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烟没有立即接, 水母依然被捏在尹雅的指间,它的触须也依然缠在尹雅的手腕上,看起来并没有想回去的意思。
尹雅以为沧澜烟变脸色是因为生气, 气自己的灵力自行脱离掌控, 不禁觉得好笑, 故意挼了水母一下, “怎么,你也是个粘人精啊?”
“尹雅。”沧澜烟忽然开口,声音压得轻了许多, 也压制着颤抖, “让我来吧。”
尹雅“嗯”了声, 看她用更粗暴的捏法揪下水母, 而不是施法收回它,忍不住问:“它不是你的灵力吗?怎么不听你使唤了?”
“你让它有了自己的想法。”沧澜烟镇定地看向她,话却有种问责的意思。
“我可没对它做过什么。”尹雅撇了撇嘴,见水母的那根触须还依依不舍地伸向自己, 她干脆主动把手伸过去, 用小指勾了触须一下, “我去忙了,下次再陪你玩啊。”
余光瞥见沧澜烟闭上了眼睛,眉头微蹙,似乎是不耐烦自己和水母的互动了, 尹雅知趣地不再多说, 托着空保鲜盒离开了卫生间, 不忘将门带上。
她并不知道, 自己前脚刚走,卫生间内又起了一番折腾。
浅绿色的薄荷水四处飞溅, 浴缸中的鲛人早已不再矜持,一只手紧紧捏着并不知道自己犯了错的水母,另一只手甚至已经掐起了清心咒。
当第五道清心咒散去,沧澜烟凝视手中的水母,似乎有些明白,为何神明会在被自己唤起内心愿望时再三抵触,而非欣然接受。
她与神明,其实没有什么两样,恐怕她的“过敏”情况还要更糟些。
而另一个“自我”的失控,在此之前的千百年皆从未有过。
它是她最为本能的一面,并无理智,若要彻底控制它,恐怕唯有与之融合。
倘若不融合,她便无法得知另一个“自我”究竟为何会失控,又为何如此喜欢亲近神明。
除此之外,若再放任“自我”主动落入神明手中,那警惕心极强的神明很快便会意识到,这只弱小的水母是她的一部分。
即便坦白就能让神明放弃接触水母,但她并不想被发现这一弱点。
最终,沧澜烟将水母化为一团灵力,扣于双手掌心,覆盖于小腹上,一点一点将之合入丹田处。
钻心刺痛很快传遍全身,她却面无表情,平静地等待着融合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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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知道的常用药和功效都列举了一遍,尹雅停止敲键盘时,总感觉自己多此一举了。
沧澜烟到底是个神,又是鲛人泪所化,别说小病小痛,就连断胳膊断腿这种伤势,她应该都有办法自救。
不过她转念一想,要是自己哪天感冒下不了床,让大反派帮忙找药泡药,好像也不错。
反正大反派杀不死人,家里也没奇怪的药,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她又愉快地往下写去,觉得差不多了,就保存打印,装订起来放在常识资料上。
整理完资料,尹雅又去检查书架。
沧澜烟的学习速度非常惊人,短短两三天,她阅读全是简化字的书已经不成问题了,尹雅甚至发现自己的四六级复习资料都有被翻动的痕迹,只不过英语到底是外语,想要学成且会用,得从最基础的单词和对话开始接触。
不过大反派暂时也没什么需要用英语的地方,尹雅就先不考虑这方面了,拿起放在桌上的备用机,解锁之后,开始下载各种播放视频的正经软件。
不管是电视剧、电影还是纪录片,对于沧澜烟而言,都是了解人族文化、社会交际和生活环境的一种渠道。
她一个常年“家里蹲”的宅作者,又对临江市不熟,哪怕带沧澜烟出门,也去不了几个地方,还是让影视来介绍吧。
下载完软件,她挨个登上自己的会员账号,再去下载了自己连载小说的网站出的正版阅读软件,却是注册了新账号,估摸着充了够读两百万字的钱。
没下别的阅读软件是因为,她最熟悉也最信任自家网站的小说风格,至少里面各频道的签约文内容质量都有保障,一般不会看到猥琐而下头的恶俗文。
至于掉不掉马的……她的收益现在已经够不上首页好榜了,除非大反派能精准找到她那本书所在频道的榜单,否则别想见到她的书。
做完这一切,尹雅关上备用机前看了眼时间,见已经快下午四点了,就把电脑抱回卧室,换上外出的衣服,打算再去给沧澜烟买点薄荷回来。
出门之前,她还特意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沧澜烟,我去给你买薄荷了。”
按理说,不管怎样,沧澜烟都会应一声,或是要求跟着她一起出门。然而这一回,卫生间里却静得有些出奇。
尹雅鞋子都换上了,但沧澜烟一直没回应,她总感觉心里毛毛的,很不安。
“沧澜烟,我开门了?”她说话时,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
只要沧澜烟吭一声,她立马就转身出门,不再打扰。
然而持续的沉默令尹雅心中一沉,她不管不顾地打开了门。
沧澜烟依然在浴缸里,双眼紧闭,双手放在肚子上,似乎是睡了过去。可她的七窍处都在往外淌血,浸泡着的薄荷水也变了颜色,泛着淡淡的红。
看到这一幕,尹雅立马想到浴室凶杀案现场,顿时变了脸色。
尽管知道沧澜烟不会死,她还是慌得赶紧上前伸出手,确认沧澜烟的气息。
……有气,但很微弱。
到底发生什么了?沧澜烟是修炼出岔子了?还是……在尝试自杀?!
尹雅从来没处理过这种场面,瞬间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浑身冰凉,一边大声呼唤沧澜烟,一边拿出手机,哆哆嗦嗦地给岑想打电话。
“喂,二想!你能马上过来一趟吗?”电话刚接通,她直奔主题,声音带着哭腔,“沧澜烟昏过去了!浴缸里有、有很多血!”
岑想显然也被这个消息吓到了,当场“握草”惊叫一声,随后电话那边传来匆忙收拾东西的声音:“你你你别怕!先把水放了把人搬出来!我我我最多十五分钟就赶到!雅崽别怕!!”
尹雅就是真怕,这时候也得咬着牙,硬着头皮上了!
她迅速放了水,把浴巾拿过来,边为沧澜烟擦干身体,边检查她身上的伤口。
翻动沧澜烟的身体时,她猛然想起哪本书里提过,大概意思是不能随意搬动修炼出岔子的人,否则容易让对方走火入魔,于是在确认沧澜烟没有明显外伤后,她就把她留在了浴缸里,只往身体底下垫了好些浴巾。
她这一番动作下来,沧澜烟竟然还没醒,鱼尾巴也没有变回双腿,所幸七窍流血的情况有所好转,尹雅脱下羽绒服遮住她的身体,用纸巾为她擦了几次血后,就发现血已经止住了。
听见外边响起敲门声,尹雅赶紧跑过去,开门前还下意识看了一下猫眼,确认是岑想,才开门把人迎进来。
“怎、怎么回事儿啊?”岑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卫生间,就看到一条鲛人横在浴缸里,不省人事,旁边的纸篓里全是一团团的血纸巾,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尹雅扶着门框,这时才感觉自己的腿都吓软了,“我给了她薄荷之后,就一直在打字!结果出门前发现她成这样了!”
“不是不是,我没问你责任的意思!”岑想摆摆手,“我就是觉得,这谁伤得了她啊?肯定是她自己作出事了!你想想她能搞什么幺蛾子啊?”
“我真想不到啊!”尹雅快崩溃了。
她俩都急得不行,话也说不清楚,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才开始捋起情况。
“首先,你要明确,你家大反派肯定是死不了的,咱们也不用瞎急,等她自己醒来就行。”岑想沉声分析,“其次,你有没有注意到她今天哪里反常?”
“反常的话……大概是她跟我一起吃了牛奶麦片,结果麦片过敏了吧?”尹雅努力回想,“我那时候听她的声音,是挺不舒服的,是那种……很低,呼吸不上来的感觉,像是刚跑完八百米测试那样。”
“就算是麦片过敏,也不可能导致七窍流血。”岑想直接否了这个可能性,“别的呢?跟她相关的什么东西,今天有出现吗?”
“你这么说的话,我记得还有一只水母。”尹雅说,“但那只水母我之前见过,人畜无害的,连我狠狠挼它,沧澜烟也没什么反应。”
“那只水母跟沧澜烟是什么关系?”岑想问。
“应该是沧澜烟的监视器?”尹雅猜测。
“……别的还有吗?”岑想再问。
“没了。”尹雅摇头,“你知道的,我今天起得很晚,再早的事我就一点也不清楚了,我甚至不知道她上午有没有出门。”
“那案件的关键一定就是水母了!”岑想一拍巴掌,做出了资深中二病的发言,“不过,你确定它除了监视,就没别的作用了?”
尹雅被她问住了,愣愣地回忆一番,隐约想起自己挼水母的时候,沧澜烟好像是在一瞬间脸色大变。
……那是怎样一种变化呢?
她有点说不上来,当时只觉得沧澜烟似乎压抑着掌控失败的怒意,然而现在仔细一想,那好像并不是愤怒,而是……
尹雅猛然想起自己那天抱住鱼尾巴时,不小心按到鱼尾下陷的那一处后,沧澜烟当时流露出的表情,恰好也是在压抑着什么。
“雅崽?你怎么不说话?”见她突然呆住,双眼似乎也失去了高光,岑想忙晃她肩膀。
尹雅一回过神,当即捂着嘴巴,逃也似的冲出了卫生间,内心顿时响起一万只土拨鼠的齐声尖叫。
她到底对沧澜烟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