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天降漂亮小夫郎[种田]【完结番外】>第35章 老婆我从来问心无愧

  “纪庄主,纪庄主!”

  “小陶姑娘?”

  “你们在吗?”

  还差三刻到卯时,纪方酌就被楼下的呼声吵醒了。

  “嗯……”

  他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睡眼,勉力睁开,看向窗外。

  天灰蒙蒙地发黑,明明已到了将要日出的时分,太阳却缩在云层后面迟迟不现影子。

  雨季将要来临的征兆。

  纪方酌哭丧着喃喃自语:“狐狸都还没醒,我又得起来打工。好不想打工啊。”

  他说的不是苏年,而是那只毛茸茸的红狐。这狐狸长大后食量越来越大,一日要三五顿肉才能喂饱,往往天刚亮就从屋外咚咚咚地跑进来,叼住纪方酌那一角被子往外拽,提醒他起来喂饭。

  而苏年觉浅,常常纪方酌起身他就随着醒来,两人在床上又得搂搂抱抱好一会儿才起来。

  不过今日尚早,他想要苏年再多睡会儿。

  昨夜两人闹得很晚,沐浴的时候就做了一回,后来他又就着姿势把苏年抱回房内。苏年耳根滚烫,红得像要滴血,但浑身发软没力气,只能趴在纪方酌肩膀上,软软得扣住他的背脊,挠出不轻不重的几道指痕。

  弄到最后他竟是直接昏睡过去。纪方酌又稳稳当当把他抱去洗干净,严严实实把塞回被窝立,轻轻吻他的眉心,说晚安好眠。

  苏年体力不好,每次多做几回就累极。

  “唔。”苏年蜷在被子里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伸手攀在身边人紧实的腰腹上。

  “醒了?”

  “嗯。”

  “再睡一会儿。”纪方酌吻他眉心,小心捉起他的手腕放回被里。

  “何大夫来找,我下去看看。”

  “……好。”

  苏年半梦半醒,含含糊糊应了一句。

  纪方酌看他可爱,心中欢喜,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又捏捏他的脸颊,直到被他抬手软绵绵地推开,才起身下床,踩着鞋履下楼去了。

  看到黑衣束发的男子走下来,何树急忙迎上去,道:“大事不好。”

  “什么事。”

  “唉。”何树垂头丧气,“纪庄主,上回你给的黄酒,性子温和,和着雄黄刚好解毒。我便多给了他两盅,让他回去备着,以便不时之需。”

  “这不是好事么?”

  何树却摇摇头,像是有难言之隐:“纪庄主,您来药铺外面看看,就知道了。”

  此时天色尚早,街巷笼罩在昏暗和雾蒙蒙的湿气中,风吹草木簌簌沙沙,远处不断有嘈杂人声传入纪方酌的耳中。

  纪方酌随何树前去,远远就看见药铺外竟横七竖八坐了几十人,半倚在石坎的,斜躺在路边的,无一例外都皱着一张脸,不停地叫唤难受。

  “这是怎么了?”纪方酌有点茫然,“不会都中了疫毒?”

  “显然。”何树叹口气,“若说只是疫毒,雄黄方可疗愈;可不巧的是,药铺里的雄黄已经所剩无几。这一味药本就稀缺,价格昂贵,我也没法凭空变出药材。”

  “无妨。”纪方酌看向他道,“这一带还有哪里能够采买雄黄?我去买来便是。”

  何树双眼微微睁大:“纪庄主宅心仁厚。”

  说罢眼神却又暗淡下来,“只可惜这个法子行不通了。这些人……”

  “都是从蓼乡来的。”

  他看向路边坐的那群布衣百姓,几乎都是农人的装束。近一二年建仁侯府封地赋税愈发繁重,无论从商还是种田,一年收成几乎也只能够得生活开销。

  哪怕最肥沃的土地,也种不出明晃晃的金子。

  别说让他们自己掏钱买雄黄了,就是专门采矿的匠人也渐渐另择他路,不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现在的雄黄,有价无市。

  纪方酌声音沉下来:“形势严峻,一乡百姓受疫毒侵扰,县令不管?”

  “管不上。”何树摇头,“县令也哭穷,折子……不知道是没递,还是递不上去。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去求侯府。侯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不顾百姓性命啊。”

  纪方酌不动神色攥紧五指。

  盛荣草菅人命,建仁侯放任不管,此人非是善类,他一早便知。

  他走上前去,一一打量地上躺着的几十人。拿过何树手中的薄纱布,俯下身来,不顾脏污,细细查看病人的患处状况。

  “大伯,您染病有多少时日了?”纪方酌问道。

  面前是个头发微白的男子,体态臃肿,两手布满老茧,是常年做农活的痕迹。他好像失了力气一样,歪歪斜斜地靠坐在石沿上,脑袋耷拉一边,呼吸微弱。

  “大伯?”纪方酌又唤了一声,稍稍提高音量,“您染病多少时日了?”

  他好像终于听见,艰难抬起眼皮:“十天……不,半月。”

  “拖得有点久。”

  纪方酌沉吟片刻,说:“除了患处疼痛,还有什么别的病症吗?”

  “头晕……没力气干活儿。”那人说道。

  何树走近前去,半蹲在他面前,抓起他一只手腕仔细号脉。

  末了,他抬起头,神色凝重:“病肝脉来,盛实而滑,如循长竿。大伯,您有下肢浮肿之象,这是肝病,不能擅饮雄黄酒的。”

  “可我已经喝了。”那人咳了两声,愁眉道。

  “是上次……”纪方酌恍然,难怪何树说雄黄起效并非好事,这些乡民大多没读过什么书籍,宁信土法子,也不早早来镇上寻医。

  眼见雄黄酒起效,便任意让人服用,也不论是否可行。

  “肝病须得用茱连、三皮。”何树叹气,“可体内疫毒也不能再拖延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只道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就是纪家酒庄的庄主?”

  纪方酌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少年倚靠在药铺门边,年纪与陶莹莹相仿,只不过眸色冷淡,神情戒备凌厉,浑身透着股尖锐的戾气。

  纪方酌乐了:“在下正是。”

  少年冷眼哼声:“不待在蓼乡,为了几个银钱就跑去镇上开酒馆,真是好不要脸。”

  纪方酌微微眯眼,也不气恼,反倒笑着问他:“哦,你说说看,我在仙桃镇开酒馆,哪里冒犯到你了?”

  “……”少年见他笑起来,表情更加难看。

  “蓼乡水土养一方百姓。如今大家饱受疫毒侵扰,你却在外边逍遥自在。”他似乎有理有据,执着地抬起下颌瞪向纪方酌,“如今谁想买酒,还得迢迢赶来镇里,平白添了好多麻烦!”

  “哎!小孩儿,你这……可别这么说,纪庄主不是那样的人。”何树连忙劝道,“做生意迁来迁去不是很正常吗?”

  何树面色有点难看,是他将纪方酌带过来的,现在陡生冲突,他难堪道:“……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少年别过脑袋。

  “陶黎哥哥说的。”

  纪方酌一听,心道果然如此。先前他差些就与陶家结下梁子,好在他处理妥善,却带走了一个心灵手巧的好徒弟。也不知陶庄主身体大好以后,怎样数落了陶黎一番。

  这人许是记恨上他了,连小孩都不放过,一张嘴非得吐出点碎语闲言,往纪方酌身上泼脏水。

  “陶黎?”何树不知该说什么,扶额道,“陶家农庄么?听闻自从陶庄主大病一场,庄子现在收成越来越差。原是这二世祖成日游手好闲,糊弄孩子,不做半分正事啊。”

  “可这家伙不也一样?”少年似乎有点急,声音抬高不少。

  他伸出食指,指向一旁满脸无辜的纪方酌:“陶黎哥哥还说,他此前继承酒庄,一坛酒也不酿,庄子整整断了一年的营生。不仅如此,他还虐待夫郎,差点把人卖给……唔唔唔!!”

  他被人捂住嘴給拽走了,拽他的是个年轻妇人,神色恼怒:“别多嘴!”

  训斥完少年,她转过头连连跟纪方酌道歉:“对不起啊,孩子还小,不太懂事。”

  何树此时面色已经有点难看了,欲言又止,最终说:“也不小了。谨言慎行还是该教教的,流言蜚语最是令人心寒。造谣怎么能行?”

  他是见过纪方酌跟苏年恩爱模样的,怎可能发生过那孩子口中之事?

  “听见没有,快点跟人家道歉。”妇女使劲把少年拉扯到纪方酌跟前。

  少年咬紧嘴唇,死死盯着地面,像是受了屈辱似的毫不吭声。

  纪方酌叹口气。

  他温声说道:“不必道歉。你没有造谣。”

  “什么啊?”何树一脸震惊看向纪方酌,“他可说你虐待苏公子哎。”

  纪方酌垂敛眉目,低头凝思片刻。最终抬起头,无奈笑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向前半步,立在少年面前,低头注视少年的目光,认真说道:“虽有夸张的意思,但世上并无空穴来风之事。我从前的确曾负他。”

  何树惊得说不出话,也摸不着头脑。不就是个毛头小孩,纪方酌待孩童几句无心之辞,这么认真做什么?

  “但是,你看。”纪方酌抬手指向少年身后,何家药铺放在柜面上的一排排药酒酒坛。

  他笑眯眯说:“学艺不精,便勤于操练;待夫郎不好,便加倍还他心意。我从蓼乡迁出,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将酒带给更需要它的人。以酒服药,效用更佳。何大夫,我说得对吗?”

  “嗯……的确没错。”何树愣了愣,恍然大悟似的开口称赞,“小孩儿你不知晓。纪庄主就是迁来镇上,酒也从未提价半文。从前是什么价,现在也什么价,有时候碰见农人买酒,还总白送给他们呢。”

  纪方酌点点头,不再多言。

  少年听罢终于松下神色,脸上有点挂不住,脖子微微泛红。

  他眼神不太自在,不等那妇女说什么,吞吐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听信乱说了。”

  “无妨。”纪方酌道,“但谨言慎行的确没错。”

  那妇人又向纪方酌道歉几句,这才把少年拉走。

  “纪庄主你也真是脾气好。”何树说道,“胡说八道可不行,将来难成大事。这小孩学会闭嘴了,以后成事说不定还得谢你三分。”

  纪方酌笑起来:“可别。我又不是什么人物,一介平民而已。”

  “说起来,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何树奇道,“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那漂亮夫郎,得是你穷追不舍才娶回的。负他算个什么事呀?”

  他为人耿直,讲话不弯不绕,若是换了心思敏感之人,不免感到被触犯。

  但纪方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哦。这个是我乱讲的。”

  “?”

  何树觉得他越来越弄不懂眼前青年了,又道:“你让别人谨言慎行,自己却讲自己坏话??”

  “嗯哼。”

  “你也真不怕败坏名声。”何树一言难尽看着他。

  此时天已大亮,太阳终于从云层当中探出半张面目,吝啬似的抛下几缕稀薄的微光,但总算驱散些微寒意。

  纪方酌原地伸了个懒腰:“我要那好名声做什么。”

  “无论世事何变,问心无愧便好。况且有人伴我左右,知晓我是怎样的人,绝不因名声二字动摇。这样不就够了吗?”

  “名声啊。”

  他抬起头,透过茫茫人群,望向街巷深处。

  “恶者自求快意,善者不问前程。”

  回想起苏年的话,“一念之间,便能分晓。”

  纪方酌低头,兀自一笑:“名声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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