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见诸君多有病【完结番外】>第85章 哥哥去打个头阵

  兵变之乱平息后,萧祁带着泽戚无声无息的从北凉消失了。

  我没在意,也没去寻,只是盯着腕子上的平安扣出了片刻神。

  秦长欢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不舍,却偏要赶他走。

  我愿将细枝末节尽数讲给他听,只说是有大事要办,怕他拖我的后腿。

  “大事大事,你口里成日都是大事,也不知道你一天天的都在筹谋些什么。”秦长欢轻啧。

  “筹谋的多了,杀人放火,伤天害理,这不都得琢磨一番再下手。”我哼笑着,将平安扣从流苏上解下来,放进了抽屉里。

  看着我的动作,秦长欢挑了挑眉梢,略带讶异地问:“怎么,不要了?”

  我推上抽屉,语气散漫道:“现在还要不得。”

  秦长欢懒得猜我说的谜语,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又问:“什么时候走?”

  “入了夜便走。”

  “去凤阳?”

  “先去一趟黎家。”

  “去黎家做什么?”

  闻言,我轻笑:“给人撑腰。”

  秦长欢瞧了我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尊主这左右逢源的日子过得可真滋润啊。”

  我挑了挑眉:“以秦兄这容貌身段来看,找上几个称心的也不难。”

  “得了,有他一个就够我头疼的了。”虽是嫌弃,可秦长欢唇角却噙着淡淡的笑。

  口嫌体正直。

  我轻笑着腹诽,却没拆穿他的话。

  我拍了拍秦长欢的肩膀,说:“秦兄,我这几日不在,幻胥宫还得劳烦你照看。”

  他奇道:“幻胥宫又不会跑,有什么需要照看的?”

  我撇嘴:“本是没什么要照看的,只是朝云和曲江元都在此,所以……”

  “一个小丫头和一个愣头青,还能将房盖挑了不成。”

  “旁人断然不能,可若是他俩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我清了清嗓子,给秦长欢细数许怡安近些日子的“丰功伟绩”。

  包括但不限于要给我做饭,结果炸了我的厨房,要给我放一场烟花,却险些一把火烧了我的邝山,以及她那些传满京华的话本子。

  听完了我的话,秦长欢嘴角高高扬起,勉强忍住了笑,往我肩上拍了一拍,“小玄之受苦了。”

  “没事,受苦的马上就是你了。”

  “……”

  秦长欢沉默了,嘴角也落了下去。

  真应了许怡安那句话,笑容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我的脸上,他黯然伤神,我笑得很是开心。

  我憋着笑,如他之前那般拍起了他的肩膀:“秦兄莫慌,若是实在头疼,大可将他们都丢回宫去。”

  秦长欢抬眼瞧我,唇边又蓄起点笑:“那你怎么不将她们现在就丢回去?”

  我摊手:“我现在不头疼啊。”

  “……”

  秦长欢又沉默了,我笑得更欢了。

  然后我就被秦长欢一脚踹了出来。

  我去找连曲轩评理,谁料那厮听我说完了来龙去脉,只同我道了一句活该,就施施然抽身去找秦长欢了。

  “见色忘义。”

  我啐了一口,转身去寻了雪蛟和泠鸢,同他们一起清点行囊。

  待天擦黑,我们便出了山门。

  行至半山腰,忽闻几道人声。

  “玄之,早点回来!”

  “小玄之,万事小心。”

  “我要是在你身上见着一处新伤,我必定叫你瞧瞧南疆奇毒的厉害。”

  “哥,我等你回来喝酒!”

  我回头,发现许怡安几人站在山门朦胧的光影中朝我招手。

  我轻笑,朗声同他们道了一声我已知晓。

  回过头,却听泠鸢问:“言月公子呢?”

  闻言,雪蛟一愣,又回头去看,“方才那个叫主子哥哥的不是言月公子吗?”

  “不是,那是曲公子。”

  雪蛟挠了挠头,憨笑道:“原是如此,我都没听出来。”

  他看向我,又替我抱不平:“怎么说主子都是对他掏心掏肺的,主子如今走了,怎么连行都不肯送?”

  “因为他与我们同去。”

  我轻笑,默数了三声,而后转身张开手臂,捞住了在夜色中朝我疾奔而来的人。

  他比我矮半个头,撞进我怀里时,下巴磕在我的胸口,疼得我与他齐齐闷哼了一声。

  言月揉着下巴,含含糊糊地说:“长那么高干什么,真烦人。”

  “是你撞了我,你怎么还抱怨上了。”我轻笑,顺手接了他的包袱丢给雪蛟,“快走,再废话就把你丢回去。”

  言月被我养了一阵子,胆子大了些,不怕我这言语上的威胁了,当即十分硬气地哼道:“你丢啊,我还怕你不成。”

  我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问:“你当真不怕?”

  “不怕。”

  他说得信誓旦旦,可当我叫了雪蛟,作势要将他送回去的时候,他认错的速度特别快。

  我夸他能屈能伸,是能成大事的人。

  言月却很生气地捶了我一拳,闷头快步往前走。

  我连叫了他两声,他也不应我,只走得飞快。

  ——然后他就掉进坑里了。

  摔了个四仰八叉,就着微暗的天色,我甚至都能看清他头发上沾着的草叶。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气得言月在坑里撒泼,活像是在泥坑里打滚的猪崽子。

  “你拉我上去!”他站在坑里朝我喊。

  我没动,只道:“你再不上来,今夜就在这儿过夜吧。”

  话落,言月立刻动了。

  只是不光身子动了,嘴也动了,含含糊糊的嘟囔着我什么。

  我没听清楚,但是从泠鸢和雪蛟忍俊不禁的样子来看,应当不是什么好话。

  我没生气。

  我一点都没生气。

  也没对言月做什么,只是在他从坑里爬出来之后,不小心地用肩膀将人撞了回去。

  “玄之!”他在坑里大叫我的名字,恨不得跳起来咬我。

  我朝他无辜地笑笑,又想起天黑他大抵看不清我的表情,便也作罢,只同他说了句跟上,就快步往山下去。

  这回出行,我没想着掩人耳目,便叫雪蛟套了苍望鹫赠的那辆黑金马车,就停在山脚下。

  我站在青石山道上,一眼就瞧见了它。

  倒也不是因为月光有多明亮,只是因为马车上嵌着的不止一颗的夜明珠在发光。

  言月气势汹汹地追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骂我,就被眼前的光吸引了注意力。

  “什么玩意儿在亮?”

  “夜明珠。”

  “什么东西上的夜明珠?”

  “马车。”

  “啊?”言月突然将脸凑到我跟前,“你银子多了烧得慌,马车都放夜明珠,还放外头,你就不怕被人撬走了?”

  我伸出手指将他的脸推远了些,“这是苍望鹫送的。”

  言月一把攥住我的手指,认真地问:“你跟那皇帝的交情很深吗?”

  “应该是吧。”

  “有多深?”

  “若我说想做皇帝,他只怕会乖乖让位。”然后带着他的小皇后去浪迹天涯,将那雪花似的折子都丢给我。

  言月略略沉吟,而后语出惊人,险些没叫我当场摔个跟头,“那你去做吧,顺便给我个丞相当当。”

  我轻笑,在他泛着微凉的额头上轻拍了拍,“你若是做了丞相,北凉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上车,走了。”

  该走了。

  ……

  萧太后心不够狠,她背后之人也实在愚蠢。

  调了私兵围城,不在市井中烧杀掳掠,搅出骚乱来调虎离山,反而直接进军皇宫,给苍望鹫一网打尽的机会。

  京中无乱,举国太平,倒是方便了我们赶路,不过一夜,我们就出了北凉。

  言月是个傻的。

  吃饱喝足了,在马车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才想起问我要去何处。

  彼时我正挑帘看着窗外飞掠的茂林荒野,闻言不由得轻笑:“现在才想起来问,若是我想将你卖了,只怕已经到地方了。”

  言月枕在我膝上,笑呵呵地说:“我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大本事,空有一张脸在,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不要妄自菲薄。”我垂眸瞧他,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颊,“凭你这张嘴,去做个市井无赖,必定能大展拳脚。”

  言月一把打开我的手,连连撇嘴,“我就不该指望你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我挑眉:“这怎么就不是好话了,明明说的很在理。”

  言月翻了个白眼,不怎么想搭理我。

  只是他跟许怡安一样,都是个闲不住的,不过安静了片刻,就又按捺不住,上赶着来同我说话。

  “所以,我们究竟是去哪儿?”

  “南商。”

  “去找黎楚川?”

  我哼笑着反问:“明明裴家也在南商,你为何吃准了我要去找黎楚川?”

  言月的头在我膝上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好了,才悠然出声:“我聪明绝顶,就这点小事,肯定一猜就猜到了。”

  我不言,凉凉地盯着他。

  不过是同我对视了一眼,言月便高举了白旗,将实话说了出来,“好吧,其实是那日九阙派人给你送腰牌来的时候,我不小心看着了你们的信。”

  他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说:“天地良心啊,我绝对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只是你拆完了没放回去,我才看见的。”

  我将他起愿发誓的手按回去,缓声说:“我没说不信你。”

  听我这般讲,他眉间沟壑才平了几许,可当瞧见了我腰间的玉牌,他又蹙紧了眉,眸中更添了几分厌恶。

  他道:“谢镇山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难不成还要给他养老送终?”

  终于聊到了这个。

  我知道躲不过,便以退为进,也不答,只反问道:“你觉得该如何?”

  言月眸色冰寒,咬牙切齿地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杀了他,剥皮抽筋。”

  我捏住言月的下巴上抬,迫他看我:“无论如何,他对我都有养恩,此番行事不妥。”

  “你的意思是,我这些年来吃的苦,还有爹娘的死,全都不作数了吗?”

  言月立刻瞪圆了眼,大有我敢点头就当场掐死我的架势。

  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铁了心要认贼作父吗?”言月一下子坐起来,声音骤然拔高,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尖利。

  眼见他在气头上,我也没了再跟他掰扯什么的心思,只看着窗外默不作声。

  言月也没再出声。

  车厢里一时间静极了,唯一的声响是从小窗钻进来的细碎的车辙声。

  今儿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照得天地都通透。

  明明是叫人心旷神怡的景色,落进被磨得心烦的我眼里,也只是无滋无味。

  我吐出口浊气,盯着那块天出神,耳边仍回荡着言月的话。

  说句实在话,我对那对连相貌都想不起来的爹娘没什么感觉。

  他们是怎么死的,死在谁手里,是英雄还是孬种,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当初温钊与我提起他们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因为他们离我太遥远。

  对我来说虚无缥缈,所以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可言月不一样。

  他还活着,就在我身边。

  我不能对他熟视无睹。

  他的委屈伤痛,我都不能忽略,我都得替他讨回来。

  可……犯下这等错事的是我曾视为亲人的谢镇山,我的屠刀也该对着他吗?

  我不知道。

  我想琢磨出个答案来,可思忖半晌,终得的不过是满心的折磨与煎熬。

  我烦躁地在窗框上拍了一把,黄花梨木的窗框不堪重负地晃了晃,裂开了两道缝。

  这时候,言月抓住我的袖子扯了扯。

  “抱歉,我方才说错话了。”他的声音有些哑。

  我转过头去看,便见他眼泪流了满脸,眼尾红了一片。

  我问:“你哭什么?”

  许是我的声音太冷,言月扁了扁嘴,垂下头哭得更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满了他的衣摆。

  我叹了口气,把他搂进怀里,放缓了声音同他说了声抱歉。

  言月没什么反应,只是趴在我肩头哭。

  半晌后,他哭够了,才抽噎着开口:“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的,只是当时生气,说话便没过脑子。”

  “我知道。”

  我摩挲着他的背脊,慢慢地说:“我并非是要你不去追究,只是哥哥还有些事想同他问个明白,你懂吗?”

  言月点了点头,“我明白。”

  “所以——”我又叹了一声,终是下定了决心,“所以到了凤阳,叫哥哥先去打个头阵,等哥哥问清了话,要杀要剐都依你,好不好?”

  “果真吗?”

  “一言为定。”

  若我这些年都活在欺骗里,那就……都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