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破空声自身后响起,斜刺里另一柄刀斩了过来,前者稳稳当当接住后者用力下压,海乱鬼撤刀退后。
转身看去,光影瞬息晃过,然而那不是什么绝世神兵,我的眼前仅是柄极为普通的刀。
璃月冒险家协会与锻造兵器的地方很近,我常常路过,看见这种刀被随意摆在地上扔在墙角。
璃月人常用它剖鱼。
即使此刻它为我挡下一击,我也不认为这种刀有多么出奇。兵器,唯有在使用者手上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它的主人我也认识,名叫枫原万叶,是个浪客。
“躲在一旁。”
枫原万叶忙着应对海乱鬼,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他左脚用力,趁对方身形未稳,再次迎了上去。
从他们身上涌出的元素力附于刀上,在阵阵杀机中翻涌成浪。
我自认对元素的掌控生疏,又不擅长打斗,虽然也有神之眼,但使用的太少。
贸然加入可能帮不了忙,还会引得枫原万叶分心。
于是我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靠在锻刀炉旁。
曾经突破天领奉行冲冲围捕的少年浪客刀技已非寻常人可敌,海乱鬼很快落了下风。
这位与我仅有几面之缘的少年最后收刀,他一贯温和的微笑,身上还带着方才锋芒毕露的锋利。
他说:“帕诺斯不是应该在海祈岛吗?怎么会在踏鞴砂?”
这话一出,我准备近前交谈的动作微顿,随即若无其事走了过去。
“海祈岛之事大抵尘埃落定,我在那里不太合适。”
只要我还在海祈岛,我的背后站着的还是神里绫人,那我的立场就不可能和他们一致。
“我已经向珊瑚宫大人辞行,来踏鞴砂是兴趣使然。”
“相较于璃月,稻妻风景的确有所不同。你之前在那边,感到新奇是人之常情。眼狩令结束后外来游客不再被限制离岛那块儿,其他地方外国人面孔也多了。不过……”
他微微摊手:“如你所见,这里可不算什么好的游玩地点,而且还有很多危险。”
说到危险,我越过枫原万叶瞥了眼那个突然袭击的海乱鬼,后者失去意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冒险家眼中不分这些,越是人迹罕至,越有前往的必要。”
听我这么说,枫原万叶笑了一下,没再问下去。
我知道他没信,但人都有秘密不是吗?
无论是初见还是现在,问题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提出,也不会再三探寻,他在互相留出距离上向来有分寸。
无论心里怎么想,至少明面上我不需要耗费唇舌解释。
于我而言,这是必须称赞的美德。
大多数情况下,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也不在乎他们如何权衡。
人都有思想的权力,只是思维是否严谨取决于个人,我不在乎那些论证过程是否合理,信息有无偏差。
我在意的唯有他们在行为和语言上的妨碍,那是极大的困扰。
除此之外,我愿意为所有有意无意符合我习惯的人展露善意。
何况——
海乱鬼无声无息。
我收回目光,理所当然想到,如果没有枫原万叶挡的那一下,我就算及时反应也会受伤。
没人能知晓未来如何发展,世上多的是未知之数,却很难不去思考未来。
至少此刻,枫原万叶在我行动的轨道上依然帮助着我。
对着眼前这张少年气的面孔,我思考了下,重复开口:
“巫女大人提到你会来踏鞴砂,这里正好在规划的道路上。我还要在稻妻待一段时间,回鸣神岛前,我还没向你告别。”
事实上,我方才说的话并不构成因果关系,只是简单罗列条件。
人们擅长联想,未宣之于口的部分他们往往自己补足。我不必说下去。
“所以你是特意道别的吗?”
我说是。
这句才是谎言,一开始我没打算见枫原万叶。
“帕诺斯意外的看重仪式感。”
“必要的仪式能促进人际交往。”
我明显从他的脸上看到惊讶。
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大部分情感如何产生如何维系,道理我都知道,也仅限于知道,我只是单纯无法理解。
明明是相互独立的个体,只是通过简单的互动交流,就能增加彼此的可信度甚至达到心有灵犀程度。
而这种结果的产生,居然不是通过理性判断和严谨的逻辑推理,完全依靠不可等价实质化的情感。
不可思议。
“作为朋友,我很高兴你能来找我。但踏鞴砂面积很大,上面也没多少人,虽然说顺路,活动起来也比较麻烦。下次我们可以在璃月码头吹着海风再会。”
“我觉得稻妻的风已经吹的很多了,或许可以换个地方。”
他哑然失笑:“这是句玩笑吗?”
应该不算,至少我认为自己说的十分认真。
不过我觉得这里不能如实回答,因此一言不发,算默认了他的话。
“你来踏鞴砂多久了?”
“昨天早上到的。”
“那还好,这里有很多古代遗留机关,你来的时间不长,应该还没碰到。”
我决定不要把已经完成环岛调查的事告诉枫原万叶了。
“你用过早餐了吗?”
显然没有。
枫原万叶四处看了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带我去他目前停歇的地方。
他带的物资有限,好在岛上野兽植物可以食用,在枫原万叶为餐食准备的时候,我也摘了几颗堇瓜。
“既然踏鞴砂过去是刀匠生活的地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机关?”
“虽然为保护兵器刀匠使用了机关技术,但岛上大多并非他们布置。古代机关来历已不可考,很多人猜测与五百年前肆虐稻妻的灾难有关,又有人说那是神明的突发奇想,真相不得而知。”
“没人想过破解吗?”
“或许有吧,不过在这里,刀匠们更多关心手下的刀。未知事物固然有吸引力,但危险同样存在。”
“你带的物资不多,是准备待几天就走吗?”
少年突然停下话语,老成的发出无可奈何的轻叹:“本来是这样。”
本来?
我没说话,看着对方站起走到后面,在行李中取出什么东西。
由于他背对着我,我无法看清他究竟取了什么,只能从动静判断放置的较为显眼。
“你知道踏鞴砂经历过一场灾难吗?”
“昨天遇到一位花匠,她提了句,很抱歉,我只知道大概。”极为简略的版本。
“为什么要道歉?作为外来人,你不了解稻妻的历史很正常。即使是本国,不知晓的都大有人在,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
我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因此沉默下来。
“上次回稻妻还是为结束眼狩令,一转眼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
我很久没来过踏鞴砂,这里很多东西都和记忆里相差不大。找到这个之前,我打算随意看看,去趟鸣神岛再去璃月。”
他说着将手里纸片递给了我。
在枫原万叶拿着纸片转身第一刻,我就通过它的颜色和风化程度联系到先前在岛上看见四散的资料。
等接过后更确信了这点,但我没着急着看,而是先问他道:“我可以知晓上面的事吗?”
“哈哈,当然可以了。不管信息量如何,终究是过去的事。我身在局中,难免被情绪和偏见左右,你正好在这里,又与此事无关,最终还是劳烦你帮我。”
他连理由都帮我想好了。
我顺理成章看向纸片。
有时,人们会为即将面对的东西有所预感。
当你困于迷雾,命运总会将你希望得到的,以一种寻常的手段猝不及防的送到你面前。
我眼中的世界几乎不存在巧合,因而固执地相信所经历的都是有意无意的早有安排。
过去,我偏向于排除那些无意的部分,现在依然如此。
无论纸片的散布来自神里绫人还是愚人众,我都做好了触及过去的准备,所以看到上面的文字,我并不惊讶。
“……自海中来,容貌谈吐皆非常人,流连名椎滩半月有余……擅锻造、歌舞,与目付大人交游甚密……将时常随身所带诸多物品赠予他人,倾奇者欲循其行迹,未果……离去月余,炉心污秽失控,丹羽大人亦不知所踪……”
我将纸片还了回去,诚如枫原万叶表现的一样,信息量有些大。
不过我还知不道,对他而言,这张纸片上哪部分才是值得在意的。
先整理一下我知道的,这张纸片之前,我看到信息大致拼凑出刀匠们曾经的生活以及御影炉灶危机大体经过。
事件构成近乎完整,围绕丹羽几个主要人物,按理说不存在突然冒出来其他的可能,尤其是这个人还同时和丹羽几人有关。
记忆带走的东西太多,没有熟悉感,不能判断这个连名字都含混不清的人是不是我,结论需要论证。
又有,如果是我,那么作为一个不在其他记载中的人,我曾在过去的踏鞴砂扮演什么角色?
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加上珊瑚宫心海话语中“行走”一词的使用,我不觉得自己会和什么人关系密切。
即使现在经历过一些事,我也难以想象我能平常的与工匠一起生活。
这些暂且不得而知。
我收回思绪,开始试探枫原万叶意见。
他对踏鞴砂了解在我之上,无端的猜测容易产生谬误。进一步整合信息前,我得弄清楚枫原万叶在意的地方。
目光转向少年,正欲开口,又生生止了下来。
可能表情有异,枫原万叶关切的问我发生什么了吗。
我说没有,只是突然记起一些事情。
姑且不怀疑文本的真实性,我用情报做出的推论太轻率了,偏偏这种轻率与“理性”和“情感”无关。
从进入这座岛开始,有什么东西似乎一直在影响我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