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清狂【完结】>第34章 挑拨

  将军府后院,叶清弋握着叶瑾扔来的长枪,摆出应敌的架势。

  回了家,叶瑾也不肯抛弃晨练的习惯,府上没有木桩,他便叫来叶清弋陪他练练。

  说是陪他练,其实是叶瑾想要检查在这三年中,叶清弋是进步还是退步。

  单看叶清弋稳扎马步、双手执握长枪的架势,叶瑾不会不记得他初次拿枪的样子:半大的孩子,马步还没开始扎就高声喊着要像爹爹一样,进军营!保家卫国!

  叶瑾要戍边,每次一有机会就尽力传授,待他离开,不是请师傅教导就是送去庙中习武,就这样,每次叶瑾回家,叶清弋都会给他惊喜。

  最让叶瑾难忘的是三年前,16岁的叶清弋马上就要应武举,许是兴奋,又或是年轻气盛,舞起长枪,枪枪生风又不失敏捷,但在那时,叶清弋眼中的势在必得让叶瑾很担忧。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没错,在夫人寄来的家书中,武状元的荣光一笔带过,市监所中尉这一官职给叶清弋带来的打击远比叶瑾想象的大。

  观之叶清弋这两日的神色,叶瑾有些想象不出他曾在武举之后,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两日。

  夫人担忧,他也自责,作为丈夫,他亏欠妻子,作为父亲,他对一双儿女也没有尽责,不知要如何教他们看清楚身边的危机四伏,只将他们养得至情至性,将来定是要吃苦头。

  当一声,叶清弋稳稳截住叶瑾一记穿刺,连拦十枪逐渐化解了叶瑾的攻势,这倒是让叶瑾很是吃惊。

  以往叶清弋拦不过三下,便迫不及待地摆出攻势往前扎,他不喜被动,但他以为他对上的是谁?叶瑾不过是稍缓了攻势他便想着乘胜追击,全然不顾对方力道耐性均在他之上,结果必然是不好。

  如今叶清弋能沉下气了,不再急于求成,这让叶瑾很惊喜,看来这三年他长进的不只是武艺。

  可能耐着性子防守,另一个原因便是手生,叶瑾确定,叶清弋很久没有拿起过长枪了,这便让他想起刚见面时所窥见的武器——叶清弋腰间贴身带着的一把匕首。

  不再碰长枪,只肯随身带着一把匕首,可以想象,武举过后,没能如愿进入军营的叶清弋有多失落。

  思及此,叶瑾抬高了枪口,故意漏出破绽,引叶清弋单手杀来,一是为了探叶清弋虚实,二是想让叶清弋乘势作上风,以泄内心不甘。

  叶清弋如他所愿,追击而上,被制住也不慌,或拦或点,如此过了十几回,他越发应对吃力,叶瑾实战强,后来的叶清弋也不遑多让,可现在这幅身子还年轻,缺乏实战,叶清弋要想取胜,只能多用提、掳之类的快招。

  少年身姿最是灵活,叶清弋扫起长枪来,叶瑾也难抵挡,本想着迎枪制住他再来三百回合,却见到叶清弋回身时长枪擦着路旁的盆栽,带起的大颗露珠碎在地上,叶瑾赶忙使出一记伏地枪,结束这一场比试。

  他将长枪扔去,长吁一气,弯腰将那盆山茶花搬到了墙根地下,让它同木棉花待在一处。

  好看,山茶圆润,木棉娇美,叶瑾却只盯着晶莹的露水看,他还笑,笑着转过身,这回不是透过露珠,他看着真真切切站在身前的夫人,仍是笑:“怎么过来了?”

  杜氏不理他,走到叶清弋身边,接过他手里的长枪颠了颠,嚯了一声后递给旁人,又抽出腰间塞着的手帕替叶清弋擦汗,这会才慢悠悠地抱怨:“什么时候抓着清弋练不行?非要现在?人家待会就要去上值了。”

  仆人应声抱上来一个大食盒,将里头几碟小菜和两碗清粥摆了出来。

  大清早就被数落,叶瑾还挺委屈,捧了清粥慢慢喝着,半碗下肚又说:“待会我也要入宫的。”

  杜氏半蹲着给他布菜,笑:“你跟清弋能一样?你进宫也不是为了早朝,陪皇上闲聊罢了。”

  奏明军情叫闲聊?叶瑾笑着摇摇头,拉她一起坐下,正要喝粥,又抬起头来对叶清弋说:“你叫墨阳帮你办的事,给我交代清楚了。”

  “咳!”

  叶清弋正嗅着花香享用早饭,听到叶瑾如此说,差点用一口稀粥把自己呛死,他胡乱地抹了嘴,匆匆忙忙起身,“时辰不早,我走了啊!”

  杜氏看着叶清弋离开的背影,拍了叶瑾一巴掌:“看你看把孩子吓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叶瑾笑而不语,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小子把墨阳他们派去监视廖原,还插手了京城中那场人人避而不谈的火灾,这么大的事总要给他一个交代吧?

  交代肯定有,但怎么交代,交代到什么程度,叶清弋都有数,这也是为什么他有些事只请封骤帮他,而不是墨阳。

  墨阳领头的私兵是叶瑾一手组建的,完全服从叶瑾,但封骤不是,虽然叶清弋不知道封骤跟自己父亲的过往,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了解封骤,此人来去自由,做事全凭喜好,有关小叶姑娘的事,他是不会说出去的。

  包括他请封骤私下查戚栖桐的事。

  叶清弋挥别家中小厮,跃上马背,踏上去市监所的路。

  明日再去一天市监所,后日就是元旦,接连三天不必去上值,廖原的葬礼便在第二天,请柬已经送到府上了,估计也送到长平君手里了。

  叶清弋将写了小祟杀人动机的信送去过后,再也没见过戚栖桐,他不知道戚栖桐会怎么利用这条线索。

  正想着,街边传来脚夫和摊主的低语,说什么廖家,姑娘,叶清弋骑着大马不好靠近,想多听一会又被身后的人催促,他只好先策马离开,不过到了市监所,总算知道街上百姓在讨论的是什么了。

  邓栎犹豫着:“真是这样么?等叶大人来了问问?”

  “哎呀还问什么啊?”白奕骁团着蛐蛐笼,“现在街上都传开了,我就说嘛,廖原看着就不像好人,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他好色到这个程度,跟牙子勾结?那场火灾真是老天有眼了!”

  范志奇最激动:“老子房里躺着个死女人,老子差点就要吃一辈子牢饭了!他倒好,干这种勾当!说得好听,不明不白死在宫里,我看他就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弄死了。”

  “快快,叶大人来了!”

  叶清弋把缰绳递给邓栎,大步迈进正堂:“这些消息你们从那里听来的?”

  白奕骁吓得蛐蛐笼都要脱手了,“街、街上啊,都传开了……”

  “是啊,”范志奇请叶清弋坐下,“您不知道?都传廖原跟牙子有勾结,掳来好多外地的貌美女子,做什么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好事,就几天前那场大火,着火的那地儿就是他藏匿女子的地方,也算是老天有眼了,廖原前天晚上死了,大人,您在宫里知道的呀!”

  叶清弋知道,但怎么他们也知道?连来龙去脉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谁干的?戚栖桐?

  想靠舆情让大理寺立案?让皇上过问?这几乎不可能。

  东宫

  砰的一声,花瓶碎了一地。

  “好哇!戚祚,你可真是好样的!”太子戚裕气得头晕,跌坐在座上喘气,发冠都松了。

  殿内宫人全被遣散,皇后还是怕他动静太大招人惦记,但看他气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又不敢劝,去扯他手里的信纸时还要犹豫再三。

  信纸被戚裕攥破了,但并不妨碍阅读,皇后一溜看下来,气得也想摔花瓶了,她抖着手中信纸:“这是真的?”

  “还能有假?”戚裕后知后觉自己没了规矩,咽了咽,沉声道,“廖原之死涉及东宫,父皇都不理我了,我也着急,便让人去大理寺打听,打听不出来就只好使些手段了,要是只在这里傻傻坐着,只怕我永远都不知道戚祚那混账的把戏!”

  但……皇后犹豫着:“为了争一个舞女,拐着弯子杀人?戚祚也不是这种人啊。”

  “为一个舞女不值当,但自己的女人被人惦记凌辱,他怎么可能受得了?况且母后没听到坊间的传闻么?”太子早就知道自己的母后有优柔寡断的毛病,但没想到她还迟钝!

  “廖原与牙子勾结,囚禁女子还闹出了人命,戚祚就算不是为了那个舞女出气,他也一定要跟廖原撇清关系的,万一东窗事发,父皇难免迁怒,这不就把主意打到东宫来了么?真是好算计啊!是他自己想要廖原死,却给东宫的人递刀子——”

  戚裕想起在戚祚子在父皇假装伤心模样,气得咬牙切齿:“此事本就与我无关,为何被禁足的是我,我不服,我要去找父皇!”

  “裕儿!不可!”皇后拦在他面前,满头珠翠叮当作响,“现在你父皇正在殿内与大将军说话,他不会见你的,此事我们慢慢商议好么,季大人、先去问问季大人,他一定有办法!”

  “他?”戚裕不为所动,推开皇后走了出去。

  皇后摔得也不狠,不过发髻都给摔歪了,殿外的侍女看见要来搀扶,她顾不上站起来,推那侍女的手臂,“去,去找季学士,快去啊!”

  洗霜园

  洗霜园名不副实,廖鸿远发根的霜色越来越刺眼,短短两天他便老去十岁,那双眼睛浑着血色,叫戚祚不敢直视。

  他伤感道:“廖大人放心,廖公子与我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自他出事以来我没有一天能够安枕,他待我亲厚,我岂会让他不得安宁?坊间的传言我都听说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我保证,明日你不会再听到任何谣言。”

  接着他开始细细过问葬礼的安排,缺什么物件,少什么人,让廖鸿远尽管开口,他定会倾尽全力,让廖原走好最后一程,又伴以红眼眶和白嘴唇,他是真痛心。

  全须人去贺寿,躺着出宫,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廖鸿远难以释怀,抹着泪走远,可他难过归难过,还没傻透,二殿下待他如此不全是因为他与廖原相熟,而是他们廖家帮他办的事。

  如廖鸿远所想,戚祚满脑子都是丹阳县的生意。

  上京城内那些谣言无所谓,抓几个散布谣言的杀了便是,丹阳县的生意才是正经,如今廖原已经死了,廖鸿远看着心灰意冷很快就要不中用了,那他要快快物色新的人选赶赴丹阳县主事才是。

  应付完廖鸿远,戚祚转头便看见匆匆跑来的宫人,见那宫人一脸急色,心中不安,连忙上前抓住他:“发生什么事!”

  宫人气也来不及喘:“季大人请二殿下即刻去向皇上请罪!”

  “为何?”

  “太子殿下暂时被人截下了,他是要去向皇上检举廖原犯下的罪!”

  宫中两位皇子只争朝夕,宫外的长平君百无聊赖,正倚靠在廊下拨弄一朵夹竹桃。

  花瓣形似无害的叶,戚栖桐捻了又捻,白皙的手指从瓣缝中穿过,指腹又按住了花心,夹竹桃几经摆弄,反抗不得,花瓣颤巍巍地抖。

  池杉不知道君上为何突然玩花,他更想知道散布谣言的目的。

  “单靠谣言当然不够,所以我让你去跟着东宫出来的人,找机会送出那封写满了廖原与小祟纠葛的信。”那般黑的眼眸映出妃色的花,戚栖桐笑起来明艳得让人心颤。

  “太子正委屈,他一定会怀疑戚祚在借刀杀人,凭他的冲动冒进一定会去皇上面前检举,他这个人又藏不住事,丹阳县的事他知道的不多,只隐约听说与廖原有关,但他一定会说出来,到时有戚祚受的。”

  戚栖桐慢条斯理地说着:“丹阳县的事提都不能提,戚祚唯一能做的,便是让皇上的目光停在拐卖案上,弃车保卒。”

  池杉想了会,问:“那如果戚祚得到消息,先一步在太子之前见到皇上呢?”

  “先到那就只能先发制人,检举廖原买卖女子之罪,把太子要说的话都说完让他无话可说。” ”戚栖桐揉碎了手中粉桃,眼中情绪似浓烟翻滚。

  “死不能掩过一切,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池杉点点头,在一旁安静地候着,等着他起身便端来早就备好的水盆,请长平君净手,只因夹竹桃有剧毒。

  【作者有话说】

  小戚不宫斗屈才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