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断断续续把很多事情告诉了他。
虞知恒除了最开始会感到意外之外，往后都表现得出奇的平静，他平静得接受了林殊口中描述的世界，也平静得接受了他爱人不属于这里的事实。
甚至在林殊诉说完这一切后，没有任何的好奇，只轻轻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跟他确认。
是不是即便在这个世界死去，也只意味着离开？
是不是即便两人不能再见面，他往后也依旧会好好地活着？
林殊骗了他。
系统那边依旧毫无音讯。
初雪悄无声息地降临，夜色朦胧无声。
房间里昏暗一片，除了床头边不断滴答响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微弱的亮光。
林殊坐在床边，垂眸看着掌心。
他怀疑自己现在的状况有点类似于回光返照。
不仅仅是身体突然好转，原本混沌的意识也跟着清醒过来。
愈发清晰的思绪催促着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去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不要让爱人发现。
实际他也这么做了，吃力地穿好鞋子，撑着墙站起来。
门口有人看着，林殊打开窗户，迎面飘进的雪花打湿了他的脸颊。
虽然感受不到冷，但视线却被满世界的白色占据。
下雪的时候很难见到月亮，今天却竟然有很淡很淡的月光。
原来已经到冬天了。
脚堪堪踩到外边沿的墙面，身体一点点往外挪，马上就可以够到外面的露台。
一片雪花忽然落到眼睛上。
猝不及防，酸涩冰冷的感觉蔓延开，眼泪也跟着流出来。
林殊怔愣着停下动作，坐在窗沿上，恍然看着外面的月色。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001可能不会回来了。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爱人。
和三年前不一样，这一次无论他们再相爱，也没办法再见面了。
不要。
他不要这样。
他的爱人……
“林殊！！！”
病房的门被人用力推开，熟悉的气息裹挟着一路的风雪朝他奔来。
被抱进怀里的那一刻，林殊哭得撕心裂肺。
窗外的大雪依旧纷纷扬扬。
.......
林殊的葬礼挑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由他丈夫一手操办。
来的人不多。
却也有人从始至终都不肯走。
林佑安捧着他哥哥给他留的信，不论周边人怎么劝，仍固执地站在原地。
他不肯接受他哥哥的突然离开。
“该走了。”虞知恒走过来，他脸色平淡，声音如往日一样沉稳。
“你说过会保护好他的。”林佑安木然地转过脸问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虞知恒没说话，侧头看着那张黑白遗像，又或者说只是虚焦在那一处。
他不敢看他。
林佑安最后还是被他父母硬生生拉走了。
送完了最后一个人，虞知恒回到他亲自布置的灵堂。
大门被人从外面缓慢掩上，透过那条渐小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人的身影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一向直挺高大的脊背颓然塌下来，男人竭力压抑的哭泣声近似哀鸣。
在那仅剩的最后一段时间，本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人，躲在这间黑暗的房间里长跪不起。
往后的日子里，虞知恒又回归了从前的生活状态，没有半分失去爱人的颓态。
他照旧学习、工作、和朋友约着出去放松、和客户谈笑风生，却很少再提及林殊，也不再跟外人谈论两人过去的生活。
只有他知道，漫长而无望的凛冬终究没有在他心中过去，即便春日已至。
「林殊。」
沉寂已久的系统发出灼眼的光芒，仅仅隔了两秒，耳熟的声音穿过层层空间的阻隔传来。
守在虞知恒身边愣神的人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
「谁在说话？」
半空中突兀地出现一圈圈扭曲的纹路，很像是烈火燃烧时周围空气发生形变的样子，紧接着就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001飞快地撞进透明灵体的怀里，虽说系统没有人类的无感，它却依旧感受到了头晕目眩。
「殊宝，没事吧？我是不是来晚——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情况！？」
被他撞到的人捂着头扑簌簌掉眼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001身体一僵，飞快地分析出当下的状况。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摇摇头。
「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还是摇头。
「那虞知恒呢？」
林殊一愣，不太确定地指着身旁低头看文件的人问001：「是这个人吗？」
因为他签名的时候签的是虞知恒这三个字。
「......」
001确定对方现在是完全失忆了，它着急地绕着林殊转圈圈：「听好了殊宝，不管你还记不记得，一定要认真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林殊伸出手，让它落在自己的掌心，而后认真地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突如其来，却能看见自己的小家伙莫名的产生了信任感。
仿佛他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一样。
「主位面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能量波动，很多子系统因为短暂的能量亏空，被小世界的规则察觉到后迅速吞噬，也因此触发了主系统的保护机制。
当时为了保证宿主和系统的安全，仅剩的一部分能量用来维持你们的存在，而我们只能被强制回收。
但直到现在那边都没有找到问题的源头。连主神都被迫进入休眠，所以林殊，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一种是你现在就跟我离开，回到主位面，另外一种——」
001的语速很快，它看着自己的宿主，面露不舍。
「我会用自己的能量重置这个世界，但前提是，你会忘记此前所有的一切，作为这个世界的林殊，永永远远生活在这里。」
林殊缓慢眨了眨眼，他下意识看向边上的男人。
「我跟他以前是不是...恋人？」
001凑到他脸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是，你们很相爱。」
林殊抱住它，这个系统小小的一团，身体却很温暖，他低声说：「我好像有点想一直陪着他。」
「我明白了。」001伸出小触角抱抱他，低叹着，「很快你们就能再见面了。」
它缓缓浮至半空。
比刚才还要强烈的光芒骤然亮起来，一瞬间以系统为圆心迅速向周围扩散。
和阳光一样温暖。
虞知恒似有所感地停下动作。
界面的警报被故意关闭，001转头看向自己的宿主。
大抵是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温柔，林殊蓦然瞪圆眼，短暂的，像是记起了什么，他流着泪，摇头哽咽着：“不、不要...小巴...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