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 大梁盛京的天气正式热起来。
端午在即,宫内上下都忙着准备过节的东西,热闹一片。
这半个月来,帝后关系缓和。
卫若漓日日出入璇玑殿, 有了师泱那一晚的主动, 两人这半个月来, 相处也还算融洽。
璇玑殿内的暗卫, 每日也还是照常向卫若漓汇报,师泱每日的行踪起卧。
这半个月来,卫若漓派人监视她,意图抓出她不经意间的破绽和伪装, 可这么久过去了, 师泱什么暗中的行动也没有,卫若漓也开始相信, 师泱是真的失忆了。
纵然什么也没有做, 可又似乎一直都在忙。她开始自己学着下厨, 做各式各样的吃食点心, 每日不厌其烦地送至太元殿的书房。
下了朝, 人总会第一时间在书房里等着她。她批阅奏折,师泱就坐在一旁, 和她不停地讲着自己一天遇到的事情, 不管大的小的, 师泱全都会和她分享。
给她研墨,泡茶,午膳后小憩, 也要抱着她一起躺在床上。
似乎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卫若漓也逐渐沉浸在这样简单的温馨之中。
她甚至真的期望, 师泱是真的失忆了,也永远不要再想起来。
她习惯于身边有师泱的存在,哪一天,耳畔边没有她叽叽喳喳的声音,甚至会觉得不自在。
早晨五更天早朝,师泱那时还在睡梦中,卫若漓看着身旁躺着的熟睡面容,甚至会想就做个昏君,从此君王不早朝。
早朝不过两个时辰,可她却如坐针毡,满脑子里都是师泱,想着快快结束去见她,想她今日会给她做什么样的吃食,想她又有哪些趣事与她分享,想她柔软的唇瓣,想她温软馨香的身体……
她从未觉得,像现在这样悠闲。
从前她们也有温馨的时刻,可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她拥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师泱。
没有算计,没有仇恨,忘记从前一切,就沉浸在那个自己为她编织的那个谎言里,她们是年少青梅,感情深厚,彼此是这个世上最亲密也是最重要的人。
她也期盼着,这个美好的梦,永远都不会醒来。
初三这日,奉天殿内朝事比以往多了些,一直到了将近午时才散。
卫若漓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匆匆出了大殿,人还未走到二门,就听见身后宫女回禀说:“娘娘今日没有过来。”
卫若漓一愣,转过头来去看她,问:“怎么了?”
那宫女说:“娘娘今晨去池塘摘菱角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由春姐姐打发我来,叫我在这里等着陛下,告诉您一声。”
卫若漓一听师泱受伤,来不及换衣裳,抬手就摘掉了头上的朝冠,只身就往璇玑殿赶过去。
人刚走到璇玑殿,就看见下人站了一院子,裴嫣也在殿内,师泱坐在床沿上,裤腿直撸到膝盖上,脚踝处红肿了一大片。
卫若漓皱起眉头,迈脚快步走过去,有些心疼地问:“怎么回事?好好的,脚怎么又受伤了?”
她回身去呵斥下人:“一个个该死的糊涂东西,都是怎么伺候娘娘的?!”
师泱的脚受了多回的伤,现如今只能将将走走路,连快走都不能够,更别提跑之类的大动作,骨头上的伤,需要细养,二三年也不见得能好。
所以卫若漓听见师泱的脚受伤,一下又急又气,将火全都发在了下人身上。
师泱叫住她:“没有事阿漓,我不过轻轻地崴了一下,裴嫣也说不妨事。和她们都没有关系,你不要生气。”
裴嫣见状,也忙应承着师泱的话,道:“陛下不用担心,娘娘的脚不妨事,还用上回的药方子,早晚擦两回,两三天也就好了。”
卫若漓这才放下心来,她走过去,迈上脚踏在床边坐下来,低头看她的脚踝,白皙的脚面上微微发红发黑,上回的伤还有些许未散的乌沉淤青,曾经一双玉颜色的双足,如今一次又一次伤痕累累。
其实和下人又有什么相关,师泱身上大部分的伤,都是她造成的。
密室之中,她废了她的武功,没有会比她清楚,一个要强的人,被废去内力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和常人体质没有分别,甚至于多年养尊处优,体质比常人更加不如。
卫若漓忽然有些愧疚,她抬头看她,眼中有心疼,温声问她:“疼不疼?”
师泱双手扶着膝盖,看见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温柔与怜惜,有片刻的恍惚,她牵了牵唇角,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卫若漓转头从由春手里托着的漆盘内拿起药瓶子,道:“都下去吧,朕给皇后上药。”
由春会意,和裴嫣两人一起出了大殿,只留了她们二人留在内殿。
这些天来,卫若漓事无巨细地对公主好,比之从前在南玥重华宫的时候,还要好上十分。
她也能看得出来,卫若漓心里是有公主的。
从前两人之间伤害太多,如今一场失忆,将一切都抹去重新开始。
或许,这样也是最好的结局。
殿内,卫若漓坐在床边,拿着药瓶子倒在掌心里,微微搓热了,然后按在师泱的脚踝上,手指刚碰上,师泱忽然倒吸了口气。
卫若漓抬头看她,看她唇色有些淡,她拧起眉问她:“很疼,是不是?”
师泱被那道疼痛占据了所有的理智和感受,她忍着后背的细汗,抿着唇看向眼前的人,努力牵起一抹笑容,说:“还好,如果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卫若漓轻笑,淡声说了句贫嘴,继续低头替她上药。
卫若漓微微用了内力,将药融化了揉进肌理里,渐渐的,师泱感受到脚踝上一片热辣辣的,从骨子里一道热意涌出来,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卫若漓拿了纱布替她缠上,整个脚裹得大粽子一样。
师泱抱着腿低头看了看,嘟囔说:“这样是不是不能走路了?”
卫若漓替她裹好系了结,拿起剪刀剪掉布带子,一边抬头问她:“你又要上哪儿?”
师泱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说:“后日就是端午了,我听由春说,宫外很热闹,我想出去。”
卫若漓微怔,她自到大梁以后,除去那一回杀范青之后,就一直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的控制。
她怕她出现意外,又或者打破现有的平衡。
“宫里也热闹,沁芳阁里搭了戏台子,咱们一处儿伴着,不好么?”卫若漓温声道。
师泱咬着唇迟迟不语,半晌才开口道:“看戏实在是没有意思,那些大戏,我这些天来看了许多,早就看腻了。其实,我脚上的伤不严重的,也就当时有些疼,现在就不疼了,不信你看。”说着她就要扶着床架子,下床走给卫若漓看。
卫若漓忙扶着制止她,“不许动,坐好了。”
师泱抿了下唇,被她按回了床榻上,她垂着长睫,低声细细地说:“宫外有赛龙舟,还有庙会,人山人海的,还有许多吃食,由春说有艾草糯米团子,是豆沙馅的……”
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低。
卫若漓会意,勾起唇瓣无声地笑。
她爱吃甜食,这一点,和从前倒没有变。
卫若漓松了口,笑着答应她:“那我们就后日再说,你要是能走,我就带你出去。”
师泱眼睛一亮,欣喜地问她:“真的么?”
卫若漓笑着点头,道:“真的,前提是你脚伤无碍。”
“无碍,现在就无碍。”师泱高兴地朝她张手,“你抱抱我。”
卫若漓牵唇,笑着就将她接了满怀。
天气渐热,她满头都是潮湿的汗意,额角细碎的发丝,湿润沾在那里有些黏腻,卫若漓伸手勾了勾,将那发丝拢在她耳后,用拇指细细描摹她细长的眉梢。
一遍一遍,爱不释手。
师泱打了个呵欠,眼眶里盈满湿润。
卫若漓瞧见,问她:“困么?”
师泱唔了声,嗫嚅说:“今天起得早,天一亮我就去了池塘摘菱角。”
如今天亮的早,算算时辰,昨晚又折腾得太晚,她睡的是不够。
卫若漓轻笑,“那我陪你睡一会。”
师泱轻怔,她看了看外头的日头,抬起头问她:“晌午了,还没有用午膳,你不饿么?”
卫若漓眼睛里噙着笑意,她满心只有一个师泱,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低头就要去亲吻她的唇瓣,低低说着:“吃你就够了。”
猝不及防的湿吻爬上来,师泱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她推搡着她的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上的人就压上来,与此同时,床两旁的铜钩被扯下来,湖色的帷幔瀑布一样泻下来,遮住内里所有春光。
白日宣淫,是师泱从前常会逼迫卫若漓做的事情。
彼此的身体敏感,彼此全都了如指掌。
卫若漓亲吻吸吮她的唇瓣,将她的唇瓣吻得逐渐发麻,才放开她。她双手环在卫若漓的脖颈上,卫若漓忽然撑起身子来看她,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问:“泱泱,你爱我么?”
师泱愣了下,神色有片刻的恍惚。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话,从前卫若漓问过无数遍,她也从未迟疑地告诉她:她爱她,她爱阿漓。
欢好爱意的话说得多了,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分不清,那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假。
她需要卫若漓的时候,只要招招手,她就会是她最乖巧的宠物。
她会乖乖地爬过来,任她折辱。在她面前,她也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爱么,或许有,不然她也不会将她留在身边那么多年。
有时候她也想,如果卫若漓没有背叛她,她们还像从前那样,重华宫便是她们恣意的天地,又该有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什么也没有。
师泱收起迷乱的思绪,她抿起唇瓣,绽放出最美的笑容,并未回答她的话,伸手就将身上的人捞下来,仰头主动地吻上她的唇。
帷幔荡漾,春色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