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曲轩这鬼医的名号不是白得的。

  我这满身的伤,我这碎了骨头的腿,在他手上不过月余,就已是愈了大半。

  虽还有伤痛,但已能持剑握刀。

  这就够了。

  我说要下邝山,出北凉,往凤阳去。

  连曲轩和言月皆是不答应,特派了萧祁来做这个说客。

  彼时我正在擦拭温喻之留下的血扇,见他来了,将帕子一丢,轻飘飘一句就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他们不知我去凤阳何意,你还不清楚吗?”

  话落,萧祁无言。

  他沉默了许久,半晌后才道:“那我要与你一同去。”

  我展开血扇在手里把玩,轻声地问:“你病骨恹恹,与我同去,若是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阿之是在关心我么?”

  “我是怕你拖我的后腿。”

  我轻嗤,收了扇子转身欲走,却被萧祁一把扯住了手腕。

  他白玉似的手指箍在我的皮肉间,染下阵温凉,引得我腰肢颤了颤。

  我抬眸瞧他:“怎么,我说错了?”

  萧祁眸色沉沉,咬字很轻,却是含着千钧的力道:“不要再丢下我。”

  我从没丢下过他。

  让我们分道扬镳的,一直都是他。

  我觉着他这话可笑,却打定了心思不想再旧事重提,便也没驳他,只是笑了一声,笑里带了些讥诮的意味。

  “你跟着我,我还怎么出手算计你啊?”

  “阿之若想,便是将我千刀万剐都是使得的。”

  我捂住萧祁的嘴,朝着他眨了眨眼:“干脆利落的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话落,我们近些日来朝夕相处的旖旎情愫都散了个干净。

  萧祁眸子轻颤,含着不解。

  不解什么呢?

  是不知我为何突然对他没了好脸色?

  还是不知为何明明我们的关系似有回暖,我却忽然拒他千里之外?

  我不清楚他疑惑什么,也不想知道,所以将他的嘴捂得更紧,不叫他吐出半个字来。

  我面带笑意,轻缓地说:“瞧了我几天好脸色,就真丢了魂不成?”

  “你我之间的事可还没了呢,别一直陷在梦里。”

  说罢,我松开了他,转身坐到桌边,捻了血扇把玩,再不给他半个眼神。

  萧祁失魂落魄地僵立了片刻,而后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他才走,在门外听了个全的言月便一瘸一拐晃了进来。

  “昨日还同人又啃又亲的,怎么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言月在我对面坐下,手肘垫在桌上,撑着下颌轻啧,“当真是人心难测啊。”

  我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唇边扯起个笑,“养狗得恩威并施,不能叫他们吃太饱了,不然会不乖的。”

  言月哼笑:“说的倒是好听,只是你这话敢当他面说么?”

  “便是当面说了又如何,他离不开我的,他是这样,他们也是。”

  我合拢血扇,在桌边轻磕,偏头看向门边去而复返的萧祁,幽幽地问:“萧二公子觉得本尊说的对么?”

  言月抬头,也瞧见了门边的萧祁。

  他笑了一声,斜倚在桌边,一双眼盯紧了萧祁,等着看那霁月光风的萧二的热闹。

  萧祁并未如他的愿。

  他黑了脸,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气恼到了极点,却一言不发,只深深望了我一眼,便又拂袖而去。

  言月兴致缺缺地轻啧:“生气了,你是不是还得追上去哄一遭?”

  “没那个打算。”我轻笑,“不必那么麻烦,他自会回来。”

  言月撇嘴:“你就吃准了他会回来?”

  “我说了,他离不开我。”

  言月还是不信,当即从腰间抓了钱袋子,用我给他的钱与我做了个赌局。

  赌的是明日萧祁会不会与我同去。

  我乐得陪他闹,便摘了头上攒金镶玉八宝发冠做赌注,与他赌了这一遭。

  “什么破烂玩意儿也拿来赌,怎么你穷得掏不出银子来了?”

  “这是苍望鹫送的,不算贵重,也就能换三座小城。”

  话落,言月盯着那发冠的眼神都变了。

  德行。

  我哼笑一声,赶了他出去,打算沐浴过后小憩一会儿。

  我唤了人打了水来,才脱了衣裳坐进浴桶里,就听屏风后响起了脚步声。

  那人绕过屏风,走到我身后,伸出温凉的手卡住我的脖子,向上掰我的下巴,迫我抬起头。

  还没瞧清人,我便嗅到了一阵苦香。

  ——那三座小城言月是得不着了。

  我轻笑一声,引得他羞恼地掐我的脸颊,碰到了那道还留有些痕迹的伤疤,留下阵酥麻。

  “萧二公子是要将本尊溺死不成?”

  “我只是尊主豢养的一条犬,我怎么敢。”萧祁自怨自艾地说着,将自个儿气得不轻,便低下头来咬我的嘴。

  唇齿交缠之际,他模模糊糊地说:“便是做狗我也认了,你休要再抛下我。”

  我探出一点舌尖,蜻蜓点水似的舔弄,“想做本尊的狗,也得看你够不够格才是。”

  萧祁吻得更凶,长舌在我口里肆虐良久,才意犹未尽地抽身离去。

  他银发胜雪,眸色沉沉,唯有那张唇带着艳色,微勾着点弧度。

  他空闲的一只手探进水里,袖子飘在水面上,像是朵盛开的莲,皎洁雪白,此刻却带着欲色,叫我下腹燃火。

  我往水里缩了缩,妄图离那朵莲远些。

  瞧见了我的动作,萧祁唇角弧度更甚,眉眼间冰霜融化,皆成了旖旎春意。

  此刻的他,哪里是旁人口中的佛子,分明是惑人的妖精。

  “这么久了,想来也可以了吧?”

  他声音仍是冷的,可那喉结上下抽动,无声地告诉我他在克制。

  我抚上他的喉结,轻轻地摩挲:“你想?”

  “想。”

  萧祁抬眸望我,那双眼里冷意全无,只有痴迷热切和似火的欲望。

  还有什么比看着高岭之花自甘深陷泥沼更爽快的吗?

  或许是有的,可此时此刻,我对他的样子颇为受用。

  我仰靠着浴桶,水下的腿松懈,摆了个任君采撷的姿势出来。

  “想要,那便来取。”

  这是引我放纵的号角,也是放野兽出笼的钥匙。

  萧祁将湿淋淋的我从浴桶里捞出来,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我被他放在被褥上,身上的水沾湿了一大片布料,极不舒服的粘在身上,引得我蹙起了眉。

  我想挪个干爽的地方,萧祁却以为我要逃,抓住了我的脚踝就将我拖到了身下。

  他压下来,眸中是压制不住的狂热:“不许哭,不许求饶,不许逃。”

  帷幔落下,将榻间这方春色遮掩。

  我浑身赤裸的躺在正中,等待着这黑暗中燃起把火,叫我理智化灰。

  ……

  第一个时辰。

  酣畅淋漓。

  第二个时辰。

  舒爽得头皮发麻,浑身打颤。

  第三个时辰。

  萧祁以口给我渡了几口水,又拉着我进了旋涡。

  第四个时辰。

  我脑袋里装的都成了浆糊,一时也不知是我在晃,还是这天地在摇。

  第五个时辰。

  萧祁提枪又要来,被我打着颤的脚踩在胸口。

  “不…不成了……”

  他轻笑,罔顾我的推拒,抓着我的脚踝,将我摆成了个门户大开的姿势。

  “尊主不是要瞧瞧在下够不够格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吾命休矣。

  ……

  天黑了又亮,终于云收雨歇。

  我已然成了一滩泥,软在床褥间,连眼皮都不想挑一下。

  萧祁也累,可仍是同我说话。

  说的都是些琐碎事,我没什么心思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他也不恼,只揽紧了我,在我耳边低笑,声音里皆是满足。

  “我做尊主的狗可够格了?”

  够了,怎么不够,把我吃了都够了。

  我困顿地嗤了声,没睁眼,就凭着感觉不管不顾地掐了他一把。

  不知道掐到了什么地方,萧祁口中溢出一声闷哼,也不再讨嫌,只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的呼吸打在我的颈侧,溅起一阵酥麻。

  我想推他,可疲乏得不成样子,便也没了心思,稀里糊涂地跟着睡着了。

  ……

  ……

  等我再醒来时,又是一个黄昏。

  我满身的狼藉都被收拾干净了,却从肌骨里透出来疲乏。

  我慢慢站起身,抬手轻揉眉心,寝衣袖子落下去,露出红痕斑驳的一截手臂。

  盯着那点痕迹,我低声骂了一句。

  恰巧萧祁走进来,将那句粗鄙之语听了个正着。

  “喝些水再骂吧,当心伤了嗓子。”萧祁笑眯眯地将粥碗递给了我。

  我没动,只横了他一眼,“偏生你这般不知节制,若坏了本尊的事,本尊活撕了你的皮。”

  萧祁将粥碗放下,从袖中抽出封信来递给我:“阿之不如看完了再与我发这一遭火。”

  “哪儿来的?”

  “萧家来的。”

  “既是萧家来的,你给本尊做什么?”

  萧祁不答,只唇边扯起点笑:“阿之还是先看了再说吧。”

  “故弄玄虚。”

  我嘟囔了一声,拆开信封,从其中取出了信纸来瞧。

  信上只有寥寥两行字,却叫我直接笑了出来。

  我咬牙狠笑,眸中含满快意:“好,等了月余,这起子腌臜人终于坐不住了。”

  我抬眸看向萧祁,问:“这是萧家旁系搞出来的事,萧决那边如何说的?”

  萧祁道:“家父已将萧离一支从家谱上除名,全凭尊主发落。”

  “他动作倒是快。”我轻嗤,又道,“你去叫雪蛟来。”

  萧祁弯腰在我唇上啄了一口,轻道:“我已叫他进宫去了,想来皇上如今也知晓此事了。”

  我拍了拍他的脸,皮笑肉不笑道:“还真是懂本尊心事啊。”

  萧祁像是没听出我话里的阴阳怪气,面上表情仍是一派淡然,雪衫月白袍,一副翩翩君子相。

  就这么一副相貌,就这么一张清冷到了极致的脸,谁能想到他差点叫我死在榻上?

  惯是个会装的。

  我轻啧,又想起件事,便扯了他的发尾,将他硬拉到眼前:“你的毒好了?”

  萧祁摇了摇头:“余毒未清,只是伤不及性命罢了。”

  闻言,我不禁往后缩了缩。

  还没好利索都这样了,若是身子好全了,我岂不是真没活路了?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萧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捏了捏我的耳珠,温声道:“昨儿只是憋狠了,以往我还是很节制的。”

  我冷笑:“管你节不节制,也没有下一回了。”

  萧祁挑眉:“既然如此,何不今夜再叫我讨个够本?”

  我一脚踹在他迎面骨上,踹得他差点单膝跪倒下来,“本尊还要进宫去,再敢乱来就剪了你。”

  “进宫做甚?”

  我理着头发,漫不经心道:“戏台子都搭好了,本尊自是要去唱压轴的那一出。”

  我站起身,又拉了萧祁过来拿他当个下人使唤:“为本尊更衣。”

  萧祁眉眼微弯:“遵命。”

  说罢,他便从柜里拿了几件时新衣裳出来。

  他是个受宠的,自小就有人伺候着,想来过的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可不知为何,他伺候我更衣伺候得十分熟稔,十根白玉似的手指翻花,变戏法似的,很快就系牢了腰封,还给我束好了发。

  他给我戴的是一只白玉发冠,与他头上那只相似,瞧着像一套似的。

  我没作声,纵容了他这点小心思。

  梳洗打扮完毕,我捻起血扇,抬步出了门。

  ——被萧祁扶着走出去的。

  并非是我粘他,实在是手软脚软,不由他扶着,指不定走几步就栽了。

  我们从卧房出来,行至小院,看见了给草药苗子浇水的连曲轩,看见了蹲在池塘边数鱼的言月和秦长欢。

  正跟小皇后放风筝的许怡安朝我招手,瞧见了我跟萧祁的姿势之后,又低头去跟小皇后咬耳朵。

  倒是没看见曲江元的影子。

  我找人问了一嘴,才知道那厮已经闭门不出几日了,好像是在专心致志地研究那个什么“罢戈”。

  我淡淡点头,却听得身边人轻叹一声。

  “我不在时,阿之可也这般找过我?”

  “你哪只眼睛瞧见本尊找他了?”我太瘦指着他的嘴,低声道,“你再平白找不痛快,本尊就叫人拿大棒子将你打出去。”

  萧祁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扭开脸又是一声叹:“下了床就不认人,我这命可真是苦。”

  “……”

  我当初就该一剑挑了他的。

  我色令智昏,我心慈手软,我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