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赵嘉佳背着书包出门,到楼下的时候,看见余家人也要出门。
他们看了她一眼, 却没有多问一句余招娣去哪里了,而是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余母意有所指地拍打了下余贵:“以后你可不许随便蹿腾别人家的孩子逃跑, 听到没有?你是要管她吃还是要管她住啊?”
赵嘉佳充耳不闻,冷漠地扫了她们一眼, 将那些闲言碎语都屏蔽在身后, 自顾自地来到学校, 却看见宋灵舒蹲在门口,面前还放着一口锅,正在和学生讨价还价。
她好奇地走上前,看见锅里的放着茶叶蛋, 还冒着热气。
“一毛二......一个蛋, 买两个......就便宜两分钱, 你可以、以找个同学一起拼着买。”宋灵舒说。
“谁知道你这蛋好不好吃?”
“老、老好吃吃吃吃了。”宋灵舒说道, “你们现在要补、补充营养,身体好、好了, 才能考、考个好成绩,还长得高。”
“不买,我没钱。”那学生说完就跑开了。
宋灵舒这才扭头看向赵嘉佳:“老、老大, 你来啦。”
“你昨晚住哪?”赵嘉佳问。
“招、招待所。”宋灵舒说着, 从锅里掏出两个茶叶蛋,装进塑料袋里,递给她, “这个、个给你吃。”
“你去哪弄的这些?”
“早上去买的鸡蛋, 然后去招待所借的厨房。”
赵嘉佳接过来, 伸手去掏钱,却被宋灵舒按住了。
“我不要、要你的钱。”
“......”赵嘉佳看着她这无人光顾的小摊,“你煮这么多,不怕卖不完啊?”
“前期肯定是、是是是要辛苦些的,但不是......完全没用。你快进、进去吧,要上课了,记得要把这......这两个蛋都吃完哦!”宋灵舒挥挥手,然后接着去揽客。
赵嘉佳回到教室,剥开蛋壳,吃了两口,卤味都浸到蛋里了,她吃得很香,一不注意就吃完了两个。
一抬头,发现不少人都在偷看她吃蛋,她不甚在意地扭头看向校门口,对方还在卖力吆喝。
可惜是个结巴,很多人都没耐心听她说完就跑了,部分留下来的学生也只是为了围观结巴吆喝,然后捂着嘴偷笑。
她看了一会,然后在教室里环视一圈,注意到前桌的人一直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前桌家里并不富裕,学费都是从饭钱里省下来的,估计今天又没吃早饭。
她拍拍对方的肩膀,对方疑惑地回过头。
她掏出两毛五,指了指校门:“去帮我买两个茶叶蛋,分你一个。”
宋灵舒今天在校门口的生意不大行,还好在准备收摊的时候,卖出去了两个。
学校上课后,她又装了一袋子,跑到办公室去,给每个老师都送了一个。
老师们看她老实巴交卖不出去东西的样子怪可怜的,都要给她付钱,她摆摆手,说:“我不是、是来强买......强卖的,只是卖、卖不出去,扔了也是是是浪费,不如就就就送给你、你们这些辛勤的园丁。”
这话把大家逗乐了,纷纷表示如果她下次还来卖的话,就不吃早饭,特地来买她的茶叶蛋。
宋灵舒笑眯眯地应下了,等的就是他们这句话。
如果今天收了钱,说不定以后见了她都想避开,甚至会将她赶出去。现在的主要目的是先开拓市场,给大家留个好印象,才方便后面做生意。
锅里还剩下了一些,她提着锅又去了菜市场,生意终于好一些了,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同情她,但她相信,很快这些人就会因为美味来找她了。
第二天,她再去校门口摆摊的时候,真的就有好几位老师前来购买,还夸她的蛋好吃,比外面卖的还便宜。
赵嘉佳路过的时候,又得了两个免费的蛋,她再次提出要付钱,又被宋灵舒拒绝了。
“老、老大,你放心,只要你、你肯吃我的这个蛋,咱们生意就、就就会好起来的。”
“为什么?”
“明星......效应,你懂不懂?”
“我又不是明星。”
宋灵舒笑道:“可你长、长长得像明星。”
明星在她们那个年代可是天边一样的人物,只能在电视里见到,美得都不真实了。
赵嘉佳猝不及防被夸了一下,一时愣住,旋即面无表情地走进校园,直到进了教学楼,才悄悄摸了下自己的脸蛋,嘀咕道:“明星?”
如此几天后,赵嘉佳发现她的生意确实好了一些,有不少人都围着她的锅转个不停,教室里还能听见有人问要不要拼着一起买茶叶蛋的。
晚上,赵嘉佳背着书包去招待所找宋灵舒,对方正在编手绳,看见她来了,忙把她带进屋:“你把手伸出来。”
赵嘉佳伸出去,对方就将手绳套在她手腕上,打了个活结。
“喜、喜欢吗?”宋灵舒问。
赵嘉佳新奇地看了又看,饰品店有卖手绳的,但是有点贵,还不怎么好看。而手上这根,编的花样别出心裁,很是漂亮。
“你还会这个?”
“刚学的。”宋灵舒给她搬了张椅子,问她有什么事。
“你现在生意不错啊。”
“是啊,一半都、都是你你你的功劳呢。”宋灵舒笑道。
“我的功劳?”
“对啊,你没发现大、大家都很关注你的的的动态吗?”
即使被公认为是不合群的城里小姐,但大家私下里更会有意无意地模仿着她,可惜那些漂亮文具是她们买不起的,但茶叶蛋却是省一省就能买到的东西。一旦其他学生发现赵嘉佳和老师们都在买茶叶蛋后,跟风行为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宋灵舒的生意越来越好,有时候直接在学校就卖完了,她就有时间去集市考察市场了。
很快,赵嘉佳手上的漂亮又特别的手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女生们正是爱美的年纪,可又不好意思去打听在哪里买的。
直到她们看见宋灵舒手上也出现了手绳后,就问道:你这个是哪里买的?”
“我自、自己编的。”
“你还会编这个?那你卖不卖啊?”
“可、可以啊,我正好多、多做了一条,既然你、你喜欢,我就......忍痛割爱先卖卖卖给你吧。”宋灵舒一副舍不得的语气。
学生一问价格,竟然比市场价还高出一块钱。
“你也太黑心了吧!”
“这是我、我自己编的,市场上买、买不到这种款式的。”宋灵舒掏出那条别致的手绳。
“哇!”女生们眼前一亮。
“这可是、是全世界独独独一无二,你们不、不要的话,我就卖、卖给赵赵嘉佳了,她很有眼光。”
这话一出,就有人心动了,谁不想抢在赵嘉佳前头买下来,成为最让人羡慕的女生呢?
一个女生在纠结了一会后,决定从饭钱里节省出来钱,买下来后成功吸引了所有女生的羡慕眼神,顿时觉得很值得!
于是接下来几天,陆续有人找宋灵舒下单,宋灵舒都以忙碌为借口,说要一周编一条。
大家为了能得到独一无二的款式,都表示愿意等,每天早上路过都会催促她快点编,迫不及待想花钱了。
“不如你、你们先看看看、看这些发夹吧,便宜又又又好看哦。”宋灵舒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发夹。
大部分学生头上还只有黑色钢夹,偶尔几个女生别上漂亮的发夹后都会引来羡慕的目光。于是突然看到这么多款式的发夹,大家都忘了原来的目的,纷纷挑选了起来。
若是叫这些人平时去单独买发夹,就觉得贵了,但最近大家都被漂亮的饰品搞得心痒痒的,而且手绳的高价直接衬托出了发夹的低廉!
而且消费有从众效应,当看到别人省下一点饭钱就可以获得美丽的东西时,自己也忍不住咬咬牙付钱。
不怕大家都戴黑色钢夹,就怕大家都戴上了时尚的发夹。差距感一下就出来了,谁也不想拖时尚的后腿,被其他人嘲笑土。
赵嘉佳算是目睹了宋灵舒掀起整个“时尚浪潮”的过程,突然心生感慨,这家伙还挺适合做生意的。
现在每天早上,她的摊都是爆火,男生们来抢茶叶蛋,女生们挑发夹,一到周五就会有一个女生买到定制手绳,享受所有人的瞩目。
“你可真行。”回去的路上,赵嘉佳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这、这叫饥饿营销。”宋灵舒嘿嘿一笑,然后数着钱,开心道,“这个月赚了十二块八了!”
利润最高的还是手绳,花半个小时,就能赚超出市场一倍的收益。
但这个法子不能长久,一旦那些舍得花钱的韭菜都割完了,其他买不起的人照样买不起,市场在走向饱和的阶段时,就得换点其他东西了。
“周末去不去,镇上玩玩?”宋灵舒问道,“我想去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货。”
“好。”赵嘉佳也想去镇上瞧瞧。
到了约定的日子,两人一起坐上班上。
赵嘉佳说:“最近很多人都去广东打工,我听说,你爸妈好像也打算带着余贵去。”
下岗让很多心存幻想的人都清醒过来,不可能再让他们按时拿公粮了,于是不得不重新寻找出路。
很多人都去沿海城市打工,尤其是广东浙江一带,招收了很多外地打工仔。
女性还可以进电子厂,操作简单,包吃包住,按时发工资,比在老家务农赚的多了。这让很多妇女都产生了积极性,想要靠自己的双手赚到工资,于是掀起了新的打工潮。
余家人也是看中了工资这点,才决定南下去打工,还能让余贵上城里的学校。
只是计划里,没有余招娣,似乎已经完全当她不存在一样。
“没关系,我一个人活得更、更轻松呢。”宋灵舒说道。
“我也觉得一个人更好。”赵嘉佳望着窗外,眼神忧郁。
“老、老大,你是不是又又又在想、想哲学问题了?”
“什么哲学问题?”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
“别想了,车到啦。”宋灵舒拽着她下车,张开双手,“看,多么繁华的......额!”
迎面一阵灰尘吹过来,她挥挥袖子:“呸呸呸。”
赵嘉佳笑了一声,捂着嘴将她拉到旁边去。
两人先找了个面馆填肚子,宋灵舒打听了一下附近的批发市场,然后往那边走去。过马路时,忽然被赵嘉佳一把拉住。
“等等。”
“怎么了?”宋灵舒疑惑回头看着她。
赵嘉佳看了她身后一眼,欲言又止地问了一句:“你带其他衣服了吗?”
“没有啊,我们不、不是就......玩一天吗?”
赵嘉佳皱起眉,环顾一圈,拉着她跑到角落里去,让她在原地等候,然后找路人问了一下公厕在哪里,随后带着她一起去了厕所。
宋灵舒还以为她是三急,谁知道对方指了指她的裤子:“你来那个了。”
宋灵舒一愣,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着镜子照了一下,浅棕色的裤子上有一块血迹。
“你带那个了吗?”赵嘉佳问。
宋灵舒摇头:“我是、是第一次来。”
余招娣营养不良,身体瘦弱,直到现在才来初潮。
“那你去里面等我一下。”赵嘉佳把她推进隔间,然后跑到外面去买卫生巾。
但一般的小卖部根本没有这个东西卖,她是来到这里才发现当地的妇女大多还是在用月经带,就是用一块布垫着而已。
她跑了很多地方,最后才在一家很大的百货商场里买到了卫生巾,还挺贵的。
她一咬牙,还是买了下来,然后跑回去,将卫生巾塞进宋灵舒怀里。
两人挤在一个隔间里,本来不尴尬的宋灵舒都快尴尬了:“那个,你不出、出去吗?”
赵嘉佳才是无比尴尬,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公开讨论过这个,但又不得不处理这件棘手的事,吞吞吐吐地问:“你会用吗?”
宋灵舒看着她憋红的脸蛋,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没想到这忧郁小姑娘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赵嘉佳见她没说话,只好主动打开袋子,取出一片,脸都快红透了,磕磕绊绊地说:“你,这个,你把这个撕开,然后将两边的......”
“我会。”宋灵舒忍俊不禁,“我会用。”
“真、真的?”
“嗯。”
“你、你怎么......会用这个的?”
一时竟不知谁才是结巴了。
“我、我可以看说明。”宋灵舒指了指包装,“我识字的。”
“那好,你先自己换吧,不会再叫我。”赵嘉佳红着脸出去了。
宋灵舒整理好之后,走出去洗手,对方就马上提醒道:“要少碰冷水。”
“好。”
两人走出去,赵嘉佳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个外套,系在她腰上。
“谢谢老、老大。”
“大概会来六七天吧,不要吃辛辣的东西。”赵嘉佳又叮嘱道。
“嗯,好。”宋灵舒看着她一边红着脸,一边还要跟个老母亲似的交代注意事项,忍不住想笑,于是就笑出来了。
赵嘉佳见她突然靠着电线杆笑得嘎嘎的,也不知是被笑声感染,还是也觉得好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拍了她一下:“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嘎!”
“别笑了,都在看我们呢,像神经病。”
“哈哈哈哈嘎!”
“你好烦,哈哈。”赵嘉佳也笑了起来。
系统:【开心值+1】
两人继续往前走,赵嘉佳指着前面的马路问:“是那边吗?”
“走。”
赵嘉佳快步走了过去,一回头,发现对方落在了马路对面。
宋灵舒:“走、走那么快干嘛!走错啦,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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