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见诸君多有病【完结番外】>第36章 终究是无用之功

  许久未曾见过逍遥子了,没想到这厮做戏的本事和胆色都更上了一层楼。

  他一掌拍开了九阙,从他手下救了人,还大言不惭舞到我面前,要我给个说法。

  我能给他个劳什子的说法,若非还得顾念他背后的势力,我早就一剑挑了他,哪里还会让他有机会来诘问我。

  我不理他,只低头询问许怡安方才发生了什么。

  许怡安是有些小聪明在身上的,当即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一张嘴便把黑变成了白,将错处尽数推到了那少女身上。

  少女气得两颊通红,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乌眼鸡似的瞪着许怡安,恨不得将许怡安生吞活剥了。

  也有人为她抱不平,只是尽是些未经过什么大事的孩子,我一个眼神扫过去,他们便做鸟兽散了。

  逍遥子看出了此事不能善了,也不再与我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问我想如何。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偏过头,往偌大的擂台上扫了一眼,笑道:“静养了多日,本尊筋骨疲乏,不如你与本尊过上几招。”

  “若是你赢了,此事便一笔勾销。”

  “若是本尊赢了——”我略顿了顿,视线自他身后的一众弟子身上扫过,笑意更甚,“你这些弟子便都交于本尊处置,你意下如何?”

  说话间,我们周遭围聚了许多人,等着看我们的热闹。

  逍遥子最是看重脸面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不应,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擂台。

  我自然是跟着他一同走了上去。

  相比起难掩紧张的逍遥子,我就显得气定神闲多了。

  “本来本尊今日并不想料理你,可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休怪本尊了。”

  逍遥子抬眸看我,声音微沉似水,“你也太自负了。”

  他这脸色配上这声音的确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但前提是得忽略掉他紧捏着袖口的手。

  我轻蔑一笑,朝着他勾了勾手指,“莫耍嘴,且叫本尊瞧瞧你除了诡计,还有什么可傍身的本事。”

  话音落下,逍遥子先出了手。

  他身形快得如鬼魅一般,几息便到了我身前,挥了一记重拳向我的面门而来。

  我不躲不避,以掌化了他的力道,反接一记铁肘狠击在他的肋下,将他撞开了几丈远。

  “你这拳莫不是遇绻教的,怎的软绵绵的半点力道都无。”我甩着手蔑道。

  此言一出,擂台下霎时有少年郎哄笑了起来。

  有人不知那遇绻是何人,抓了同伴问,被咬着耳朵告知了一番后,也红着耳廓跟着乐。

  逍遥子又羞又怒,暗自运了气后边又朝我攻来。

  我仍是未动,只在原地站定,等着接他这一招。

  废物,再给你运上几口气也是白费。

  正如我所想的,他当真是废物。

  攻得是又急又猛不错,可每次被我防了后便没了后招,就像个木头桩似的站定了挨打。

  我连兵器都未曾用上,只是草草与他过了几招,他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还是个女子飞身上擂,替他挡下了一掌,才保住了他一条狗命。

  “我等、我等认输了,尊主请便……”女子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话,眼一闭晕倒在了逍遥子身上。

  看清了她的脸,我略挑眉,收了手,并未再借机发难。

  她要使苦肉计,我总不能这么快就拆他的戏台子。

  我垂头掩了唇边笑意,跳下擂台,叫人将那俩人一并抬出去。

  主心骨都奄奄一息了,余下的一干云峰弟子乱成了一团,也不愿在演武场多留,吵着要出去。

  “看了半晌的热闹,如今热闹散了便想走,不留些赏钱怎么行。”

  我朝九阙使了个眼色,九阙会意,立刻上前去将方才闹事的那个少女抓了出来。

  她吓得发抖,立刻伏在地上求我开恩。

  她生得漂亮,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如今这梨花带雨的小模样更是招人疼,只可惜落在我眼里,无异于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我朝许怡安勾了勾手指,将其唤到近前,温声问她想如何处置。

  许怡安虽说平日里最是能喊打喊杀,可真遇上事了,还是狠不下心肠来。

  “就,就随便给个教训吧。”

  我点了点头,冷冷地看了那少女一眼,“还不谢恩。”

  少女闻言立刻匍匐着爬过来,对着许怡安磕了几个头,口里说着谢词,丝毫不见方才那趾高气昂的模样。

  我兴致缺缺地摆手,“挑了手筋脚筋送回去吧。”

  九阙应声,塞了姑娘的嘴,与钦北一人拖着一条胳膊,将人拖走了。

  “就这么拖走了?”许怡安往那个方向看了看,蹙着眉唏嘘。

  我瞥她一眼,“那不如本尊给你备一架马车,你去送送她?”

  许怡安头摇成了拨浪鼓,“别别别,没必要。”

  “那就安生些。”我在许怡安头上拍了一把,说,“你与雪蛟去寻个地方坐着,本尊待会儿再过来。”

  许怡安点了点头,又领着雪蛟去找分送糕点的女使去了。

  我瞥了校场正中摆着的日晷,快步往后山去寻谢镇山。

  ……

  我找谢镇山不过就是为了商议等下比武开始了,该如何试招。

  所谓试招,就是比武之人要在打斗之前硬接下盟主一招。

  此举意在公平,更是为了要消磨二人气力,叫二人即使争强斗狠了,也伤不到对方的性命。

  这活儿原本该谢镇山来,只他如今受了“重伤”,便只能由我代劳。

  我虽是懂其中门道,但终究是心下没底,所以前来找谢镇山取经。

  “叔公,不知这试招该如何试?”

  “也无什么旁的门道,只求个公正,不有偏私便好。”

  “那若是公正不得呢?”

  “你想如何?”

  “我想要他死。”

  彼时的谢镇山已打发走了萧何,正坐在湖边钓鱼,听我如此说,险些将鱼竿丢进水里。

  他走到我身前,抬腿踢了我一脚,“无论有什么仇怨,你也不可在今日做什么,否则若是看出了端倪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我哼笑:“没事,侄儿会水。”

  谢镇山脸沉了下来,大有要将我推下湖去,瞧瞧我是不是真会水的架势。

  为了不湿了我这一身新衣裳,我忙改口,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就差竖起三指对天发誓了。

  谢镇山勉强信了我,伸出手指来猛戳我的额头,“你啊你啊,少生些幺蛾子吧,不然到了下头,我都没脸见你师父。”

  这套词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心里头没什么波澜。

  我想给谢镇山穿鱼钩,可那厮嫌我手笨,揪断了他几条蚯蚓,一脚踢在我的屁股上,又将我赶下山去。

  我走在山路上,不甚雅观地拍着屁股上的土。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拦路虎。

  那拦路虎生得极好看,面若冠玉,眸似点漆,满含了缱绻的情,只是眼下覆着淡淡的乌青,瞧着十分憔悴,硬生生将美感削弱了几分。

  他穿了一身月白的袍子,衣摆上有一只用银线绣的仙鹤,使得他哪怕站在树荫下,也熠熠生辉,俊得叫人移不开眼。

  “玄之。”他叫我,朝我走近了两分。

  我蹙眉,抬手指他,“滚开,莫要再上前来了。”

  他顿住脚步,扯唇苍白地笑了笑,“你莫生气,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

  “本尊与黎楼主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他似是没听出我话中的冷意,只自顾自地说:“你那日听到的话的确是真的,可我当初也是事出有因,实在并非存心。”

  并非存心?

  如若那些都不算是存心的,那什么是存心的?

  处处劫杀我是存心的,还是见死不救是存心的?

  若是我什么都没记起来,只怕又要被他骗了,可我如今已看清了他为人如何,他再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便只余下了恶心。

  我想撕开他那张风度翩翩的假面,指着他破口大骂。

  可时机还未到,我只能装作不知前尘事的模样,忍着恶心听他说这话。

  憋屈。

  十足十的憋屈。

  我吐出一口浊气,蹙眉瞧他,语气不由得染上了两分烦躁,“然后呢,你如今在这里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

  “我的用意是什么,你当真半点不知吗。”

  黎楚川逆光立着,骄阳挂在他头顶,一如那日正午的锦鲤池边。

  我要你重新爱我。

  我蓦然想起这句话,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每跳动一下都是十足十的酸胀难受。

  这是什么?

  这算什么?

  是余情未了,还是再度心动?

  我不清楚,但我讨厌这种感觉。

  许是我短暂的失态让黎楚川生了什么不该存在的妄想出来,他走到我身前,攥住了我的手。

  不知为何,他的手特别烫,像炭,烫得我思绪纷乱。

  我欲推开他,他却骤然激动了起来,连带着抓着我的手都更加用力。

  “这是什么,是那个女人留的?”他的热烫的手落在我颈侧,摩挲着一块皮肉。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左不过是秉南烛留下的吻痕。

  我不答,只冷笑着反问:“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黎楚川的手卡在我的下颌,强迫我转过头去看他。

  他的脸色不知何时沉了下来,一如那日在谢府的锦鲤池边。

  只是这回的我没再被美色所诱惑,抬手一个重重的耳光甩过去,当即便打散了他满腹的旖旎心思。

  黎楚川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也被我打破了,洇出些血丝来。

  饶是这般,黎楚川还没松手,仍是死命地抓着我。

  “与我没关系,那与谁有关系?”

  “是萧祁,还是温喻之?”

  “你如今什么都不知道,自以为他们是好的,可日后……你还要感谢我呢。”

  感谢?

  我恨不得挖了你的祖坟,把你的祖宗们全都请出来“感谢”一遍。

  我冷笑,抬起裹着轻铠的右臂朝他腹间砸去,他躲闪不急,被我砸了个正着,闷哼一声弯下腰去,手上的力道便也松了。

  我顺势甩开了他的手,往旁侧走了几步,同他拉开距离。

  “本尊那日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本尊觉得你们恶心,无论是你,温喻之,还是萧祁,都觉得十分恶心。”

  “所以,都给本尊滚远些。”

  说罢,我甩了手欲走,却没料到黎楚川骤然暴起,将我压倒在了青草地上。

  他又吻了我。

  如上次一般,强硬霸道,不容置喙地吻了我。他用的力道极大,像要印证什么似的将我的唇舌吮得发麻。

  又是那种仿佛要被吞噬的晕眩感袭来,我的心跳如擂鼓,声音大得像充斥在天地间。

  黎楚川仿佛成了什么吸精气的妖精,只是靠着唇齿交缠就吸走了我的气力,直叫我软化成一滩水。

  不知过了多久,黎楚川松开了我。

  “是我做错了,可你也应该给我个机会弥补啊……”

  他在哭。

  眼泪一滴滴砸在我脸上,像场淅淅沥沥的雨,浇灭了我心里燃起的火,只余手足无措。

  那种无力的酸胀感再度漫上心头,叫我一呼一吸都十分难受。

  “放手。”我推了黎楚川一把,语气是连我自己都没留意到的轻缓。

  黎楚川没动,仍是流着眼泪,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极力压抑着哭声,却仍是忍不住从口中泄出几声哽咽。

  妈的!

  总是对着我哭哭啼啼地做什么!

  我终是烦了,用了好大的力气将黎楚川掀翻,站起身来理着衣服,把衣服上的尘土拍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又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衣服脏了。

  都怨他。

  我抬步欲走,却被黎楚川拦了脚步。

  他已擦干了眼泪,只是眼圈仍旧红彤彤的,声音更是哑得不忍卒听。

  他说:“抱歉。”

  他向我道歉,说对不起我,说想要弥补我,说想要个赎罪的机会。

  我很想扯起他的领子,问他究竟觉得自己对不起我多少,觉得自己死几次才堪堪够赔罪。

  可不行。

  如今还不是时候。

  更何况,事已至此,说再多句抱歉都是白费,血债,还是血来还的好。

  “终是我对不住你。”

  “那你说说,你究竟对不住本尊什么了。”

  说到这儿,黎楚川忽闭了口。

  看吧,只要证据没摆出来,他还是想着粉饰太平,想着将事情混过去。

  只可惜啊,世上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有些债,还是得细细清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