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见诸君多有病【完结番外】>第3章 夜起烟雨夜登楼

  日行两善的我心情颇好地哼起了小曲。

  沈郁沉他们去凤阳,而我走了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径直入了青城内。

  青城偏僻,天高皇帝远,守城军懈怠地靠着城门打着瞌睡,连我攀爬城墙进入城内,都未曾发觉。

  我摸进城,寻了家馆子要了坛好酒,然后拎着酒登上高楼,拿着天上那轮清月下酒。

  我与沈郁沉说是去逃命,这是谎话。

  我并非要逃,反而要自投罗网,投烟雨楼的罗网。

  烟雨楼的幕后之人恨我入骨,恨不能将我杀之而后快。

  但说句自负些的话,若我不想死,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我。

  只是黎楚川那厮实在恨毒了我,所以哪怕不能真对我如何,也要派人对我围追堵截,给我添不痛快。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他,可那也怪不到我身上啊。

  我俩的孽缘还得从半年前讲起。

  当时青云山的沈老头设宴,我与他关系不错,自然也是他的座上宾,也就是那时,我结识了黎楚川。

  只是那时黎楚川戴着面具,又不曾说话,只以为是谁家金尊玉贵的小姐,也就没起心思去撩拨。

  可不知是哪个杂碎见我多瞧了他两眼,以为我对他有心思,连夜就将人打晕了,送到了我床上。

  他一醒,顿时跟睡眼惺忪的我大眼瞪小眼,我们这梁子便结下了。

  他觉着我折辱了他,一门心思的要我给个说法。

  我能给你个劳什子的说法啊?!

  你黎家是大梁皇商,又跟上届武林盟主有些渊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查出来那是谁的手笔,还这般抓着我不放,说不是存心的,我是半点都不信。

  想到这,我忍不住咬牙,心里盘算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与那厮说个清楚。

  怕烟雨楼的人找不着我,我倚着楼台放了一支艳色的响箭。

  这等颜色的响箭,除了我之外,普天之下无第二人用,只要他们不是聋子瞎子就能找到我。

  给他们报完了信儿,我接着对月独酌。

  当我把这一坛子好酒喝空了后,烟雨楼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一群紫衣大汉将我团团围住,为首的还是我熟悉的那个。

  此人叫川河,是黎楚川的心腹,回回都是他带着人来拿我,因他长得养眼又好说话,一来二去的我倒是也与他熟悉起来了。

  川河上前,礼数周全地朝着我躬身行礼:“玄之尊主,我等又见面了。”

  我手肘搭在栏杆上,撑着头瞧他:“还真是巧了。”

  像是没听出我话中戏谑,川河笑了起来,他生得幼态,朝着我眯眼一笑,那模样活像只猫。

  他道:“尊主,我家主子有请,还劳烦尊主移步。”

  “既是你家主子要见我,那便叫他自己过来请,叫你们几个来算是怎么回事。”我笑吟吟的给他出难题。

  黎楚川那厮为人嘴毒又小气,心高气傲,睚眦必报,面上总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但那心肠比谁都黑。

  要他亲自来请我难如登天。

  我是摆明了要危难一番川河,谁料他听完了我的话,竟满口应下了。

  川河说:“尊主,我家主子就等在楼下呢,我们还是早些下去,别叫他等急了的好。”

  听他这般说,我倒是起了几分好奇,“黎楚川可是大忙人,今日怎的有空亲自来拿我?”

  川河笑而不语,唤了身后的众人为我让开条道,容我经过。

  我与川河见了不少次面,不打不相识,我自然也是知他几分脾性的。

  他知礼数,也比他那主子聪明,知道动不得我,每次来抓我,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与我起冲突,所以此刻,我便也信了他。

  反正他们打不过我,去瞧瞧也没什么打紧的。

  我与他并肩而行,拐了几个弯下了几层楼,见到了那坐在正中厅堂的清矜男子的时候,才知道川河所言非虚。

  “来了。”

  听见脚步声,黎楚川抬起头来,使得那张眉目疏朗,清艳无双的脸暴露在烛火下。

  他整张脸都生的极好,尤其是那双眸子,狭长带水,哪怕是淡然着脸,乍一看也觉得那双眸子缱绻含情。

  黎楚川这张脸好看,却不显女气,打眼一扫就能被这俊公子勾得魂都找不着。

  我也不是眼瞎,只是当初他戴着半块面具,掩住眉眼间冷疏,只露着一张桃李似的薄唇和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他又未曾开口说话,又着一身紫衫,我理所当然觉得他是哪家的娇小姐。

  谁家正经公子穿紫衣啊?

  一想到这,我愈发觉得这事怪不着我,硬要说起来,我顶多担两成见色起意的罪过。

  许是我一直沉默惹恼了黎楚川,他将茶盏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引得我侧目。

  “请玄之尊主见上一面,还真是不易啊。”黎楚川声音清越,却暗含着两分不悦。

  我扯唇,皮笑肉不笑道:“楼主哪里的话,只是时间不凑巧罢了。”

  黎楚川嗤了声,没有接我的话。

  我也不再开口气他,伸手拉了张椅子过来,刚坐下去,就被人一脚踹偏了椅子,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蹙眉,偏头向身后看去,发现踢我椅子的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年纪不大,生得极是可爱,穿着一身暗色劲装却也难掩她的活泼靓丽。

  “长得倒是可爱,可惜了。”我轻笑。

  黎楚川撑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瞧我,“可惜什么?”

  我笑意更甚,用行动告诉黎楚川我口中的“可惜”是什么意思。

  我伸手抓住那少女的衣领,单手将她拎到了近前,捏住她的腮帮子问:“为何好好的日子不过,偏生要寻死呢?”

  她的嘴被我堵着,说不出话来,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盛满了不屑,仿佛拿准了我在她主子面前不敢将她如何。

  若是换了旁人,可能真会忌惮两分烟雨楼的名号,饶她这一回,可她面对的是我。

  我是谁啊,我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混不吝,除了那几个黄土埋到胸口的老头之外,还真没几个人能让我给几分薄面。

  我对她笑笑,又扭头去看黎楚川,“黎楼主的手下不懂规矩,本尊教教她,黎楼主应当不会介意吧。”

  川河觑着黎楚川的脸色,走到我身边来和稀泥,“既然她不知规矩,小的带她下去管教一番便罢了,何须尊主亲自出手。”

  说着话,川河便朝我伸手过来,妄图为那少女松开桎梏。

  他给我递了个台阶,我也并非没眼色的人,自然顺坡下驴。

  我捂着少女的手松开了,移到她的颈间,扭断了她的脖子后,随手将少女软倒的尸体扔进川河怀里。

  “带着她下去吧,记着给她多烧几张纸钱。”

  怀里骤然多了具尚带着温度的尸体,川河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僵硬了起来,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了。

  我在一边乐得开怀,却感觉有一物带着劲风朝我的脸飞来,我抬手一挡,拿在手里才发现是枚茶盏盖子。

  我将盖子给黎楚川丢回去,轻飘飘地说:“只不过是个下人,也值得黎楼主这般动怒么。”

  黎楚川面色淡淡,只眸中泛起一分愠色,“的确不值当,可尊主当着黎某的面处置黎某的人,是否有点不合规矩。”

  “规矩是什么东西,不知几钱一斤?”我手肘搭在桌上,撑着下颌挑衅地看着他。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满足些我自己的恶趣味——我与黎楚川见过几次面,第一次见面他气红了眼,的确失了态,可那之后,他再面对着我,总是游刃有余地与我交缠,仿佛我是来找他买消息的客人一样。

  实话实说,他笑着的模样的确勾人,但我平生最讨厌笑面虎。

  所以每每我俩碰上,我都不留余力的想要激怒他。

  这次看样子是要成功了,若非我还记得要与他将误会说清楚,非要气得他拂袖而去不可。

  想到这,我敛了两分笑,视线自他身侧站着的一众亲近仆从身上扫过,“本尊有些话要与你单独说。”

  黎楚川扫我一眼,而后挥挥手,将众弟子都遣了下去。

  稀稀拉拉的人鱼贯而出,脚步声倒是齐刷刷的,片刻之后,偌大的正堂便只剩我与黎楚川二人。

  他信手为自己添上一盏热茶,轻呷一口,才撩起薄薄的眼皮懒懒地瞧我:“尊主想与黎某说什么?”

  “不急。”

  我曲指在桌上敲了敲,未明着说,黎楚川倒是顷刻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拿了一只新的茶盏,斟上满满的茶水后扬手将茶盏朝着我掷了过来。

  我飞快地站起身,伸出左手接住了那只暗含了两分内劲的茶盏,温热的瓷器撞在我掌心,散发着馥郁香气的茶水在其中荡漾着,泛起几圈涟漪。

  我抿了一口茶水,被苦得恨不得将舌头揪出来拿水涮一涮,只是面上不显,硬着头皮咽下去,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来。

  “好茶。”

  我违心地夸着,顺手将茶盏搁在桌上,往一边推了推。

  好茶,但我山猪吃不来细糠,实在无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