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您止步于此,请你停下。”
我重新拿出弓箭:“你会说话?”
“黑泥侵染着我,带来怒火夺走我的理智,破坏恐惧占据我全部思想。就算黑暗改变了我们的样貌,我们仍未失去语言与学习能力。请原谅,我并非你的敌人。”
“是吗?”我摆弄着手里的弓箭,计算剩下的路还需要多长时间:“你刚才主动攻击的我。”
“我……疼痛让我从那种状态中恢复理智,想起身处此地的缘由。你已到达巨渊,不要再向前了。”
“为什么?”
“这是王子大人的指示,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我转头就走。一个两个谜语或许足够有吸引力,但谜语太多,就同流浪汉长在身上的虱子,无所谓了。
“等等……”
“如果你只有这一句话,你知道阻止不了我。”
“是,你说得对,帕诺斯大人。”深渊法师站了起来,扔下手里的法杖。
失去漂浮高度的加持,当他脚踏实地站在我面前,我才发现这时他有多矮小。
“天灾、神迹、严重一些的疾病,对一切渺小的凡人而言世上存在太多无能为力的局面。
故国在眼前倾塌时,我们就丧失了为人的资格。
天空否定我们存在的正当和价值降下诅咒,使我们至今维持着自己都厌恶的丑陋。
在这片大地上,神的身影甚至抵达每一粒尘埃,世界没有我们的位置,而王子大人承诺给我们一种未来。
「帕诺斯大人,您早早洞悉了命运」。
就算你放弃了共同的未来我们也是一样的,我们理应站在一起,你不会也不能属于这个世界。遗忘是你为自己选择好的结局,一无所知的面对曾经会后悔的。
历史不断重复,真相早已面目全非,大地正在死去,不要……与深渊为敌。别去那里……抵……抵达……就是反抗……”
深渊法师矮小的身体不自然凝固,像正运作的机关被停在一样机械,头颅不自然低下,不论何时都紧紧贴在脸上的面具掉在地上,没人捡起。
嘈杂而明显的生命流动似风中残烛忽明忽暗,但这个过程很快结束,他不再低语,不再呢喃。
他在我眼前变成灰烬死去。
我不清楚没去死去的是敌人还是一个朋友,毕竟我们首先大打出手而后冷静也没产生信任。
他却为了说这一段话死去,以自我了解的方式。
或许我应该先问问他的名字,可他已经死了,这并无太大意义。
反抗,反抗谁?为了什么反抗?
理智已做出判断,该出发了,这样想着但脚下未动。我不太清楚为什么,我觉得悲哀吗?为那些话语,还是说因为目睹而沉闷起来的心情。
其实都不是,我只是在哀悼生命的流逝,就像对任何其他生命做的那样。
至于巨钉,我不会改变一开始的打算。
我没有多余的选择,坐以待毙迟早沦为某人的实验体,就像在蒙德那样。
过去如影随形,它不会因为你选择停下而怜悯让步,我必须前行。
剩下的路途还算顺利,至少没遇到什么魔物。唯一的麻烦在于前行通路过于隐秘,寻找耗费了大量时间。
来自天上的巨大钉柱散发着淡蓝光芒,充斥整个空间,我很远就注意到了。
看来那枚矿石用不上了。
这样想着,我向前两步,准备跳下去近距离研究研究。
钟离只说让我找到它,却并未告诉我找到后应该如何做。
“——还要本大爷说多少次我是来报恩又不是坏人,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走就不走,谁怕你。”
“老大!”
我:?
等等,我记得钟离好像说过层岩巨渊入口看守森严,深处属于机密场所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怎么还有其他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迎着巨钉光芒,我试图看清底下几人模样。显而易见失败了。
他们打扮的似乎有些眼熟,是谁来着……
漂浮生物的特征很容易对上,但她旁边那是……
红色的,烟绯吗?律法咨询师居然会出这种地方的差,她面前的人……
思索的小动作顿住,将那副打扮和回忆中的人对应起来后我转身就走。
夜兰怎么会在这里?
被她盘问解释很麻烦,如果她知道我的目标是巨钉大概在弄明白我的意图之前不会允许我再次靠近。
更要命的是她有这种权利。
下次出门一定要问问夜兰去哪儿了,就算问不出来也要弄明白大致方向,在这种地方重逢,我一点儿都感受不到喜悦。
层岩巨渊挖出来的空洞遍布矿石,我站的地方被人挖掘过,但矿石不知道因为粗心还是装不上留下许多,随意扔在地上。
转头准备躲开夜兰时没注意脚下,鞋后跟碰到枚石块儿,在地上滚了一圈。
我呼吸一滞。
正事还没解决,面前还有纠缠不休的外国人,回忆起堆积的公务,夜兰无意继续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刚准备开口说话,却被一声不同寻常的声响吸引。
石头滚动的声音不算小,封闭宽阔的空间又将这种声音再度放大。
方向、位置,她抬头,并没发现异常。
见夜兰神色有异,烟绯询问了一句,她低声说有人。然后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出动了。
地点已经确认,猎物逃不掉的。
夜兰本来想的是,如果看见的是人,就先控制起来审查,优先判断靠近这里的目的以及他的身份,再向玉京台提交进一步加强深处封印附近的看管。
如果是动物魔物,听说有一种东西能驱使动物记录下看到的,安全起见直接处理。
但等她追上目标——准确来说,对方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十分耐心的站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才察觉事情并不简单。
夜兰:“是你?”
弄出动静后我就没打算走了,她已经注意到了。
虽然夜兰说过她身体素质一般,但我觉得如果是追踪她捉住三个我都没有问题。
于是我开始现编理由,思考等会儿被捉到说什么比较合理。
夜兰:“你在这里做什么?”
“受人委托调查一件五百年前的事。”
她并未放下手中武器:“什么事能追溯到五百年前?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略过前面的问题,说自己最开始进入调查被千岩军拒绝,在周围一处废弃盗宝团营地偶然发现入口。
“妄为。”夜兰斥责道:“机密都敢伸手,这群人是时候整治一番了。”
她看向我:“你要调查什么事?”
“一个死在灾难中的无名者。家属希望我能带回去有用的信息,或者他的遗物。”
“这不可能。那种灾难没什么东西能完好五百年。”
“人心既有希望,总要试试。”
她盯着我看了半刻,似乎在判断可不可信,最后扔下一句:“跟上,别乱跑。”
听到她的回应后,我清楚她并未相信我说的话。
只是这里情势复杂,怕我在看不见的地方多做手脚,才带着我行动。
“先前你去稻妻的事,我需要一个合理解释。”
“来层岩巨渊前我在岩上茶室做了份报告,你回去就能看到。另外,事情详细经过必须面谈,但这里不是一个好环境。”
跟在夜兰身后,我看向越来越近的几人。
他们中有人什么都不能知情。
夜兰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追问下去。她和我看法一致,先将无关人士排除。
就算不情愿,路迟早要走到尽头。
对于我的到来,故交露出惊讶神色,而对面稻妻人则是满脸不解。
“喂,不是说不让闲杂人等接近吗,怎么还带了一个过来?”
夜兰:“他不算闲杂人等。”
“啊?他这副样子,看着帮不上什么忙吧,你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我再说最后一次,为了你们的安全,请立刻离开。”
“我怕这危险不成?”
“根本讲不通。”
好吧,看来预想中尴尬的会面并未发生。虽然现场有些吵闹,至少气氛不错。
我不打算介入这两人的对话,正准备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待着,就看到烟绯几人集体给我使眼色。
我:?
烟绯指了指夜兰,挥手摇了摇头。
我想我明白了:“夜兰大人。”
“什么事?”
“对未经训练的人,情绪影响的判断往往超出安全波动范围,而训练过的人虽然降低了影响程度,但并不意味不存在。从刚才起你大概已经发现环境有些不对。但是……”
夜兰回身:“说完。”
我指向地下:“你脚下石块之间缝隙增加了0.3毫分。我的疑问是,我们脚下这片区域是否为实心?”
“看来这地板不够结实。”
对面显然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夜兰听完后瞬间明白我的意思,神色微变:“所有人退后!”
信息传达和处理需要时间,变故发生的又过于突然,尽管夜兰反应很快,仍然完了一步。
塌陷范围深度远比想象中更严重。
她脸色有些难看。
现在,所有人都走不了了。
“哎呦,痛痛痛痛痛,怎么突然就掉下来了。”
派蒙顺口接道:“肯定是放牛的太用力,踩坏了地板。”
“胡说,我根本没使劲。”
“哼,不要再狡辩了,我都看到了。”
“你……”
这边的争吵没影响到夜兰,即便是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她身上仍然干干净净,让人怀疑我们是否遭遇了同一件事。
上下距离过大,爬上去不现实,只能另找出路。
夜兰走到我面前:“你还准备在地上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