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万物肃杀,生机消隐,对老年人来说冬天总是会比夏天难熬一些。在大洋彼岸的美国,阿芙蒂尔把孩子托付给美斯狄,独身坐上了飞往日本的飞机。

  在那个人手里因为大意自负栽过跟头,阿芙蒂尔不敢让美斯狄和孩子跟她一起去冒险。那个人已经油尽灯枯,什么都可能做出来。她对他们保证,自己会活着回来,但不敢保证过程会发生什么。

  如果是她初来乍到时的状态就好了。

  亚洲国家的日本出现一个西方人长相的外国人还是很显眼的,来接机的人一眼就发现了蜂拥而至的人群里鹤立鸡群的阿芙蒂尔。

  “您好,大人,我等已恭候多时,请您随我来。”

  “几年不见,你成独眼龙了啊。”那个人的下属里就属这个朗姆心眼子多,未曾想他如今缺了一只眼,倒是有趣。

  “乌丸莲耶不惜拿那个要挟,一定要见我一面,怎么,是终于无法忍受想拉我共沉沦了?”坐在满载乌丸莲耶下属(都配枪)的车上,阿芙蒂尔并不如几个不熟悉她的人猜想的那样坐立难安,相反,她悠闲得很,还有心思讥讽乌丸莲耶。

  “您说笑了,我家先生一直挂念您呢,如果不是实在撑不住,她都想去美国亲自见您。”

  想她?是想她的寿命吧!阿芙蒂尔冷冷看了一眼朗姆,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不同于其他人对阿芙蒂尔怒目而视,身为乌丸莲耶心腹的朗姆懂自家先生的真实想法,于是他是把阿芙蒂尔当做未来的boss对待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想维持住地位,那就不能和她闹僵。

  一片令人尴尬的沉寂里,豪车驶入一栋豪华公馆内,朗姆亲自为阿芙蒂尔开门,为她引路去见乌丸莲耶。

  此时的乌丸莲耶已经气息奄奄,躺在床上无法起身,身上满是维生的仪器。在乌丸莲耶床边侍奉着一名金发蓝眼的光彩照人的女子,阿芙蒂尔对电影不热衷,但也认出了这名女子是如日中天的影后,名利双收。她此时应该在她美国的豪宅里享受美酒和爱慕者的追捧,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像个丫鬟一样侍奉床前。

  阿芙蒂尔神色复杂地看着乌丸莲耶一如初见时的娇美脸庞,岁月侵蚀了她的内脏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仍旧是当初那个娇艳美丽得让她心动的女人。

  可惜,已经不是当年了。

  “你执意让我来日本见你,是为了什么?我说过了,既然当初你选择了青春外表,那如今你的死亡我亦无能为力。”

  “我已经不指望能继续活多久了。”出乎阿芙蒂尔的预料,乌丸莲耶对自己死期将近这件事表现得并没有她想象中癫狂,乌丸莲耶甚至还有心思与她回忆当年,“当年你可真是好骗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看不上,像神一样冷漠。可是神话里神也会被凡人伤到,哈哈,你视我如蝼蚁,可你曾想过会被蝼蚁咬上一口吗?”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我命门最薄弱的时候,就凭你?”

  “是啊,凭我,我赌赢了。”

  乌丸莲耶说完这句话,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莎朗连忙给她拍背顺气。

  “呼呼,我知道你来的目的,喏,它就在这里。”乌丸莲耶躺在床上,头发里仍旧绾着一支木头簪子,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拔下来,颤巍巍地朝阿芙蒂尔递过去。

  朝思暮想的东西就在眼前,抬手可得,阿芙蒂尔却不急于接过,“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先说好,太过分的我是会拒绝的。”她不在乎再等个几百年,她有的是时间。

  “不难为你。我,我要你在我死后,成为新的boss!”拼着一口气儿,乌丸莲耶把从前不敢离身的东西塞到阿芙蒂尔手里,自己喘息着跌回床上,被莎朗扶住。

  “你想拉我掺和这趟浑水?”阿芙蒂尔看向手里的簪子,“没了这个我确实处处受限,但也仅仅是受限而已。魔女的生命悠远漫长,时间会抚平一切。”

  “可是接手,对你而言利大于弊。你目下无尘,可是你既然已经选择来到尘世,那总得有人为你做这些事。他们不会让你失望的。你还想以一个普通人身份融入人群,相信我,组织是你最好的工具。”

  做人就要遵守做人的规律,阿芙蒂尔想安静养老,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秩序,若组织能为她所用,确实是省心不少,但是…“那你到底图什么?你乌丸莲耶可不是后继无人,虽然你没有亲生子女,但你乌丸家的后代里出息的也不是没有,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继任?”乌丸莲耶凭什么认为她会好好管理?凭她曾经背刺过她?信不信她反手就卖了。

  “你肯定会,因为你在乎,你在乎这个世界上的芸芸众生。”旁边仪器上红灯已经开始慢慢闪烁,而乌丸莲耶状态却越来越好,她的眼睛比她这一生任何时候都更美,更亮,“阿芙蒂尔,你为什么非要来人世间走这一遭呢,你若永远做你高高在上的神祇,那你永远也不会受到伤害……你接收我的遗产以后,你就会懂了,这些年我弄出来了什么——对,就是你想的那种,哈哈。”

  “你这个疯子!”想到某种可能的阿芙蒂尔瞬间变了脸色,“你想毁了自己的世界吗!才过了几年没有战争的日子,你就想再次引发世界大战吗!”

  当年乌丸莲耶已经弄出来了一些东西,可以延长寿命与青春,加上阿芙蒂尔自己本身为了报复乌丸莲耶,交给了组织一些非常阴损的法子,延长寿命与青春的代价便是健康,这么些年了,谁知道酒厂会发酵出什么玩意儿啊!而且阿芙蒂尔确实是有责任的。

  她若是全盛状态,倒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是需要时间,而她现在也能解决,同样需要大量时间,可是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现在她手里这根外表普通的木头簪子,其实是一件神器的仿制品,真品现存于大陆某地博物馆里,被封印得好好的,无需在意。而这件仿制品,是当年某日本遣唐使参考了真品用他在华夏学到的毕生功力仿制而成,在日本几经流传,经手过将军大名,做过姬君饰物,也流落过民间,最后被乌丸莲耶得到,用来偷取了阿芙蒂尔的一根骨头。

  让阿芙蒂尔有了可以被攻击的弱点,用做要挟她为自己延续青春。

  虽然如果阿芙蒂尔狠心自己毁掉骨头,然后睡上一大觉,也就百十来年的时间骨头会自己长出来,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爱尔纳和美斯狄,不敢撒手不管这么长时间。因此和乌丸莲耶僵持了下来。

  没想到,被乌丸莲耶发现了,她开始在乎那些寿命最多不过百年的普通人,就像一个人开始担忧自己会不会踩死脚下的小草。

  酒厂里的那些东西,放任不管,或者交给另一个继承乌丸莲耶遗志的人,确实是有可能引发新的战争的。

  想到这种可能,阿芙蒂尔差点没把簪子捅穿乌丸莲耶的咽喉,“你活不了就拉这么多人陪葬?!你以为是是谁还玩事死如事生吗!”

  “那么,你是接手还是不接手呢?你接手,不管组织最后怎样都随你,但你不接手,我可不敢担保会发生什么。反正我也活不了了不是吗?”

  面对这红果果的威胁,阿芙蒂尔咬着牙答应了。她有责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如果她不管发展到最后天道也得逼着她管,不如从苗头开始制止。没有了系统她在这里对上天道很吃力。

  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乌丸莲耶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或许是回光返照,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东西,从两人初见开始,一直到她为什么要阿芙蒂尔来接手酒厂。

  “好歹也是我留下的东西,有我的心血在里头,以后,无论你把它带向何方,哪怕你要毁了它,你只要想起它就会想起我,哈哈!你生命再长,你也忘不了我!”“滴”一长声,仪器全部暗了下去,随着乌丸莲耶最后一句话话音落下,在莎朗掩面而涕,朗姆九十度鞠躬,阿芙蒂尔嫌恶的表情里,这个在大众认知里已经死了几十年的人,终于走向了她真正的死亡。

  而酒厂也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以前乌丸莲耶留下的班底,阿芙蒂尔没有动,悉数保留了下来,甚至出乎预料地,她还参加了乌丸莲耶的葬礼。

  而且一身朴素黑衣,头戴白绒花饰物,除去了身上之前从不离身的保命用的金玉首饰,相当的给面子。

  贝尔摩德还以为,阿芙蒂尔会浓妆艳抹穿红着绿来气人呢,不,对乌丸莲耶来说,或许阿芙蒂尔愿意在她的葬礼上穿戴凤冠霞帔,她能高兴到诈尸。

  服侍乌丸莲耶多年,贝尔摩德斗胆揣测如是。

  阿芙蒂尔脸上没有什么悲色,更没有喜悦,她好像只是来送一个有一面之缘的人最后一程。这种漠视,大概才是乌丸莲耶最不想看到的。

  可惜,她已经长眠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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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打算本月中下旬开文的,但今天晚上看到了尘埃落定的好消息。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适合开席,于是爆肝,终于勉强算赶上了,好在平常构思码了一些。为了庆祝,开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