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月又冷又清, 沉沉的夜空就像是露了缝隙的棉被，缕缕银色的光辉从缝隙中透出来。
床上交叠的两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苏清涵眼睛一睁开的时候岑晞就感觉到了周围的气压骤降。
她点点头, 轻“嗯”了声。
苏清涵怔了会儿神，她裸露在外的肩头雪白得犹如刚被鲜奶浸泡过, 凉风从窗帘的缝隙中吹进来, 她打了个哆嗦, 拍拍压在她身上的岑晞，说：“你先下去。”
岑晞依言翻身到一旁, 后背靠在床头。她低眉看一眼不着一物的苏清涵, 怕她冷着, 双手抓着被子替她盖到肩头，手指不经意碰到苏清涵的柔软，岑晞眼皮一跳，慌忙解释, “不好意思, 不是故意的。”
苏清涵撑着胳膊微微起身, 挪到岑晞的怀里找了个相对舒适的位置靠着，语气温柔且细腻，“你就算是故意的也没事。”
独属于苏清涵的发香缱绻着往岑晞的鼻子里钻，她后背僵硬, 只能尽力托抱住苏清涵，心里却在告诫自己要克制。
苏清涵是一朵好看又迷人的玫瑰，可惜这朵玫瑰身上的刺太多, 她怕扎手。
岑晞只对正仰头看她的苏清涵轻轻一笑, 手指勾动她挺巧的鼻子。
苏清涵看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也没再追究, 只问道：“她找你做什么？”
话题转到正事上，岑晞也收敛了眼底的笑，声音低沉，“大概是为了她的儿子吧。”
苏清涵点点头，蒋燕美牺牲这么大好容易得偿所愿，她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能够提拔她儿子的机会。原本她父亲是有打算将公司的继承权交给她那个便宜弟弟的，可惜他不争气，只知道玩乐享受。烂摊子制造了一大堆，到头来还需要苏清涵跟在他后面收拾，苏父自然起了犹豫之心。
作为枕边人的蒋燕美感觉到了来自苏清涵的威胁，她怎会善罢甘休？
苏清涵料想到她会有动作，但没想到会从岑晞那儿下手。
“她有没有说什么威胁你的话？”苏清涵问。
“没有。”岑晞看卧室内被落地灯染成了浅淡的橘色，地毯上有一圈小小的光晕，她悠悠道：“只说想要与我合作。”
“与你合作？”苏清涵坐直身体与她面对面，被子被她提到脖颈处护着。
“嗯。”岑晞点头，“她说你父亲一直反对你和除了路婧彤以外的女人来往，我没有可以与你门当户对的家庭背景，是入不了你父亲的眼的。”
岑晞想到了蒋燕美见她的那天趾高气昂的模样，料想蒋燕美该是与苏清涵一样，以为岑晞接近苏清涵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想到了拿感情的事来跟她谈条件。
“你怎么回应的？”苏清涵很好奇岑晞的反应。
如何回应的？
岑晞眨眨眼睛，对于那天的表现，岑晞觉得是她演得最精湛的一次。尤其是在蒋燕美提到路婧彤时岑晞眼眶的微红，和咬唇时的隐忍。
“我不求清涵给我什么名分，我只希望能和她在一起，哪怕是地下情，我也愿意。”岑晞悲泣着，放在桌上的手指攥在掌心，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蒋燕美看到了，摆出一副善解人意又心疼的姿态来，“岑小姐，我理解你的苦衷。我和清涵她爸产生感情时，也曾想过忍辱负重。”
岑晞心里嗤笑，你们怎么能和我们相提并论？
苏清涵对路婧彤没有感情，路婧彤是在抛弃相处多年女友的情况下想要攀苏家的高枝才与苏清涵走到一起。她们几人之间就是错综复杂的藤蔓，越扯越乱。
不过岑晞也在心底鄙视了自己一番，她虽然是想要替姐姐整治路婧彤，但到底还是将无辜的苏清涵牵扯了进来。看苏清涵今晚对她的态度，颇有一副陷入感情漩涡的架势。
负罪感在心底激荡着，岑晞在面对苏清涵时也会愈来愈心虚。
“我没有给出答复，只说回去想想。”岑晞如实告知苏清涵，如此大事，关系到苏清涵的利益，她自然不能草率答应。
苏清涵凝神思索，空气里平静得犹如结了冰的湖面。良久，她才说：“答应她。”
“什么？”岑晞诧异地看她。
“我说，答应她。”苏清涵又重复了遍，迎上岑晞瞪大的眼睛，苏清涵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可能需要你多费些心力去对付她。我会在这段时间尽力疏远你，你在想我又没办法见到我的情况下去与她谈条件，她看你失魂落魄的模样，或许会理解为你是走投无路才答应她的条件。”
苏清涵长长叹了口气，“你或许不知道，近段时间我父亲逼我逼得很紧，路家对于我冷落路婧彤的事情很有意见。”
她揉揉头，牵起岑晞的手放到自己颊边轻蹭，“小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我也只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女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希望能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让我依靠，有一只温暖的手来抚慰我。”
苏清涵枕在岑晞的手上，汲取着独属于岑晞的温暖。她能感受到岑晞对已经对自己放下了些许戒备，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岑晞在面对蒋燕美时对她的维护。在岑晞看不到的地方，苏清涵轻轻阖眸，唇角边漾开的笑容像是一抹弧度浅浅的吻，甜甜的。
苏清涵想要利用这次机会，拴住一心想要逃跑的岑晞。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她面前示弱，让岑晞看到苏清涵最柔软的一面，从而激发出岑晞的保护欲。
她了解岑晞从小到大要强的性格，她看到过岑晞变成狰狞的小野兽一般将她姐姐护在身后保护的样子。
苏清涵猜测岑晞完全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今晚蒋燕美的事刚好给了她思路。
苏清涵难得小绵羊一样温顺在她怀里，岑晞立刻就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她们有着相似的家庭经历，苏清涵作为姐姐，担起了一切责任，她没有拉苏清瑶进深不见底的阴谋中，而是选择独当一面。
岑晞又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她抬手温柔抚摸苏清涵柔软的秀发，一下一下，安抚她，“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蒋燕美那边的情况，我也会随时向你报备。”
等到期待已久的答案，苏清涵缓缓抬起头，她冲岑晞莞尔一笑，问她：“真的吗？你真愿意陪着我？这条路远比你想象的要艰难。”
岑晞看苏清涵粉透的脸笑意满满，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她点头，道：“我愿意的，再难的路我也不怕。”她再次轻摸苏清涵的头，动作亲昵，“你知道的，我无所畏惧。”
“是，我当然知道。”压在苏清涵心底的那份担忧被岑晞三言两语挥散，她笑得更加舒然了，胳膊一伸便圈抱住岑晞的腰肢，挑着眉问她：“那······我们还要继续吗？”
岑晞低头看一眼苏清涵胸前的深深沟壑，轻咳一声，“继······续什jsg么？”
苏清涵轻抿唇，小样儿，又在跟她装糊涂。
不过这次她倒没有再气怒，只嗓音妖娆着反问：“你说呢？”
苏清涵身子一缩，便躲进了被窝，被子掩盖着嘴巴，只露出一对明媚的眸子看愣在床头的岑晞。
像是一朵任人采摘的依兰。
将房间内的灯光调暗，岑晞趴伏下来，在苏清涵的眼皮上印了一吻，而后是她的鼻尖，岑晞动作温柔，苏清涵只轻轻地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再等等吧。”细密的吻来到苏清涵的嘴角时，岑晞温声说：“我希望我们的第一次，是在我们完全只属于彼此的时候。你不再是谁名义上的女友，只是我喜欢的苏清涵。”
岑晞用的词是“喜欢”而不是“爱”，苏清涵眉心轻蹙一下，敏感得觉得岑晞的心思缜密，即便是配合她演戏，也会尽可能斟酌措词，投给她的感情，不深不浅地飘荡在湖心，又让人摸不着看不透。
“嗯，好，答应你。”苏清涵思量再三，下颌一抬，便也给岑晞回了一个吻，“只是到那个时候，记得你还欠我一次，不许逃避。”
“嗯。”感受到苏清涵虔诚的吻，岑晞眼眶内波澜闪烁，绷紧的心弦有了片刻的松动，“夜深了，快睡吧。”
岑晞褪去睡衣，只着一件白色的单衣躺进被窝，苏清涵挪过来，两人自然地相拥在一起。
岑晞抱着怀里的柔软，真切感受着苏清涵跳动的心脏，万千复杂心绪纠缠在一起，她眉头紧锁。
苏清涵与路婧彤彻底分开的那天，她和苏清涵，还有必要继续维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吗？
苏清涵说她欠她一次，可真要让岑晞还，她竟然有点后怕。
在岑晞看来，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她不相信爱情，却把第一次看得很重，总要有感情基础，才能付出吧？
岑晞撑着疲惫的眼皮陷入解不开的矛盾中，困意涌上来时她重重地叹息一声。
怀里的苏清涵听到了，微阖的眼皮颤动两下，她静静听着头顶的呼吸一点点变得均匀而渐轻。苏清涵缓缓仰起头，手指情不自禁抚摸到岑晞皱成一条小渠的眉心，轻轻摩挲。
和她在一起就这么累吗？连睡着时也要皱着眉，睡不安稳。
苏清涵心疼她，却又舍不得放她离开。只抱紧了岑晞的后背，安慰自己。
岑晞只是没有认清自己的心，刚刚她不是也答应会陪着她了吗？
尽管苏清涵略施小计，可足以见得岑晞对她不是铁石心肠。其实如果岑晞真要跟她耍起横来，苏清涵还真无计可施。
岑晞的小吊衫弧度开到胸前，苏清涵借着微弱的光线，脸轻轻凑过去，在岑晞白皙的胸口深深一吻，才阖眸安心入睡。
梦里有她，还有喜欢与她嬉闹的岑晞，她们荡舟水面，看矗立在洱海中央的心形水杉，红得耀眼夺目。
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是风情。
第二天岑晞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阳光被厚厚的窗帘遮挡。岑晞困意正浓，手在床头乱摸一通，才摸到手机，她刚应了一声，听筒里就传来苏清瑶急促的声音。
“漂亮姐姐，岑老师在舞蹈房晕倒了，我刚送她到市人民医院，你现在能赶过来吗？”
听闻姐姐出事，岑晞猛地坐起来，还在沉睡中的苏清涵揉揉惺忪的眼睛，扶着岑晞的胳膊坐起身。
“我现在赶过去，麻烦你帮我照看下我姐。”岑晞边说边找寻着衣服，一旁的苏清涵看她手忙脚乱，披了件睡袍赤着脚下床帮她捡起掉到地毯上的衣服，递给她。
“发生什么事了？”苏清涵问。
岑晞接过衣服就往身上套，神色紧张，“我姐晕倒了，正在医院，我要去看看她。”
“我姐很久没出现这种情况了。”岑晞愁眉不展。
苏清涵走过去安慰她，“别担心，也许是过渡劳累呢？”
“刚刚那电话是谁打的？”苏清涵趁岑晞洗漱的时候找了套衣服换上，追着她走到卫生间。
岑晞刷牙的动作顿了顿，迟疑地回她，“你妹妹，她现在跟我姐学习舞蹈。”
苏清瑶跟着岑宛学习舞蹈的事前段时间苏清涵已经知悉。这会儿从岑晞口中得知她并不觉得惊讶。
苏清涵双手抱臂靠着门框，在岑晞洗完脸后她才走到洗手台前洗漱。岑晞冲出门时，苏清涵喊住她，“我送你去医院吧，这个点高峰期，不太好打车。”
“嗯，好。”岑晞动作快，收拾妥当就坐在客厅灯苏清涵。两人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开车往医院赶。
医院排队进地下车库的车辆很多，苏清涵余光注意到如坐针毡的岑晞，道：“你先下车进去看看你姐的情况，我停好车去找你们。”
“嗯，好。”岑晞推门下车，车流被堵得水泄不通。岑晞临走前绕到驾驶座的位置，敲了敲车窗。
苏清涵降下窗玻璃，问：“怎么了？”
岑晞抿紧唇，手探进去握住苏清涵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清涵，谢谢你。”
苏清涵轻笑，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宠溺道：“傻瓜，跟我也要这么客气吗？”
见岑晞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清涵催促她，“快去吧，有情况告诉我一声。”
岑晞点头后转身跑远，苏清涵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心里更加认定了岑晞。
岑晞是个会真心把在乎的人捧在手心里疼的人，从接到岑宛晕倒的消息开始，岑晞就一直紧绷着神经。路上车堵，她心急如焚，但看向苏清涵时却没有说出催促的话，反倒是安慰她说：“慢点开，不着急，安全要紧。”
苏清涵感动岑晞在细微处的体贴，那种细腻感就像是流淌在蛋糕胚上的爆浆，绵密地渗透到蛋糕的每一寸。
苏清涵舌尖探出来舔舔唇瓣，仿佛尝到了蛋糕甜腻的味道。
车子好容易进入车库，苏清涵找了个空位停好车，拿起包就往电梯口跑。
进入电梯的时候，岑晞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在急诊楼12楼，苏清涵走出电梯后又问了些工作人员才找到急诊楼的入口。
在医院苏清涵有认识的熟人，她打了通电话联系到岑宛的主治医师，了解到岑宛是在清晨五点送到医院的，五个小时已经过去，现在已经转到普通病房。
医生告诉苏清涵，岑宛是因为血管舒缩障碍导致的晕厥，她拿着岑宛的报告单往病房的方向走。每间病房门口都挂有门号，苏清涵一间间找，直到看到苏清瑶的身影，看她依依不舍地关门，神情恹恹地杵在门口，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让苏清涵心生疑惑。
“瑶瑶。”苏清涵冲妹妹喊了声。
苏清瑶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与苏清涵对视上时，她眼底一阵慌乱，低垂着头愣在原地。
病房的门嵌着一条细长的玻璃，苏清涵担心自己过去会被里面的人看到，只冲怔楞中的妹妹招手，“过来。”
苏清瑶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步步挪到苏清涵跟前，无精打采地喊了声，“姐。”
她唇瓣上起了一层白皮，有龟裂的迹象。苏清涵看着心疼，无奈叹息一声，问她：“你一直陪在这儿？”
“嗯。”苏清瑶点点头，看苏清涵手心里攥着的一沓报告单，担心地问：“姐，岑老师不会有事吧？”
“我拿到了她的诊断报告，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苏清涵安抚她，她看了眼远处的病房，问：“岑晞进去了？”
苏清瑶失落地点头，“嗯，进去了。”
岑晞一到，岑宛就催促她离开。原本苏清瑶还想留下来照顾她的，可惜岑宛不愿意，她也不能强人所难。
“吃饭了吗？”
“没胃口。”
“那也要吃点东西。”苏清涵拽着她走出急诊楼，穿过马路来到一家早餐店。
苏清涵拿了两张餐盘，一张装她和苏清瑶的餐食，一张用来打包。一旁的苏清瑶看姐姐一碟一碟的菜品往餐盘里放，诧异地问：“姐，要吃这么多吗？”
“我来买单，你先去给岑老师送一份。”苏清涵边说边将打包好的两份红豆核桃粥往打包袋子里放，还有两个肉饼，几样小菜搭配着。
“岑老师吃过早餐了，我在医院食堂里给她买的。”苏清瑶解释说。
苏清涵提着打包袋转过身，目光注视着手里热气腾腾的早餐，她想起到现在还饿着肚子的岑晞，将早餐塞到苏清瑶的手里，说：“吃过了你也送去，食堂里的饭怎么会好吃呢？”
手里沉甸甸的，苏清瑶看姐姐对岑宛如此上心，试探着问：jsg“姐，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吧？”
她心里想的是希望姐姐能给岑宛留个好印象，日后相处起来也不至于尴尬。
苏清涵果断拒绝，不自然地解释，“我不去了，我们的早餐还没吃呢。你快去，我找个空位等你。”
餐厅内人来人往，苏清涵用汤勺搅拌着碗里的米粥，热气滚滚。约莫十分钟后，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她拿起来查看，是岑晞的信息。
【我姐姐醒了，没有大碍。】
苏清涵敲击着屏幕时岑晞又发来一条信息：【红豆粥好喝，很甜。】
苏清涵对着手机轻笑，输入了一行字过去；【好喝就多喝点，照顾病人需要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