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飘着零落的雪花，王笙歌的穿着打扮依旧得体，反而看杨妮，依旧是黑黢黢的碳头套着棉花，麦和平的心中为之一动。
一路上，王笙歌紧紧握住杨妮的手：“对不起，杨妮，也许我们都有责任……”
“没关系。”杨妮的声音很冷很冷，很机械的回答。
麦和平却满脸不舍，阴差阳错，世事无常，最后这两个女人当中，他却因为责任选择了杨妮。
“笙歌，对不住，如果没有这件事，也许我们会是一对很和美的夫妻，但是，我不能抛下杨妮，如果我走了，杨妮就什么都没有了。”麦和平深深自责，他知道对不住的是两个女人。
王笙歌只是无所谓的笑笑：“本来对你就没有太深的感情，如今你选择杨妮，我只会更加敬重你，在这样的地方，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吧。”
“安定下来给我来信。”麦和平恋恋不舍，便纵有千种风情，此时却也只是咽下肚子。
王笙歌再次抬起眼眸，眼中满满都是泪水：“我……算了，这话不说了，祝你们幸福。”
她很想说的是，我等你，等杨妮康复了，我还是愿意与你一起生活的。
但是，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王笙歌只是觉得麦和平是个依靠，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依靠。
到了县城，麦和平领着杨妮照相，领证，然后又给杨妮买了身新衣裳，以前都是杨妮在照顾他，帮他张罗所有事情，哪怕是那一身洗得雪白的中山装，都会熨的服服帖帖。
王笙歌却坐上了班车，与他们分道扬镳。
麦和平吸吸鼻子，不是一路人，终究是要各奔东西。
杨妮看着麦和平，又看看结婚证，终于蹦出一句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去追吧。”
麦和平苦涩的笑了，擦了一把眼泪：“不了，终究是没有缘分，以后我们好好过。”
杨妮只是点头，她和麦和平终于结婚了，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喜悦，只是觉得很哀伤。
她的婚姻，是母亲用生命换来的，这样的婚姻到底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麦和平牵着杨妮的手，又踏上了回去的路。
“杨妮，我们本来应该举办婚礼的，可是妈妈刚去世，我们不能操办，晚上我们一起给妈烧个纸，算是告诉她了。”麦和平低声道。
杨妮还是点头，曾经，她想过在众人的簇拥中欢欢喜喜风风光光的结婚，她这辈子都没有穿过列宁装，一身红色的列宁装，应该不会将她衬托得太黑。
整个镇子的人都来喝喜酒，他们家的院子肯定是摆不下，于是在十里长街上，摆了很多桌子，女人们在厨房忙碌，男人们在外面喝酒。
杨妮都能想象得到，那是一派如何热闹的景象。
孩子们围着她打转，恳求她给点喜糖，那时候，杨妮一定要把喜糖给嘴嘴甜的孩子，孩子们要说天底下最吉利的话，比如说早生贵子，比如说百年好合，比如说情意绵长。
可是，这一切杨妮都不愿意再想象了，结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杨家的院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坐落于镇子的中间，赵春花带着一些女人来家里庆贺，说是庆贺，无非就是做个结婚的见证，在一起吃顿饭。
“杨妮啊，等过了年，你的孝期满了，舅舅再给你办一个婚礼，到时候我们请省城的领导来吃喜酒，给你见证婚礼好不好？”杨铁带着笑容，他一向很宠杨妮。
杨妮不愿意说话，微微点头，算是认可。
赵春花倒是非常会说话的：“明年咱们直接就吃满月酒了，对不对啊，麦工。”
“看杨妮的，杨妮高兴就好。”麦和平看了看杨妮。
杨妮叹了一口气，缓缓的离开，到了正屋，盯着老杨的照片不说话。
可是她的心里有很多话要跟老杨讲：妈妈，看我结婚了，我长大了，你是去找爸爸了对吗？他们说，你离开人世的地方跟爸爸离开的地方是同一个，你们去逍遥快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杨妮的眼前总能浮现老杨抽烟的样子，悠哉悠哉的吐出一个烟圈，声音高昂，中气十足：“死妮子，老娘告诉你，结婚了就好好过，不要寻死觅活的，那不是我们老杨家的风格，我们也算得上是盐湖上的杨门女将了，你不许给我们丢人。”
杨妮笑了笑：“我只想要妈妈，我才不要做什么杨门女将。”
老杨的神态冷凝，浮现在杨妮的眼前：“没出息的家伙，好好生活，日子也要好好过，我和你爸过得好得很，别来烦我们，小心我抽你。”
这副模样，倒是很像老杨彪悍的样子。
杨妮伸出手，想要捉住老杨的手，却意外的消失了，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一切都是杨妮的想象。
杨妮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吉花进来后紧紧的抱住她：“傻孩子，不哭，不哭，今天结婚呢，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的啊，和平这孩子我看好着呢。”
杨妮不说话，坐在炕上，一会儿就睡着了，之前不吃不睡，现在总是希望睡着，睡着就能梦见妈妈回来了。
可是，她从来没有梦到过。
等杨妮缓过来，已经开春了，喜报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
老姜头拿着一份红头文件：“和平啊，你果然是老杨看中的人，你研究出来的结果受到了重视，果然有稀有元素，我们现在正在想着怎么大力生产，这对国家来说，就是一项突破性的发现。”
麦和平正在院子里面炖汤，自从杨妮病了之后，做饭的事情都落在麦和平的身上。
他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现在变得什么都会，什么都干，杨妮却变成了坐在院子里享福的人。
“那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啊，杨妮最近心情也好了不少，今天还说着要上班，我们就想着，过一段时间再去盐湖深处走一走，也许还会有新的发现。”麦和平一边烧火一边说。
杨妮则在院子里看书写字，模样非常认真，经此一事，她的心倒是能安静下来了。
“杨妮啊，上次你说去上学的事，还去不去啊？我们都打好招呼了。”老姜头出来问。
杨妮只是安静的笑笑：“咱们现在不是生产的紧要关头吗，我要是去了，盐湖咋办，过一段时间生产压力没有那么大的时候再说吧。”
“我看你是结婚了太幸福，都不愿意拼了，也好也好，小两口就是应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嘛。”老姜头嘿嘿一笑。
这一次进门，他才感觉老杨家的院子里有了生机。
麦和平轻声呼唤：“杨妮，吃饭了，洗洗手，饭前便后要洗手，常常要洗澡，运动清洁身体好。”
说着，又将杨妮带到水井旁，认真的帮她洗手，顺便看了看杨妮写的字。
“最近英语倒是有很大的长进，杨妮同学要继续努力。”麦和平也变得很有耐心，对杨妮就好像对待孩子一样。
老杨没了之后，麦和平和杨妮的地位就如同掉了一个个儿，以前是杨妮在后面追，现在变成麦和平满脸温柔的讨好，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杨妮只是憨厚的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平，谢谢你这些天一直都陪着我，如果你还想着笙歌，你就去找她吧，我已经没事了，我答应过妈妈，要好好的工作，好好生活的。”
麦和平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迟迟没有回答，陪伴杨妮至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