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中五光十色的力量涌聚。巨大的活物被冰封, 不断朝四处飘起寒气。
魔之躯塑成的骇人活物与处于冬季的天使界，两者只能存在其一。
覆之烛按耐住体内的力量。
金色的天使体也在不在扩大，她位于天使体的心脏的位置, 视线落向冰雕。
体内涌起一滩鲜血, 从嘴角溢出, 凝聚在下颚。
这意味着她的身体正在强硬承载这些神力。
她自把神之躯封在符鸳体内时就想过这样一天, 只是没想到做了那样多次猜想与准备, 到了此时还是会于心不忍。
有些不忍把阿符一个人留下来。
待活物消失, 四界也会平和一段日子，阿符又能回到平时的生活。
时间一长, 她会忘了她。毕竟她前方的路那样光亮，还有那么长。
希望她不在后，她还能好好的。
覆之烛在心中无力暗想。
一句呼唤打断了蓄力, 覆之烛睁开眼睛, 看见符鸳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阿符，你。”
符鸳捧住覆之烛的面颊, 垂眸看她, 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姐姐, 我都知道啦。”
她把所有一切都串起来想, 想明白了, 也都知道了。
“你把神之躯封在我的体内，以此来保护我, 那时候你就想好了之后的结果。”
“所以自那时以后，你着急让我学习魔咒和各种法术, 也是怕我一个人没办法照顾自己，对吗？”
覆之烛没有否认, 只是静静地抬眸看她，少女的笑容清浅，眼神明亮，如同夜中亦在发光的星辰。
她只是想再看一看她。
在最后一时。
“姐姐，你瞒了我一次。”符鸳说着说着两眼湿润，哽咽道：“你说我们不会再分开了，你却自己悄悄做了打算，不告诉我。”
还记得每次她说再也不分开时，姐姐都会揉揉她的头，告诉她不会的，她们永远不会分开。
每一次睡前的安慰，都换来了一个甜美的好梦。
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做好有一天离开的打算了。
“告诉伊神座，休神座，她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姐姐好狠的心。”
覆之烛眼睫微颤。
看来她都猜到了。
转而，符鸳笑了笑，“不过，我们还算幸运，我们还有时间进行告别。”
“时间不长，我就不怪姐姐了。”
符鸳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嘱咐道：“姐姐啊，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能因为事务繁忙就压垮了身体，多听渡菲的话，少跟长老他们犟，多去看看格长老。”
“还有——”嘱咐完，符鸳唇瓣轻碰，“我爱你。”
她以前也说过，无论在哪，都喜欢抱着姐姐的脖颈说喜欢与爱。说为什么她这么好看，怎么她就这么喜欢她呢。
但这次意味有些不一样。
许是这次，多了些诀别的意味。
“姐姐，遇见你，我好开心。”
符鸳在这一刻知道，龙界婆婆的预言很准。
婆婆说，她的命运与其他人不同，她会因为一个执念，做出一个影响自身生死的选择。
还说，在此之前，她会经历一段快乐的日子。
符鸳回想。她如愿成为一名助教，认识了很多小天使们，陪伴在姐姐身边，还有炭炭和笨笨。
姐姐很爱她，炭炭和笨笨也是。
她那段时间很开心很开心。
她知足啦。
覆之烛看着符鸳，朝她轻轻摇头，怕她做出傻事，“阿符听话，回去。”
符鸳却弯了弯唇，轻声道。
“姐姐，我想看见一个和平的家园。”
没有战争的家园，有姐姐的家园。
话音一落，符鸳俯身吻了下去，一手搂着覆之烛的脖颈，一手扶住她的面庞，闭眸，加深吻意。
柔软熟悉的触感自唇中蔓延。
吻中，覆之烛本想推开她，强硬送她回去。
“！”可下一秒她却蓦地瞪大眸子。她意识到她最终想干什么时，已经晚了。符鸳的神力已经涌向她。
她想抗拒传来的力量，但这些力量就似找到了应有的归属，急快地传回她的身体，无法阻止。
“唔......”
符鸳把体内所有的力量渡去。将神之躯归还。
直至她清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无力，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瓣，指尖抚摸过她的眼睛。
一切都该结束了。
符鸳松开覆之烛，她的每一处肉.体都变得接近半透明，好似一触碰就会散开。
她的身体无力飘忽地随风向后上方而去，离覆之烛愈远。她不想违心地说再见，就以微笑告别姐姐，泪眼闪烁，看着两人之间距离愈拉愈大，愈来愈远。
“阿符，不要。”覆之烛声音带着一丝乞求。
“不要离开我。”
覆之烛朝她伸出一只手，企图去拉住她。符鸳轻轻抬起手，也想再最后一次触碰她滚烫的指尖。
却在两手即将触碰到的那刻，符鸳彻底消散，化散成点点星光。
最后的一丝光亮也涌入了覆之烛体内。
“不要......”
一滴冰冷的泪被风带到覆之烛面颊上，热泪从眼中夺眶而出顺流向下，两泪交叠在一起。
眼前的人影彻底消失了。
下一刻，庞大的神力炸开。覆之烛两眼不见眸子，被白光充斥，接近失智。
瞬时神力带来强大冲击波及整个天使界。
金色天使魂体跟随咆哮，背部绽开了六翼。
五百年前自现在，神之躯重新并和。
金色半透明的庞大身躯，六翼翅膀如同神一般的形态，强大圣光萦绕。
那才是神之躯的完整形态。
“那就是神之躯吗？！”
“射穿它，消灭它！！！”
覆之烛执起一道弓箭，金色魂体随着她的动作同样执起，将所有汇聚的力量凝于箭端。
光箭前列的光芒愈发耀眼。
待到蓄势完毕，光箭一举射穿了活物。
刺眼光芒导致一瞬失明的同时，冰雕震碎的声响穿破所有人的耳膜，震耳欲聋，预示着灾难的结束。
高大到直冲天际的冰雕炸碎成小块，数万碎片划过天边，诉说着它的不甘。
稀碎的散块冰雕还未下落到地便融化消散，化作了细微小雨淅沥而下，洗涮方才经历过黑暗的天使城。
众人仰头，天色也随之恢复正常。
阳光挤破层层乌云，如同胜利的曙光洒落大地，雨后斑斓的彩虹贯穿天使界。
光芒驱散了黑暗，自此阴暗之处不复存在。
活物消失，危机解除。
它们胜利了！
数万族民传出逃劫后的欢呼声，龙族与精灵族齐并庆贺，洒脱的呼喊交融像是一场盛大的奏响曲。
如同星星般洒落，它们才再次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它们意识到，有位天使在空中消失。
它们并不知道缘由，只知道那位天使似乎很重要，她牺牲了，神之躯才变得完整。
一念至此，便有了第一位族人颔首作礼，以示祈愿，感谢天使的大义之举。
紧接着，一位接着一位的族人都垂下头去。
黎明的光芒之下，众人齐并感恩。
——
天使界重新恢复宁静，被毁坏的天使森林和天使城陆续投入修复。
龙族因看完炭炭的记忆结晶，重塑了对天使的认知，它们重新相信天使与龙会有更适合的相处方式，与天使界重修旧好，并与精灵族一同派人前来，帮助修缮天使界。
审判恶魔的大会上，普莉西顺利成章成为了领率恶魔界的恶魔王，她带领恶魔界接受了应有的惩罚。
“......”
身子好轻，我这是在哪？
应该是死了吧，也不知道她......算了，不用想，那个小没良心的也不会为了我哭。
她的嘴怎么软，可惜就亲了那一会儿和那一回，啧，死了真可惜啊——
勒斯思绪漂浮，只觉手边温热。
死了还会有感觉么？不对。
她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殿堂的天花板。
尝试挪动身子，肩膀随着她的拉扯传来的剧痛，失去意识前的一幕幕重现在眼前。
她没死？
勒斯愣了愣，稍是侧头，看见了趴在自己手边睡着的栖露。
“咳，咳咳——”起猛了，疼得要命。
栖露被动静惊醒，弹射一抬头，双眼正巧撞入勒斯眼底。
视线相互碰撞，勒斯看见栖露一圈哭肿过后的眼睛，呆呆张口，“栖露你......”
紧接着是敲在她身上的一拳头。
勒斯痛叫起来，面色扭曲，“疼，真的疼！咳咳。”
栖露又锤了两下，眼看她并不是装的，才停下手。
“你为什么要独自冲向界外，为什么要逞这个英雄？你觉得你自己特别威风是吗？！毒雾带来的危害你比我还清楚，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回不来了！”
“要不是休黎在你坠落的那一刻醒来，接替了我的位置，让我有机会冲去屏障救你，你早就成了一句尸体！最后被它们啃噬得连渣子都不剩！”
栖露还记得眼睁睁看着光芒消失的时候。
她的心脏好似抽疼了一下，险些停止呼吸。
这个莽夫，傻子。
勒斯垂眸扫过身上受伤处的绷带，抬眼看栖露，“你，担心我？”
“我还以为你不会为我难过呢。没想到你哭得这么惨......对不起啊，让你难受了。”
栖露撇过眼去，“......谁哭了？”
勒斯直接指着她的眼睛：“这不是吗？”
这么红。
“你！...”栖露还没说完，勒斯就拉过她的手臂抱过她，下巴放在她的肩上。
“活着真好，还能再见到你真好。”勒斯抱着她感慨道。
栖露没有反抗，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拥回去，“不要有下一次，不要一意孤行，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不会有下一次了。”
死过一次，才知道生命究竟有多么重要。一旦失去了性命，就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做不到想做的事。
勒斯想起些什么，“对了，现在怎么样了？”
片刻后，栖露眸色一沉，语气也渐渐黯淡下来，道。
“她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