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浅猛然站了起来, 她想伸手拉姬无心，可转头一看旁边哪里还有其他人的身影，整节车厢只剩下她和捧着头的老太。
老太捧着头慢慢从靠窗的位置走出来, 身体极度佝偻着，几乎要讲身体折成一半, 脑袋被手臂高高地举起来和宋浅平视。
“小姑娘, 我想问你借样东西。”
宋浅跌坐在座椅上, 手指紧紧地抓着椅面的蓝布，她不敢随便回答她的话，这么多天她也了解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有的时候梦里碰到问你话的陌生人千万不能随便答应，说不定再醒来就不是自己了。
“你这么年轻，借老婆子我20年寿如何。”老太的眼睛半眯着嘴角带着笑意, 看起来诡异又违和。
借命！？
见老太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宋浅闭着眼睛拼命往里面缩：“别过来别过来……”
林清看着一直往自己怀里钻的宋浅差点要跳起来，可他坐在角落里被挤得退无可退。
那边姬无心的眼神都要把他生吞了。
“放开你的手！”
林清仰头欲哭无泪，他也想放手啊。
“森森？森森！？”对面坐着的宋福也醒了过来，见到宋浅闭着眼睛满头汗的模样不免担心。
“她做噩梦了吗？”
林清被一语惊醒，立刻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出来, 就这么揉揉塞到了宋浅嘴里, 顶着她的下巴让她吞了下去。
保持着这个动作，林清从桌子上单手拧开矿泉水瓶倒了些水在桌面上, 双指在水中滑动了几下然后钉在了宋浅额头中央。
宋浅慢慢安静了下来，林清把她推到原本的位置上坐好，自己转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姬无心神色一动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就看到宋浅窝在原本林清的位置上小声抽噎着，紧紧地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敢抬头。
看到宋浅这副模样姬无心心里有些不好受, 自己又不在她身边。
正要抬脚走过去抱一抱她，姬无心眸光一凝伸手抓着什么猛地甩了出去，一个球一样的人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本想要逃跑的老太被摔得直嚎叫，声音刺耳难听像是锋利的指甲不停地抓着光滑的地板，听起来让人心烦。
姬无心抬脚用力地踩了上去，语气冰冷又危险：“刚刚是你吓她？”
老太紧紧捂着自己的头，像个乌龟一样想把头藏在怀里，姬无心哪里能如她的意，在她塞头的那一刻直接将她的两只手用力向后掰去，咔擦咔擦的骨头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你吓她？”
老太的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伸在后面，对人来说那两只胳膊已经废了，可对着鬼不过是动动肩膀再扭回来的事，面前的女人这么凶狠老太也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
“我……我只是想和她玩玩。”
宋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看向这边，听到老太这么说也顾不得擦眼泪了，指着老太开口骂，把自己能说出来的脏话全都骂了个遍，最后才气愤道：“她要借我的命！”
“借命？”姬无心念着，一副高深莫测好像是那种世外高人的模样。
思索了一番确认自己不知道什么意思后，姬无心脚下更使劲了，咬牙恶狠狠地说：“你敢借她的命？”
既然不知道借命具体是什么，那就按照字面意思来。
这一刻，姬无心的形象在宋浅心里高大了许多。
“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大家都是鬼行行好。”老太挤着眼睛硬生生挤出了两滴泪。
宋浅被吓成那样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正想要说什么，中指猛地一疼直接给她拉回了现实。
见宋浅清醒过来，宋福松开掐着她中指的手，笑了出来：“好了好了醒了，我就说我的方法有用吧。”
林清在一边瞄了一眼脸黑的姬无心，姬无心也看着他。
“有只鬼，被你们放跑了。”
宋浅眼神示意林清去看原本角落里的老太，此刻位置上哪里还有她的身影，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林清神色一凛，抬起右手不停地掐着什么，这副模样像极了路边算命的老神棍。
宋福似乎对他这动作十分好奇：“你真的会算这些东西吗？”
那边的小情侣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男生嗤笑一声：“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整这些封建迷信呢。”
对面两个女孩不怎么认同这句话，插了句话：“这种事不信可以，但是不能不敬吧？”
宋福听了这话似乎想到什么，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意有所指：“这种事还真得信。”
男生白了几人一眼，拿起手机打开了游戏，嘴上不忘说着：“真是服了，出来玩还能碰到这么多老古董。真有鬼你让她来找我，我和她好好聊聊。”
这话太过放肆，他身边女孩皱着眉推了他一下。
男生顿时换了副脸色，笑嘻嘻地亲了女孩一口：“宝贝别怕，我阳气重得很，我保护你。”
林清掐指的动作停了下来，神情严肃：“鬼气未散，她会再来。”
宋浅声音大了一些：“还来！？”
第一次就找上自己，那下一次再来真被借了命，她可不想英年早逝。
“大家尽量保持清醒，她大概率会找一些年纪轻的下手。”林清的话声音不大，但那边的小情侣和两个女生都听到了，两个女生默默坐近了一些，林清那认真的模样让她们不得不信。
现在刚晚上八点多，夜还很长。
迫于姬无心的要求，宋浅和林清换了个位置，姬无心坐在她俩中间。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收一下收一下，过不去了。”
乘务员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宋浅拿着手机刷一些文章，大多都是别人遇到的奇人奇事。
“你喜欢看这些？我可以讲给你听。”姬无心靠在她的肩膀上看她扒拉一页又一页，她听过很多那些鬼为人时候的故事，老鬼小鬼她都听过，比这上面写的精彩多了。
“不要，自言自语挺奇怪的。”
林清从包里拿出来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画好的符纸、空白的符纸、罗盘、小桃木剑等等，路过上厕所的人无不回头看他一眼，有几个人还会好奇地过来问问。
宋福的精神不太好，眼里明显有了困意，要不是宋浅不时和他聊上两句，估计他都要趴桌子上睡着了。
夜更深了。
男生收了手机甩了甩发酸的手，然后打了个哈欠去了厕所，女孩看了一眼林清那边有点害怕想叫住自己的男朋友，转念一想是不是自己太迷信了，车厢里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这么想着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男生一走，宋浅又看到了里面穿黑风衣的女人，女人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手里的佛珠有规律地转动着，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影响不到她。
两个女生中大胆一点的走过来小声道：“大师，能…能给我们两张符吗？”
林清啊了一声，有些不解她要自己的符干什么，那些都没什么用。
女生以为他要收费，脸色微红：“你…你要钱也行。”
“可是……”林清想说不要钱。
“他那些破纸，还没厕所垃圾桶里的值钱。”
厕所垃圾桶里…那不是擦……
林清脸色涨红气愤地望向声音来源，是那边黑风衣女人说出来的。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我并没有说要钱。”
女人慢慢睁开眼睛，手上的佛珠停在了正中间那一颗，上面似乎有一些裂缝，看起来没有其他的光滑。
“懂？这行里面有几个人懂？什么样才能算懂？小辈，你师父没教过在外不能如此显山露水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林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摆在台面上的那些东西红着脸又都收了回去。
他承认自己确实有些显摆了，他想让那个男生知道鬼神可畏。
林清站直了身体，拱手弯腰对女人行了礼：“前辈教训得是。”
女人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手上的佛珠又重新转了起来，只是这次女人嘴里不停地念着什么。
出门碰到个前辈还被训了一顿，林清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下来。
过了一会儿男生从厕所那边出来，看到林清面前干干净净的桌面嘲讽道：“呦，装不下去了？”
他女朋友刚刚在这目睹了全程，伸手拉着他让他少说两句。
男生不说话，只是啧啧啧出声还边摇头，看着林清不屑地撇着嘴。
装什么啊，最后还不是得收回去，江湖骗子吧，就这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除了上厕所的男生，其他几个人是睡都不敢睡，宋福实在困直接原地直挺挺站一会，像是站军姿一样，给宋浅逗乐好几次。
每次姬无心都会不满地挡在宋浅面前：“很好笑？”
“你别睡。”那男生女朋友见他歪头睡觉害怕得要哭。
“宝贝别闹，困死了。”男生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动，自自己靠在她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女生求助地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黑风衣女人，见女人没什么反应又转头去看林清。
“大师……”
林清知道那个女人比自己厉害哪还敢班门弄斧，老老实实地动也不敢动。
对面那两个女孩见男生睡过去默默地往里缩了缩，本来两个人的位置此时空出来大半个出来。
这一节火车变得格外安静，就连之前接连的打鼾声都不见了，这次几个人都发现了不对劲，相视一看都是惊恐地看着对方，大家害怕总比自己一个人害怕好。
对面的两个女孩都快抖成筛子了，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眼睛迷成缝连根线都挤不进去。
原本睡着的男生突然抽搐了一下，抓着女生的手也松开变成在自己面前乱挥舞，嘴里呜呜说着什么，听不大清，只是眼角突然溢出来的眼泪告诉着几人男生梦里的不寻常。
林清还有些犹豫，他看了一眼那边的女人。
“做你该做的，不用顾忌我。”
林清听了立马将布袋里的东西又重新掏了出来，刚画好的符纸贴在男生的心口，手结玄令，一把小小的桃木剑就这么悬在符纸正前方，林清拿出罗盘摆直身前动作一气呵成。
“六戊六己，邪鬼自止。六庚六辛，邪鬼自分。六壬六癸，邪鬼破灭！”
男生的身体还在抽搐，只是挥舞的手慢慢放了下去变成交叉挡在身前，一种极度保护自身的姿势。
林清皱了皱眉，男生的手刚好挡住了符纸。
“他！他他他笑了！”宋福指着男生叫了出来。
宋浅抬眼看去，可不是嘛，男生的脸上挂着诡异得逞的笑，似乎在笑林清的不自量力。
下一秒，男生挡在胸前的手猛地放下，胸口的符纸被扯下来了！
男生把手抬起来，然后张开五指，被攥得皱巴巴的符纸滚到林清的脚边，林清脸色铁青握紧了手中的罗盘，这张皱巴巴的符就好像他拉不下来的尊严。
“好好学着。”
在一边坐着的女人突然出声，一个转身跨步直接来到了车厢过道里，她的腿极长，站在林清旁边顿时显得林清身材比例普通许多。
女人用力极狠，她将男生扯下符纸的那只手直接搞得脱臼，宋浅在旁边有些怀疑她是故意的，因为这女人很容易就将男生制服得老老实实，根本没必要去折他的手。
女人没有用罗盘桃木剑，只单单将她的手串贴在男生胸口用力给了一拳，弯腰把皱巴巴的符纸捡起来好不温柔地塞进男生嘴里。
猛地一抬手，男生头好好地扬起来，喉咙滚动。
男生不动了。
“行了。”
女人回过头从手串上取下来一颗漆黑的佛珠递给林清：“收好了。”
林清知道那里头装着那只借命的鬼，连忙收好放在了一个小盒子里。
宋浅第一次看到女人的正脸，无疑是漂亮的，她这一身生人勿近的气质更为她添加了一股神秘感，最令宋浅好奇的还是她的左眼，女人的左眼只有眼白，瞧不见一点杂色。
“小姑娘，这么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女人看了一眼宋浅，然后又看了一眼她身边神色不善的姬无心，唇角微扬：“真有意思。”
“她也能看到我？”姬无心有些惊奇，怎么最近能看到自己的人这么多。
宋浅看那女人这么厉害还能看到鬼，赶紧把姬无心往自己身后扯了扯，万一她以为姬无心是鬼给收了怎么办。
“前辈，如何称呼？”林清的态度毕恭毕敬，这一番下来他也能明白这是真碰到高人了。
女人摆了摆手：“你不用知道我是谁，若有机会再见，便是缘分。”
女人刚一落座，男生便猛地醒了过来，瘫在座椅上大口呼吸了，想抬手擦擦脑门上的汗却发现自己右手怎么也抬不起来，一动就是钻心的疼，胸口也像是被人猛打了好几拳。
“宝贝！宝贝！”他慌张地转头去找自己女朋友。
“我！我刚刚梦到……”
女生抓着他另一只手神色复杂：“那不是梦。”
男生张了张嘴，看了对面两个缩在一起的女孩，转头看另一边，原本自己嘲讽迷信的年轻人手里还拿着罗盘和桃木剑，对面那个丧气的人眼神躲闪不敢看自己，几个人的异常似乎都指向一个事实——他真的见鬼了。
他还清晰地记得梦里那个老太婆咧着嘴问自己借命，那双瘦成骷髅的手力气极大，他怎么也挣不来，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太婆尖叫了一声就消失不见了。
后怕地咽了咽口水，男生并不是很想承认这件事，嘴硬地把自己的手从女朋友手里抽出来：“就只是个梦，做噩梦而已，有什么可信的，不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对面两个女孩白了他一眼，怎么会有这种人，不谢谢别人还在这冷嘲热讽。
林清这次也没那么生气，收拾了东西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一切安稳如常，车上的鼾声又重新响了起来，没有人再理会男生不时一句挽救自尊的话，就连女朋友也把头扭到另一边不愿意和他说话。
天微微亮的时候，黑风衣的女人和那两个旅游的女孩都下了车，女人随手给了她俩两颗佛珠，之后消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几人眼前。
林清喃喃自语：“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真厉害。”
宋浅拿了个面包给他：“别丧气，你也很厉害了。”
“谢谢。”
又坐了几个小时火车，他们到了水围镇的火车站，车站门口就有小车接送，给足钱给你拉到家门口都没问题。
宋浅和宋福一个村子的也就搭伙包了一辆车，几个人行李不多出发得也快。
司机师傅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很是健谈。
“你们都是围水村了？”
“最近你们那出了件大事知道吗？”
“什么大事？”
“我听说啊，你们村里那口神井里捞出来一具女尸啊，之后好多人无缘无故生病，真的假的？你们回来也是因为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