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芽家吃饭的氛围不错, 虽然大家长对舒池不太满意,也没一直绷着脸。
加上舒池很少说话,基本就是丁芽和丁树青大过年也要在饭桌上斗嘴, 相差那么多岁也能捡出小时候的破事出来嘲笑。
只不过丁树青的事迹更多, 加上有一个起哄的赵秋浦。
丁珍亦小朋友更是气氛组担纲,在背景音是喜庆的春晚下,也算其乐融融。
杨婕对舒池做丁芽的朋友很满意, 做女朋友很不满意, 但还是问了几句舒池家里的事。
舒池都一一答了。
她的神情看上去没刚进门那么拘谨,一边回答一边还要给丁芽夹菜。
丁芽没半点不好意思,杨婕都差点以为自己女儿生活不能自理了。
丁树青对舒池实在没什么恶感。
大概是丁芽太早和丁树青坦白, 现在丁树青看舒池只觉得对方头顶老实人的光环,而自己妹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是骗子。
爱情骗子, 这都能给她带回家, 这个叫舒池的脾气也还不错。
也可能是自己老婆就是网恋来的, 丁树青也知道不容易,在饭桌上还给舒池挡了父亲有些尖锐的问题。
舒池看了丁树青两眼, 直到饭吃完, 她打算洗碗被拦住。
小朋友要出去买烟花, 丁树青叫了声舒池, “你和我去买吧。”
在给杨婕做手部护理的丁芽抬眼,丁树青正好看过来:“放心。”
丁芽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我哥最好了。”
舒池点点头。
春节的小县城反而是最热闹的,很多人吃完了饭都出来溜达, 只不过还开门的店铺比较少。
舒池跟丁树青一前一后下楼, 问:“要开车吗?”
男人裹着厚实的羽绒服, 穿着一双居家的毛线拖鞋,“没事, 走到路口就到了。”
路上还有小孩在撒欢,现在城区都禁静止燃放烟花爆竹,小的烟花棒倒是没事。
摔炮更是小盒,舒池没走几步路就看到小孩在玩,噼里啪啦的。
丁树青手插在衣兜里,活像要被这春节的十里寒风懂得瑟瑟发抖。
本来和舒池差不多高都被他佝偻得矮了一截儿,委实没有娘家人的气势,更没有工作时的人模狗样。
他瞄了眼身边的女人,舒池外套都没穿,她活像不怕冷一样,还露着脖子,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回消息。
今天不少微信群都在发红包,舒池被疯狂艾特要出来发红包。
丁树青问:“你喜欢丁芽哪里?”
丁芽爸妈的家在主城区的老校区,外面的街道都有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味。
新规划就在原样的基础上修缮,算是给乏善可陈的游客一点赏光的地方。
舒池把手机揣回兜里,盯着脚下红红绿绿的人行道砖,认真地说:“漂亮。”
丁树青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句,正好张嘴的时候一口冷风灌进来,把他的话呛得四分五裂。
舒池关切地问:“哥你没事吧?”
丁树青摆手,“没了吗?”
舒池想了想,诚恳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本来就长了一张还算凶的脸,此刻不知道为什么让丁树青有种外地上门招婿的风味。
丁树青叹了口气,挠了挠自己的下巴,“那什么,我妹挺能折腾的吧?”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带对舒池回来是丁芽的主意。
就冲舒池在饭桌上对丁芽百依百顺的样,丁树青可想而知平时这疯丫头是怎么作的了。
也就前段时间消沉了一会,发一些伤春悲秋的屏蔽爸妈的朋友圈,搞得她嫂子都来问是不是分手了。
丁树青去问丁芽,才知道丁芽真的翻车了,舒池都跑了,也不知道怎么追回来的。
丁树青悲哀地想,在谈恋爱和搞定父母上,自己好像都不如这个妹妹。
他和爸妈的观点不一样,一般来说相亲初筛的都是这些划出来的条件。
但是感情不一样,感情甚至不需要门槛,人类只有在这方面无师自通。
舒池:“还好。”
她想到丁芽,还是会下意识的想笑。
之前她想过很多,自己和丁芽可能矛盾很多,自身的,家庭的。
舒池始终很难跨过自己这一关,她可以对丁芽很好,却依然畏惧丁芽仍然有更好的选择。
喜欢反而成了最不需要质疑的事情。
想对一个人好,想和她靠近,想和她做快乐的事情,就是喜欢。
但成年人的喜欢有很多附加选项,是舒池这么多年漂泊得出的结论,那些条条框框直接让她与优质无关。
像是杂质。
丁树青想到从前,开口说:“她那年去找你,我以为她彻底死心了,也没再问过。”
丁树青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
舒池反而有些惊讶,“你知道?”
丁树青点头,丁家兄妹站在一起乍看不太相像,但舒池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是一样的。
“这家伙当时玩电脑玩得飞起,不想知道都难。”
丁树青有些无奈,“我知道她骗我有事,跟着坐车去的。”
“不过具体我也没看到,就看她没过多久又一个人回了,一天赶路,把我累死。”
那天的面馆,丁芽一颗心少女破碎,丁树青直接累成了狗,“没想到你俩这么多年了。”
舒池:“我也没想到。”
外面很冷,丁树青吸了一口气说:“我妹妹刚出生的时候不太好,废了好大的劲才养大的,全家都宠着。”
舒池点点头:“看得出来。”
丁树青:“身体健康,成绩好不好无所谓,读完大学出来回来上班,眼皮底下看着,再找个好的对象结婚,也就差不多了。”
这是一般人设想的普通人生,已经远超很多人了,舒池连一半都实现不了。
想到丁芽小时候,丁树青又笑了一声:“但她就是喜欢和家里对着干,不肯回家,非要在荆市,问她为什么,又说喜欢水乡。”
舒池的心一紧,当年她和丁芽在网上聊天,也聊到这个。
舒池喜欢水乡,因为她家的风湿热腥咸,实在称不上惬意。
丁芽那时候说我也想去。
所以她们在荆市相遇,其实也有当年的约定作祟,即便失去联系,冥冥中好像也有红绳拴着一般。
“拗不过她的。”丁树青感叹了一句。
他的拖鞋哒哒的,走得特别随意,“我也知道你不容易,不过丁芽花钱大手大脚,对未来有没有考量,从来都是走一步算一步。”
“爸妈总有老去的一天,我也不能保证我这工作每天熬得能一直保持健康。”
大年夜合家欢,路边的公交车站牌的屏幕放着喜庆的广告。
头一次有人如此语重心长地和舒池聊家庭。
舒清自己过得一团糟,人到中年放手一搏,反而心态更年轻,舒池和姐姐相处,总觉得自己才像姐姐。
“结婚就是让家里父母安心。”
丁树青自己也接过离婚诉讼的委托,结婚的理由可能屈指可数,离婚的理由却很多很多,归根结底就是过不下去了。
他问:“你们现在还年轻,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
舒池知道不用她回答,丁树青只是敲打一下,“不过异性恋结婚也没差,这种事也不分性别。”
他还能自问自答,仿佛想得很开,“我结婚的时候我妈说总算完成任务了。”
丁树青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谁给她的任务,当时我问那丁芽呢。”
“当年我妈说以后再说,妹妹嘛,总是与众不同的。”
丁树青在小店买了好多小孩玩的烟花,走回去的路上还嘀咕了一句:“每次要我给她擦屁股,爸妈那边又要我去做工作。”
他看舒池默不作声,也知道她这人的个性,“不用太担心,我爸妈一时半会总是不肯松口的。”
他乐呵呵的,“别说你俩了,就算男的和女的,他们也能扒拉出千万种不同意的理由。”
丁树青结婚也很多年了,和老婆感情一直很好,“父母有时候要求高,会忘记自己的婚姻也有要磨合的地方。”
他推了推眼镜,“你和丁芽在一起也不要太惯着她。”
舒池点头又摇头:“那有点难。”
丁树青笑出了声:“你俩之前是不是吵架来着?还是丁芽露馅,把你气走了?”
舒池没想到丁树青连这个也知道,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挺好的,保持这种效果,丁芽很容易上天,偶尔要把她拉下来。”
丁树青站在娘家人的角度觉得妹妹有人宠着挺好,但要走一辈子的感情不可能一成不变,偶尔也本末倒置,需要一些双向的包容。
他对妹妹很有信心。
买东西没花多少时间,从小区往单元楼走的时候舒池喊了声大哥。
她也没犹豫,“我会对她好的。”
丁树青:“这我知道,你要让她也对你好。”
丁芽向来不缺对她好的人,亲哥很懂这丫头的自私,能让自私的人豁出去的,才是那个人。
舒池笑了笑:“那肯定的。”
这一步步乍看都是丁芽要求舒池做的,可也是舒池想要的。
舒池想要丁芽的豁出去,丁芽跟扔了炸弹一样,就差把自己炸了。
这让舒池怎么不感动,只不过她尚且还有需要克服的东西。
还没走到单元楼,一个人影就跑了过来。
小区的绿化很好,过年挂的灯笼在风中颤巍巍的,却和万家灯火的喧嚣融为一体。
红光映在地上,灯影也晃晃悠悠,像是舒池此刻恍如被风吹皱的心。
丁芽跑过来,声音很响亮:“就去街口买东西还能买那么久,哥你不会欺负她了吧!”
丁树青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刚才在舒池面前摆出的哥哥谱荡然无存,“欺负个毛,你看舒池的样我打得过她?也只有你能欺负了。”
可能干那行的嘴皮子也遛,也可能是丁树青讲得太直白,丁芽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站在舒池面前,抬眼看着舒池疑惑地问:“我欺负你了么?”
舒池配合地摇头。
丁树青拎着塑料袋狠狠地上楼了。
外面有风,也有好几户放春晚的声音飘出来。
丁芽随便裹了件外套就下来了,这才发现是舒池的,她嗔了句:“你出门不穿外套啊,你看我哥跟狗熊一样。”
舒池微微弯腰,抱住了丁芽,把自己埋进了丁芽肩窝。
她嗅了一口丁芽身上的香气,鼻尖蹭了蹭丁芽的温热的肌肤。
丁芽很痒,笑着骂了句:“你是狗啊?”
舒池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闷闷的,"你不是一直这么觉得的吗?"
丁芽笑了一声,刚要推开人,又被舒池搂住腰,披着的衣服被舒池拿走。
外套兜头,把那红光挡在了外面,树影朦胧下,两个人被遮住,在黑暗又暧昧的空间里,舒池亲了丁芽一口。
点到为止的那种。
丁芽却拉住她手,嗲着嗓音说:“再亲一口。”
舒池的笑漏出几分,被丁芽掐了一下,却不料丁芽缠了上来。
丁芽喘着气:“今晚我和你去酒店好不好啊?”
舒池把衣服给丁芽裹上,然后拉着人上楼,刚才丁树青还让她回去打牌。
“不好。”
丁芽:“你不爱我了。”
舒池:“那是你不爱我了。”
她认真地反驳,又补了个理由——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