样,有些事变了,可总有人还没变。

  最后她们才想起来给当年带他们今年又教高三的老师打了个电话,才顺利被放行,进门时广场钟楼时针指到8,第二节 晚自习刚开始不久。

  “据说今年高三刚好又是老陈带的,已经开学一个月了。”喻良看着灯火通明的笃学楼,说。

  “真好啊,我怎么有点幸灾乐祸呢。”叶扉安叹道。

  喻良:“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有点。”

  附中笃学楼跟实验楼之间的过道风特别大,之前地理老师说是因为“狭管效应”,这个知识点某年高考还考过,当时刷过的题喻良忘得一干二净,唯独这个词,如今一走过这条过道就想了起来,她被风迎面糊了一脸,转头看见叶扉安的头发也被刮得四仰八叉,两人狼狈地对视一眼,默契地都没忍住,在昏暗的路灯下笑起来。

  “听说你辞职了?”喻良问,“为什么?在律所不顺利?”

  “不是,挺顺利的。”叶扉安眼睛也没眨一下,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里面的摸爬滚打,“不喜欢,就辞了。”

  刚开始喻良着实有点意外,但仔细一想,这的确是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叶扉安能干出来的事——她明快、洒脱、肆无忌惮,原来脱下“成熟”的外壳,叶扉安骨子里还是当年的模样。

  “那你呢?”叶扉安问,“怎么会想到去十五中当老师?“

  “因为……”

  因为附中有太多回忆了,喻良心想,我怕不能说服自己忘记你。

  “因为附中太难进了,我水平不够啊。”她说。

  叶扉安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自此一路无话,任由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附中晚自习不让出声背书,校园里寂静一片,偶尔从小树林里传出几声鸟鸣。她们穿过地理园的小路,不知不觉间到了操场,沿途的灯光给跑道镀了一层金边。

  操场北边是图书楼,从侧门延伸出长长一段台阶,坐在上面可以看见旁边体育馆天台拱起的一块球体,喻良记得那是她高二那年建成的新天文馆,当年班主任地理老师自豪地说那个建筑及其设备花费一个亿,她们班有幸第一个体验了学校斥巨资建造的星空穹顶。

  原本以为这些往事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可再次踏上熟悉的路,才发现点点滴滴都难以忘却。

  坐在台阶上,不小心触碰到叶扉安微凉的指尖,喻良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她现在做了个梦,梦里她还穿着附中宽大的红白校服,跟喜欢的女孩拉手坐在安静的角落里,看不远处三三两两结伴下课的学生穿过操场,哪怕对视一眼,都是青涩的悸动。

  下课铃响了,她一个激灵,没来由地感到惆怅——好像梦该醒了。

  喻良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道:“扉安。”

  “嗯?”

  她这二十七年,很少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东西,上学、考证、读研、工作,好像总是裹挟在人潮中,庸庸碌碌,茫然无措地向前。

  为什么不能留下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呢?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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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开始校园篇


第一卷 青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