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沦陷了。
房屋点燃,栅栏被推倒,灰头土脸从废墟里跑出来的人大声质问在干什么。
他死前最后的情绪是惊讶与愤怒。
我看不到一个正常人。
把武器塞进我手里的士兵前一秒提醒我注意战斗,后一秒自己也迷茫了,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对付什么。
毕竟围坐火堆旁高歌时,谁会想到有一天居然要把白刃刺进称作兄弟之人胸膛?
这是有预谋的反叛,大多数人不明不白闭上眼再未睁开。
或许有一天有人能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事件之后,这样的罪恶只能归于叛逆者。
平叛者首先要以英雄的面目出现,以绝对的权威告诉所有人失败者贼子用心。然后是安抚、承诺,以及表现。
我不是在指责什么,海祈岛就算天翻地覆也用不着我关心。我只想说明这次叛逆事件的荒诞与戏剧,以及我作为局外人的无动于衷。
一切都太快了。从进入军营到出任务队友死亡再到结束,太快了。
除去邪眼,抓捕奸细,珊瑚宫心海一直都在行动。
和神里绫人事先透露给我的信息不同,她海祈岛完全有能力解决岛上一应事件,甚至在我到达前他们已经准确定位了不安定因素。
什么盟友伙伴,什么协定,事实上海祈岛珊瑚宫心海没想让社奉行插手。
整个岛名义上都归她管,枫原万叶地图上异常点一目了然,我不信她事先没有准备。
军营上面是一个绝对拥护她的大将,下面是一批暗地知情伺机而动的士兵。
邪眼工厂早有防范,奸细也锁定目标,有什么无法掌控的局面能出现?
她只是需要一个时机,将所有矛盾点燃的时机。
五郎很快带兵终结了这场滑稽戏,他在军营里找到我时,我正在仓库的屋顶上坐着,手边摆了顶帽子。
队长没有告诉我这顶帽子上一个主人是谁,当然,我那些饱受打击的同僚也没心情理我。
所以我是自己查到,那是一番队前队长的遗物之一。是在之前查到的,一直没有求证。
死去的人事迹不难查,我同样不为任何已经发生的事生出怜悯,尽管我不觉得,哪里需要怜悯。
有些人死后会在一段时间内被称作英雄,因为就算手段不光彩他也是为大义而死的。
但时间再久一点儿,他那不光彩的方式影响到其他人,他就该从神坛上下来了。
这次叛逆,重点人员集中于剑鱼一番队,其余队伍各有波及。
有人为力量,有人为信念,还有些只是单纯想要更大的权力。
他们怀着各自的不满上路。
总而言之,来自冬国的人蛊惑了他们,让他们以为力量壮大无所不能,准备占领统治这个军营。
好在援军及时赶到,三番队队长又及时醒悟,供出来一串名单,事件这次落幕。
房子很低,年轻的大将跳了上来,站在旁边说珊瑚宫心海要见我。
我没急着答应,问他:“队长呢?”
这位战场上素负盛名的犬大将嘴唇动了动,居然有些犹豫:“邪眼负荷太大,可能……”
沉默包裹着我们,我不知道五郎是怎么想的,不过当时我的内心大概是毫无起伏,毕竟我没有那种天分。
经历仅仅作为经历储存于记忆,除此之外,是对经历本身的评判与分析,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生活。
五郎却说:“你的脸色不算好看。”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什么都没感受到。
多说无益,我无法在五郎身上得到答案,所以我转身,就像他通知我的那样,准备去找那位幕后的巫女。
犬大将欲言又止,最后说:“虽然是重犯,但你可以去看看他。”
“不用了。”
“有些事我不好说明,珊瑚宫大人说到这一步你一定能猜出来。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三番队队长的事没那么简单,你不是也说队长是好人吗?”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转过身看着犬大将的眼睛:“叛逆的真相和我见不见他没有联系。”
“你或许以为我会因他勾结外人最后又没骨气的举报同伙而认为他虚伪、不择手段。
但事实上,不过他是真的选择叛逆,还是作为某颗棋子为了铲除奸细自我牺牲,毕竟这样显得更有说服力,这些我都毫无意见。”
“奇怪在于五郎为什么会认为我必定与之产生深刻情谊?因为队长足够崇高?因为某些约定俗成的仪式?
不对,你们只是预设我知道一切,并认为我品德高尚不会对眼前谬误视而不见。
实质上也不是对我或者队长行为的认同,而是寻求你们行为合理性的认同。”
五郎一言不发,我静静等在原地,事已至此,不差一时半会儿。
五郎:“你在生气吗?”
我:。
他的关注点似乎有些不对。
“没有。”我不会生气,情绪是浮于表面虚假的泡影,只要未触及我的思想,我真实的情绪永远不会波动,理应如此。
五郎没有针对我说的任何一句话提出异议,他问我:“你还想见队长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因此再次否定。
“我以为你会想见他一面,无论指责还是赞同。”
“队长求仁得仁,他清楚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以及代价,我没有必要见他。”就算那可能是最后一面。
五郎将求仁得仁这个词语念了几遍,最后什么也没说。
见他不再有其他问题,我卸下护甲,转身跳了下去。
至于那顶帽子?让它留在那儿吧。或者,随便。
海祈岛景色很美,我尤其喜欢晚霞时珊瑚宫方向。虽然那里看上去每时每刻都差不多,但感觉是不一样的。
五郎来之前我就是在欣赏晚霞,那种像画一样的天空长久以来都在填补我对这个世界的空白。
不谈这个。
五郎没告诉我珊瑚宫心海在哪里,不过能猜到。除此之外,我甚至还能预设一场半是胁迫半是晓情动理的谈话。
聪明人大多如此,就算出发再单纯不过,也要竭尽所能为自己的立场攫取更多话语权和利益。
如此简单,如此无趣。
正好,我也有最后一个问题询问珊瑚宫心海,希望她别在这儿绕圈子。
在去找她的路上,我不妨将更多精力与时间放在如何给神里绫人交代这件事上。
或者他根本不需要交代。
神里绫人给我的信息是与现实有差别,天下狐狸一个样,我不信他一无所知。
而且见面之初他就说过,只是不想让天领奉行解决这件事而已。
无论那是为了不引发与海祈岛的矛盾还是三奉行之间的权力博弈,这个大目标算是解决了。
其余,邪眼工厂有珊瑚宫心海,她看上去也不是需要我帮忙的样子。
很好,就到这里吧。
接下来就算有什么安排也当视而不见好了,社奉行不至于强迫我。
阿贝多和荧?有困难找奉行,我准备休假。
这次海岛之行,从收获上看我算是最大输家,毕竟预想的关于实验的情报一点儿都没得到。
不过也不能这么算,毕竟除了瞎转悠几圈让自己看上去很忙,我实际上什么事都没做。
背阴的山坡有个人站着,是珊瑚宫心海。
四处没有巡查价值,她的周围没人,站在这里显然是刻意等我。
“特意叮嘱五郎不要说位置,我以为你会找不到我。”
我:“全海祈岛能躲清闲的地方不多,去除邪眼工厂可能影响的位置,再去除魔物活动地点,拿海神宫位置推算再加上你不是刻意为难我,找出最可能的地点尚且可以。”
“尚且。”她重复了这两个字。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只是……”珊瑚宫心海往前走了两步,回身突然问我:“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和我说话。”
我:?
“这应该不是重点。”
“虽然交流不多,但初见时印象深刻,你每句话都在追求重点,尽量在最短的话语和时间里完成信息获取和达成意图。有时你会保持沉默,就像现在这样。”
我没说话,因为我不否认。
“枫原万叶,还有队长,他们向我描述了你的活动。枫原万叶向我谈起过你在璃月的从前。”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因此我猜,这应该不是出于个人情感层面的区别对待。帕诺斯,你很怕麻烦吗?”
引题结束,接下来是博弈时间,我的每一个回答都决定着她将对待我的方式。
然而,这没什么好在意的。
“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和神里绫人扯上关系,又来到了这片岛屿?你明明……有些抗拒。”
“不,算是自愿吧。至于神里绫人,是他主动找的我。”原因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能问问为什么要接受这样麻烦的工作吗?海祈岛和鸣神岛距离不是一般远。”
“神里绫人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报酬,至少,那是我这么认为。”
没等珊瑚宫心海追问,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接着收回目光,“您知道,我没有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