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稻妻境内归属于鸣神大社的那株神樱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人们看见它,就像它曾于千百年前就屹立于此处般,坦然接受了这棵成为鸣神大社象征的神樱树。
人眼难以察觉这树的枝叶维系着时间与命运,树的根部穿透时间与空间。
它出现于此,或许是为了等待过去、现在、未来的某位来客,与它处于一致的时间缝隙。
但绝不会是面前的这位隐藏真正面目的胆小鬼。
神夜的话显然刺痛了他,令疯狂碎片怒不可遏。
“不…绝不会有人知道那个,你究竟是谁?!”疯狂碎片宛如狂犬到处乱吠,“你是不是掌握了那股力量,你偷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怨憎情绪浓稠流淌,向上腐蚀了他的理智,“你才是卑鄙的偷窃者!”
神夜看着他,却像是在看一个笑话,缓缓地、散兵身侧浮现出一团紫色雾气。
在场众人视线齐齐移转,雾气聚合,逐渐凝聚成一道影子。
神夜从中走出。
他的面貌并未产生多大变化,垂下的视线带着些许怜悯,而这细微的情绪刺痛了疯狂碎片敏感脆弱的心。
“当我顺遂你们的意图,完成你们一直想让我去做的,可现在你们却说我是偷窃者,”神夜眯起眼,眼中极快流过一丝嘲讽,“不觉得很可笑吗?”
散兵脚步一动,就与神夜站在一处,提供无声的支持。
神夜轻轻笑了下示意人偶自己没有问题,转而面向仍旧愤懑不堪的疯狂碎片。
“你在生气,在愤怒,是因为即将到手的魔神力量被你从不放在眼中的蝼蚁夺走,还是因为从头到尾你的打算都落成了一场空?”
“你!”疯狂碎片怒斥出声。
神夜顶着碎片想要将他撕了的视线,仍自顾自道,“我的记忆很散乱,大概也是你们的手笔,既想让我回到意识群体补足‘丹塔利安’的魔神意识,又不想让我知晓一切,打乱所有可能直通终点的关键节点。”
话说一半他抬起眼,定定望着色厉内荏、毫不自知面上流露出些许慌张的疯狂碎片,“怎么?现在听见我说这些才开始着急了?”
散兵抬手,挡下神夜脸侧袭击而来的两枚锥钉,捏散成湮粉。
顺着两枚锥钉的轨迹看去,一言不发就出手的人正是多托雷。
散兵嗤笑,双眼冷漠,“你还是一样上不得台面,阴沟里的老鼠,多托雷。”
戴奇诡面具的蓝发男人只微微勾唇,坦然收手回身,饶有兴致道,“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这样的小东西都接不住的话,未免就有些让人失望了。”
摁住想要说些什么的神夜,散兵将他向对面的疯狂碎片轻轻推了一把。
“去吧。”他望着神夜,手掌搭在他的后背,“至于捣乱的虫豸,我会清理干净。”
他如黑暗之地的一轮紫色太阳,从天空迅疾坠落,落点直指地面单一的多托雷。
神夜并不担心散兵会落于下风,继承了绝大多数魔神力量的人偶此刻几乎比肩神明。
而且在黑暗之地——‘丹塔利安’的主场,纵使初次接受魔神的力量难以如臂指使,但散兵会在这里得到最大程度的加持。
肉眼不可见的信仰之力正源源不断从跪伏在地面上的黑暗之地遗民身上浮出,细弱却坚定地飘向散兵的方向。
看见这一幕的不仅有神夜,怒不可遏的疯狂碎片同样目睹,只不过对它来说着更像是负面意义上的刺激。
当即就要尾随冲向散兵落地的方向,神夜不轻不重移了一步,挡在它的必经之路上,
疯狂碎片紧急抬头,这才发觉神夜身上也同样拥有信仰之力加持的痕迹。
“不!怎么可能!凭什么你能够得到!”疯狂碎片不可置信,周身红雾凝缩成同样的一个人形,“你不过是一抹微不足道的意识——”
“微不足道的一抹意识,对吧?”
神夜不急不慌接上它的话,挑高眉反问道,“既然我这么微不足道的一抹意识都能接收到信仰之力,那为什么,作为与‘丹塔利安’最为密切的疯狂碎片的你,却什么都没有呢?”
“你真的来自于丹塔利安吗?”
神夜的话像一记冰锥,砸在红雾凝缩成的人形心里,遍体发寒。
此刻再看神夜,全无那股愚昧无知、柔弱可欺的迟钝劲儿。
神夜手指轻轻拨动,一团紫色的雾气就从他的身体中飞出,漂浮在他与红雾之中。
手指飞快扯动着紫色雾气,神夜似是十分疑惑,“从始至终,我都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要取代‘丹塔利安’呢?”
“如果我们都来自于祂,那也不过就是再一次成为祂,最终结果都是成为魔神,和你想要的又有什么分别。”神夜语气十分认真,继续陈述道,
“我不想做丹塔利安,对魔神的力量没有丝毫期盼,我只想成为我自己。”
“但是你却不断强调着要取代祂,甚至与人类合谋造神计划。”他话语微停,红雾直扑而来,看起来极度不愿继续听下去,神夜并不打算继续纵容它。
扯动许久的紫色雾气被他捏成一团实体,手一扔砸向来势汹汹的红雾,它神夜轻飘飘的反击不屑一顾,下一刻,实体紫雾甫一接触红雾本体,竟如嵌针般直接摁下将它死死定在原地。
红雾难以移动分毫。
“我的话还没有说话,”神夜收回手,慢慢吞吞道,“你最好安静一点。”
话音一落,从神夜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重气压,直冲天际,荡开数层卷积云,风压过大,掀飞无数乱石残迹。
跪伏在地上的黑暗之地遗民们一无所知,在他们头顶上,幽紫色的火焰隔绝沉重气压与风势,赫然是一片安全区域。
红雾悚然,如遇天敌般被死死压制。
眼见着气氛平静下来,神夜这才满意些许,慢慢收敛自己爆发的气势。
他掀起眼皮,话音泛冷,“……只有从最开始就不是魔神的家伙才会对属于魔神的力量暗中窥伺,因为不曾拥有所以直到彻底拥有前都保持着无尽的向往。”
“你想成为‘丹塔利安’,你想取代祂,你觊觎祂的力量,甚至扭曲自我也要成为祂。”神夜毫不留情,投来的视线在红雾看来就像是在看一场终于落下帷幕的闹剧,满是厌倦与烦闷。
“我差不多知道你是谁了。”微微扯了下嘴角,神夜垂下眼。
为什么红雾它尝试动用‘丹塔利安’的力量却失败,为什么它要与多托雷合谋才能获取魔神之力,又是为什么……它能自始至终都知晓一切。
除了已逝的‘丹塔利安’,存活至今的……还有那些被他庇护过的家伙。
活着的信徒跪伏在地上,死去的信徒飘浮在天上。
一切都已清晰明了。
“……卑劣的信仰。”神夜喃喃。
他慢慢伸出手,向着满脸惊惧、被揭开真实身份后再无先前嚣张狂傲姿态的红雾。
“你、你要做什么……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红雾中厉声嘶嚎,其内人影翻腾,眼见之下竟控制不住基本形态,隐隐有分散开来的倾向。
神夜手掌猛地攥紧,厉嚎一瞬终止。
摊开手掌,其上静静躺着一枚血红色的珠子,神夜捻起它,还能看见内里翻腾咆哮的红雾。
“我抹去不了你,只能将你封印在这里,”神夜望着珠子,自言自语道,“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这样你就不会出来给我增加麻烦。”
他向周遭看了一圈,走入最为残破的一处遗迹之中。
如入无人之境,神夜动作娴熟,弯下腰将这枚血色圆珠放在遗迹正中,一座神祠的祭台之上。
站在神祠风蚀的殿门前,巨大的丧钟轻微颤动,神夜看向前方,声音很快就融进嘈杂风声里。
“……真可怜。”
这是神夜给珠子中的红雾留下的最后批语。
神夜不再停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偌大神祠之中,一时仅剩下了祭台上的血色圆珠。
“红雾之主”、“疯狂碎片”、“丹塔利安的残骸”……诸如此类的名号,它有过很多。
即使此刻被封印在圆珠之中,它也仍旧维持着红雾之主的形态。
或许它曾有过那么一瞬想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但……已经来不及了。
背叛曾身为‘人类’的自己的代价,聚合魔神之怨憎、交付出狂热信仰的它们,彼此之间再也不可分割,汇聚成意识的洪流,连‘自我’也于其中消陨。
妄想取代魔神的狂信徒们,仅剩下唯一的执念,
——[成为神]。
成为伟大、无所不能的魔神,拥有无限、足以照亮黑暗之地的力量。
哪怕代价是被怨憎侵染,哪怕是背弃最初的信仰。
神夜离开遗迹,感知散兵此刻的方向,心念陡转,神夜身形原地一顿,化为轻薄的雾气消散,转瞬凝聚于散兵身边。
散兵若有所察,立即伸手一接,迅速带着神夜后撤,避开多托雷再度掷来的锥钉。
锥钉本体携带元素力,与散兵的元素力抵消,轰然炸开电流,滋鸣作响。
“结束了?”散兵未回头,只轻声询问,仍旧在堤防对面。
神夜嗯了声,从轻薄的雾气中一步跨出,望着挑起眉看着他显现出的身影的多托雷,“很棘手吗,阿奇?”
散兵紧盯戴面具的蓝发男人,“他的本体不在这里,只解决切片对他来说不疼不痒。”
不耐烦啧了声,散兵视线充满戾气,“……鬼蜮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