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面。”
搜过身，林子墨走进EPR的基地，迎面是笑意盈盈的琥珀和她身边一脸严肃的雨雾。
他身上的西装还没脱，刚离开boss那边醒来不久，整齐的西装只解开了两颗衣扣，敞开的正装更像是某种雅痞风格的配搭，多了几分休闲意味，他递出手，礼貌地一一握过，姿态相较于上一次见面，简直让雨雾怀疑是另一个人。
琥珀倒是不怎么惊奇，“虽说之前谈过合作的事，不过你这么快就来，倒是我没想到的。”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连体衣，一圈毛绒绒的衣领蓬松的贴在下颌线上，让她稚嫩了几分的脸庞显得更小了两圈，像个误入大人工作场合的孩子。
“不，说起快，还是你们更胜一筹。”
林子墨挂着微笑偏过头，注视着从琥珀身后走来老者——他穿着略显宽松的衣服，脚上只蹬了一双拖鞋，正抓着乱糟糟的头发，透过眼睛观察四周。
这位正是刚穿上衣服的罗伯特·施雷德教授。
“琥珀。”被教授身型挡住的男孩小跑两步，停在琥珀面前，“施雷德教……这是谁？”
他说着话，偏偏还横着眼瞪林子墨。
林子墨一眼便认出来，这位红绿异瞳的少年，正是上次爆炸案中，和琥珀在一起的那个具有引爆能力的男孩。
“玛基，我们有事要谈。”琥珀作为一个领导人，尽管年龄已经缩水到少女，可气质仍从这娇小的身躯透了出来。
林子墨跟在琥珀身后，一行人往办公室进发，他贴心地放慢脚步，适应女孩迈开的小步子，忽略站在远处，恨恨地望着他们远去的玛基。
“我可是刚才查到施雷德教授的具体方位，你们这就把人带回来了……难道是类似瞬移的能力吗？真是厉害。”
施雷德很有一个被绑架者的觉悟，听着“绑匪”和其他人讨论自己，他也只是默默地跟着。
他的确是被瞬移过来的，在潘多拉机构的重重包围圈中，被一个裸-体的女人瞬移带来，赤-裸着出现在月见草的基地内，为了帮助那位瞬移不带衣服的契约者支付代价，还贡献出宝贵的一个吻。
虽然好像是七十多岁的他更占便宜。
琥珀翘起眉毛，挑起的眉梢掩藏进刘海中，“所以呢，你来找我，不会是有什么关于施雷德教授的想法吧？”她推开会客室的大门，这里被改造成她的办公室，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仿佛将天空装进房间，从窗外射入的光照在长长的，柔软的地毯上，正中间原本该放着办公桌的地方，只有一个棕色的皮质沙发，矮几上还有沾着水珠的苹果放在果盘里。
“这么快就进入正题吗？”林子墨脱下鞋，踏着被毯子覆盖的地板，坐下，他从琥珀的话里听出来些许端倪，对方似乎只是因为他是以“林子墨”这个个人身份来向琥珀寻求合作的，完全没有联想到黑衣组织那边。
不过，说是个人合作，倒也没说错就是了。
林子墨笑笑，没回答琥珀的问话：“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想尝试一下瞬移的滋味，或者把黑接过来一起聊聊天也不错？上班也总有午休的时间嘛，我都一整天没见到他了。”
“哦？”琥珀促狭地抬起眉毛，攥着苹果的手也停在半空中，“你确定？不如你先问问施雷德教授，被传送过来的感受？”
“咳咳咳咳——”被无辜牵涉的教授满脸通红，“呃，总之……”
林子墨瞥了眼教授的装扮，就算是不想让对方身上留有逃跑的物件，可连双袜子都不给，属实有些过分了……鉴于契约者要支付代价的尿性，他合理怀疑这个瞬移的技能有猫腻。
林子墨十分给面子的，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对了，我想我该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他想开口澄清一下琥珀的误会，显然对方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黑衣组织派来的合作者。
“砰——”门被大力推开，玛基大跨步走过来，脸上满载着戒备的神情。
“琥珀！”他径直走到琥珀身边，目光在少女的身上停留了一刻，迅速扭头锁定在林子墨身上，皱起眉，道：“他就是上次你和雨雾碰到的家伙吗？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通人吧？就算是个契约者，也不可能比我厉害，根本不值得我们合作吧？”
“玛基，出来。”紧随着进来的是雨雾，他也没想到刚才回答完玛基关于林子墨身份的问题后，少年会这么激动地闯进琥珀的办公室内，“不要打扰琥珀。”
“不。”少年倔强地杵在原地，他错误地以为面前的男人就是琥珀口中的黑，对于那样的存在，就算是听从琥珀命令到了盲从程度的他，也没法接受，“和我打一架，证明自己的价值，不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这场合作的！”
“哦？”
施雷德不动，只是看热闹；琥珀偏过头，开始看好戏；林子墨眨眨眼，不明白这火怎么就烧到自己头上。
“我是不是该把自我介绍说完？”林子墨露出商业谈判场上独属于大人的虚伪的笑，如果他没看错，这个男孩对待琥珀有种别样的占有欲，若说是男女之情，倒也谈不上，更多的是对珍惜之人的爱戴。
不过看样子，似乎被这个叫玛基的少年误认为成爱情了。
“你没资格。”玛基少年不屑怒吼道。
“你家这孩子吃枪药了？”林子墨挑起眉毛，旁边的琥珀原本只是想看林子墨吃瘪，此刻也觉得玛基越说越过分了。
“玛基。”
林子墨有些好笑的望着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心里没什么恼怒，倒是觉得挺有意思，他开口：“这么说吧，我是个亿万富翁，想向你们EPR提供无常资金资助，刚和你们的领导者洽谈到重要部分，这个时候，你毫无理由地闯进来，还莫名其妙地当着我的面，对我进行指责，你觉得我会继续同意资助吗？”
“什、什么？”玛基愣了下，在场的四个人，除了施雷德教授，全都愣住了。
琥珀其实私下调查过林子墨的身份，暗地里的没有丝毫头绪，明面上倒的确是个拥有亿万财富的富二代，如果是这样，也不是不可能......
玛基慌神地看了眼琥珀，又匆忙看向连震惊都没什么大表情的雨雾，吭哧吭哧地，不情愿地望向林子墨：“对不......”
“不过刚才我只是假设一下。”林子墨施施然拿起桌上的苹果，捧在掌心里，就像这是个琉璃制的工艺品一样。
“你这家伙！”玛基道歉的后半句话硬是从喉头咽了下去，一口气憋着，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眼，那双能够引发爆炸的手，眼看就要落在林子墨身上。
笑意盈盈的男人一副“害怕”的模样，往后退了退，恰好从手掌下逃离。
“我个人，的确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钱的。”林子墨叹气，“毕竟我只是个租公寓住，还没有正经工作的成年男性，就连吃饭都舍不得花钱......”
毕竟有男友准备，谁要花钱吃外面既难吃，还不顶饱的饭啊。
玛基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气人的大人。
等会儿去宰了他吧！这种人还是宰了比较好吧！就算琥珀不同意，等出了基地，我在动手吧！
狂犬一样的少年在狂怒中逐渐冷静，他抿住嘴，话语不再吐露，却仍旧满脸不逊。
“我们可以开始好好谈合作了吗？”林子墨摊摊手，“既然男孩对于我这么反感，那么我们先跳过我个人与你们的合作，来谈谈组织间的。”
琥珀、雨雾、玛基：“组织间？”
林子墨扬起笑，职业假笑瞬间勾起弧度，浅浅的酒窝从脸颊浮现，“我，白兰地，代表黑衣组织洽谈合作，洽谈与你方有关施雷德教授研究成果以及资金投入的问题。”
“怎么......”玛基喃喃。
玛基红绿的鸳鸯瞳恨恨瞪了林子墨一眼，收获某人一脸无辜的表情。
“这么说，这个人不是那个黑色死神？”
雨雾摇摇头，他这才明白男孩愤怒的点在哪里。
林子墨顿了顿，转过身，蓦然起身，修长的手指自衣缝间划过，抚平褶皱，扣上那两颗价值不菲的斑点色水牛牛角扣，唇角弧度拉满，肘部微动，递出右手：
“可以开始商谈了吗？”他晃了晃琥珀放入掌心的右手，斜着看了眼坐如针毡的施雷德，“对了，等会儿还是用ME让教授稍微少知道点东西吧。”
他松开手，端正的坐回刚才的位置，“人知道的太多，容易活不长，知道的太少，又容易犯蠢，做人真难啊。”
这家伙以为我听不出他在嘲笑我吗？
脑海中那一瞬间，不是没想过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是不是又在撒谎这个可能性，可玛基触及到对方那毫无笑意的双眼时，那种仿佛自地底深渊黑暗深处涌动的不知名气息确信无疑地告诉自己，这就是黑衣组织派来的高层。
他有些不甘心地咬住下唇，嫣红褪去后是失血的白，玛基前所未有的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
就算是比普通人强不知道多少倍的契约者，也要在权力的压迫下存活。
不过，等这些普通人全部消失后，就不一样了。契约者的世界，可是由实力说话的地盘......
玛基按捺住心中的躁动。
就算对方是契约者，看那样子，也不会是什么厉害的能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过我的爆-炸能力......
玛基走到可恶的大人面前，强行压住内心的不服气，绷紧一张小脸，弯腰鞠躬，“对不起。”
只要碰到一点点就行......他的指尖在身侧摩挲，肩上突然多了重量。
那只手把他扶起身，玛基抬起头，看到林子墨似笑非笑的脸。
“算了。”男人叹气，转头对琥珀说：“我们还是继续吧。”
玛基一点点抬起眼帘，食指不经意间，擦过林子墨的袖口，动作迅速而隐秘。
成功了吗？他心中怀着忐忑，面前的男人此刻并没有关注他，对他的动作也一无所知。
他松了口，却在猛然间感受到有目光的注视，惶然张望回去，只见琥珀一脸纠结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玛基？你......算了，你先出去吧。”
竟然没有揭穿！
玛基的思维慢半拍地跟上自己的步伐，听从琥珀的命令，也没看到林子墨暗藏深意的笑容，踱步走出大门。
“好了。”手指放在深色的皮质沙发上，指尖一点一点，如同雪花在弹动，林子墨摆出放松的姿态，这让经历了一系列事件的琥珀也跟着舒缓了心情，茶色的发丝从他的面颊滑落，青年偏过头，月牙似的弯起眼睛。
“现在，我们该讨论正经事了。”他将手里的苹果放在桌面上，“你们提供教授......恩，这点你们已经做到了，还有研究场所。我们提供实验设备与经费，实验内容共享，是这样没错吧？”
对于EPR的事，琥珀从来掉以轻心，她郑重地点头，“具体细节还需要商榷，大体上是这样的，至于教授愿不愿意......”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一旁坐如针毡的施雷德教授。
“我想你们会让他乐意的。”林子墨像个小熊玩偶一样勾起友善的笑，这扑面而来的友好让施雷德教授浑身一颤。
林子墨道：“不过，我还有个更好的提议。”
“什么？”
琥珀看着走向落地窗的林子墨，鳞次栉比的大楼玻璃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反射的光带着水花散开的波纹，倒映进这间办公室，一时间，羊毛地毯仿佛白沙般，被光组成的潮水拍打着，站在光海中的林子墨，就仿佛海市蜃楼般，模糊了背影。
她看到那个男人侧过脸，嘴唇微启，“来自我个人与你的合作——”
“将施雷德教授交给我，我会给你实验数据，顺便，还能帮你们组织争取到一笔不菲的额外收入。”图穷匕见，林子墨终于表露出了真正的目的，“在此之前，我会将一个人的联系方式给你——告诉那个家伙，你们手里有施雷德教授，让他用钱来交换。”
琥珀暗自思索，她想要得到施雷德教授的资料，无非是在上一次时间旅行中，得知对方能够依靠流星碎片制作的武器击垮地狱门，这次她希望能用同样的武器，反过来，让门扩散，使所有的人类都成为契约者，以此来保障契约者的利益。
吃亏的永远是少数人，少数代表的并不只是稀少，有时候它更多地代表着——没有发言权，受到歧视和欺凌这样的事实。
琥珀问：“你想做什么？”
“有个合理的身份带着男友见家长。”林子墨眨眨眼，“把一些黑历史挖个坑埋掉，顺便——”
他摸摸下巴，转过身面对昂起头的少女，脸上的酒窝慢慢地显露出来：
“帮你们拯救一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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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基在门口辗转流连了整整三个小时。
砖红色帆布鞋里的脚趾和袜子之间的摩擦，让他有些疼痛，一门之隔是琥珀的办公室，这是个隔音效果极佳的房门，就算站在门口这么久，玛基也没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任何响动。
“嘎吱——”门把手突然转动。
玛基连忙扭头就跑，躲到三米外的拐角，探出头，望见琥珀挥手和男人道别。
“就别送了。”林子墨婉拒，眼尖的他一眼就看到那边露出浅色头发毛的小孩，“虽然就这么点路，可你毕竟是EPR的领导人，让你送我实在不好......要不这样吧，为了防止我迷路，让玛基陪我就行。”
被点到名的少年悚然一惊，别扭着从墙后走出来。
迷个鬼的路啊就这么点距离，我看你就是在找茬！
迫于淫威之下，玛基撅着能挂油壶的嘴，蹭着步子跟在林子墨身后，他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个家伙讲，可对方偏偏还非要没话找话，走一个路口就要问问他该怎么转，简直神烦。
“到这里就好。”终于走到门口，林子墨摆摆手，点开手机，“谢谢。”
“哼。”玛基哼唧一声，双手抱胸，目测男人越走越远，消失在视线内。
EPR里，每个人都是契约者，他们的能力或是像瞬移那样，毫无杀伤力，或是像雨雾那样，杀人于无形，其中杀伤力最大，也最难对付的契约能力之一，便是玛基拥有的爆-炸能力。
他能够将手掌触摸过的地方引-爆，没有范围限制，距离限制也很远，堪称团体任务的大杀器，可如此可怕的能力，需要支付的代价也不过是一杯温热的牛奶罢了。
等会又要偷偷去喝牛奶了，玛基掌心开握，他刚才已经触摸过林子墨的袖子，只是一个手指大小的范围，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太大，不过......足够给那个可恶的家伙一个教训了。
他翘起拇指，蜻蜓点水般擦过鼻侧——能力发动！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远处并没有传来爆-炸的响声。
怎么会？就算是威力小，也不可能毫无动静啊？
玛基有些心急，他推开玻璃门，向外跑去，迎面，却走来一个熟悉的人。
“嗨，玛基。”林子墨抬起完好无损的手臂，笑眯眯地打招呼，“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你！你没事？”玛基慌不择口，竟然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林子墨缓缓整理了一下衣袖，上面贝壳袖口似乎闪闪发光，“男孩，你似乎忘了，我们曾经在东京连环爆-炸案的现场见过面，所以对于你的能力，我大概能猜出一点来。”
明明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巨大的压迫感却如同巨石般压过来。
玛基禁不住后退一步，惶恐地抬头。
“对了。”如绸缎飘在流水上，清澈又丝滑的嗓音还在继续，“你不妨猜猜，我的能力是什么？”
瞳孔骤缩至针尖状，玛基如同见鬼了一般，盯着林子墨没有丝毫破损的衣袖。
免伤？修复？能力无效化？还是什么......？一个个猜想从他脑海里飞速闪过，惴惴不安的未知感让他的掌心冷汗直冒。
“伤害转移。”林子墨冷不丁的开口，“就是把本该降临到我身上的伤害，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最好是触摸过的人......”
顺着林子墨的话语，玛基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大脑如同电影胶卷般翻看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幕，林子墨和琥珀握手的那个动作尖刺般扎入眼睛。
“琥珀！”玛基根本顾不上那么多，跌跌撞撞踉跄着向大楼跑去。
少年的身影逐渐消失，林子墨耸耸肩，打开手机，短信第一条，来自琥珀一分钟前的消息——
琥珀：【你知道被苹果炸了一脸果汁是什么滋味吗？】
白兰地：【抱歉抱歉】
琥珀：【算了，玛基在砸门，我去开门了。哦，对了！】
林子墨握着手机，站在路口等车，就在他刚伸手拦住一辆时，琥珀发来了后半句消息：
【你让我联系的那个人，答应的可真够快的啊，我按照你教给我的话去说了，当听到你试图与我们合作时，那个家伙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会面请求，我们约在明天了，你要旁听吗？】
林子墨钻进车里，随口报出波洛咖啡店的地名，手指微动，回复道：【当然，其实我也有点好奇，来的究竟会是朗姆本人，还是他派来的手下呢？毕竟，我们虽然是同事，但是见面的次数可是寥寥无几。】
林子墨按熄手机屏幕，戴上耳机，缓缓阖上双眼。
在悠扬的小提琴曲中，来自另一个人的短信到来了：
【我和安室透都在咖啡馆，你之前说你查到朗姆的真实身份，这件事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