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可能因为时间还早,即使是假日也没什么人潮。沈听肆推着巨型推车,轮子滑过商场塑胶地面。
“家具店的手推车特别大,我们上次去超市,推车很小,之前陪秦生去药妆店,甚至只给一个小篮子。”羡安突然聊起了手推车,“毕竟一罐化妆水跟一个组装柜,大小差距很大。”
沈听肆笑了,“哪怕这种话题跟你聊也特别有趣。”
“我们要买什么?”
“我不知道。你不是说了要木地板?桌椅……”
俩人在家具卖场逛了半天,渐渐的人潮变多了。
走过小盆栽区域,几个女孩拦住了羡安,“你是羡安吗?可以拍照吗?”
她们抓着羡安的胳膊,把他的外衣抓得起皱。羡安微微一笑,虽嘴角被口罩藏了起来,可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配合着拍了几张,方才跟沈听肆正好分了开来,女孩们问道,“你来买家具吗?”
“我来吹冷气。”羡安答道。
几个女孩笑成了一团。
告别了她们以后,羡安便避开去了别的楼层。他打了电话给沈听肆,让他到楼上会合。
所幸买的东西都已经差不多,俩人速战速决,在人变得更多之前离开了卖场。后座一直到后车厢都堆满了东西,在沈听肆那台价值不菲的车里,装的是更加贵重的未来。
回家以后,羡安先清洗了一次阳台地板,二人把木头地面的安装说明看了两次,特别简单的事情也怕错了。
随后他们开始贴起了地面,按照指示拼接起来。
几个小时后,沈听肆发出的影片被转发到了“劝你从良。”
影片一开始是泼洒着阳光的小阳台,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能看见木头地板,光滑的木地板上机器小狗摇摇晃晃在上面走着。
那岁月静好,阳台那一方阳光之中,时间仿佛静止了。
谁说刹那不是永恒?每个眨眼都是一世一生,于是走过了千年而后相遇。
***
其实就不该答应的。但是羡安实在看那阳台太不爽了。
晚风在肌肤上吹起了鸡皮疙瘩,那细小的疙瘩却很快又被那人滚烫炙热的掌心熨平了。
起初是因为顾念哉在片场休息时间总是在看废片。
他看得影片很杂,什么类型都看,但最常看的就是一个名为《几万爆改》的小单元短片。
那里面的团队人员会找到破烂房子,然后用转盘的方式转出金额,以那个金额对破房进行改造。
羡安一开始对那个影片也没兴趣,后来就仿佛中蛊了,一看就看不停,他跟顾念哉两个人把那页面里的影片通通看完了,这几个礼拜还得等更新。
但羡安便是觉得看着特别幸福,不仅是因为影片博主本就喜爱改造,还因为这份兴趣帮助了那么多住在破房的人,随后还制成了影片,娱乐了那么多数没有条件去执行改造装修的人,根本满满正能量,然后他就注意到了沈听肆家毫无幸福感这件事。
那阳台看着就让人郁闷,难怪沈听肆以往在家待不住。
双手撑在石墙上,本来墙壁他们也想刷漆,但公寓大楼管理不同意,说会破坏整体性,于是他们就刷在里面,那颜色虽然跟原先墙面没差多少,但把整个室内都弄得柔和了。
沈听肆笑了,凑过去吻他,“真想看看你以前的样子。可惜都没照片可看,画像也都不怎么好看。”
“我没给画师钱,随便把我画难看了。”羡安答道,“跟现在没差很多。但就是没这么细皮嫩肉。我其实从没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一直到来这里竟能顶着这张脸当明星我才开始觉得也许我长得不赖。”
“你很好看。”
“长得好看的也不知道是谁?”羡安笑道,“你就是祸水红颜。”
沈听肆的家里有个储物柜,一开始羡安是不知道的。
那个储物柜跟他的酒柜一样都是系统柜,不同的是,储物柜占满了一大面墙,打开全部都是生活用品,柜子里放满了一个个收纳抽屉,每个拉开都是成群结队的用品,牙刷满满的、牙膏满满的,卫生纸一大堆,但凡用得上的都被他囤积了起来,起先羡安不明白,后来又懂了。
沈听肆不愿意独自去超市或卖场那样的地方购物,他怕在人多的地方发作,他怕被视作异类被当成傻子,所以他什么都让人送来一大箱。
正因如此,他一大早就拉着羡安去家具卖场这件事,才特别让人感动。原本不愿意的,都因为他而愿意了。
因为他所以沈听肆愿意去山上,因为他所以愿意回家,也因为他所以试着去了人多的卖场。
沈听肆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滴在改变,也许缓慢又笨拙,但他的确正在努力。
也许外人看来沈听肆什么也没做,羡安就如同他以往遇到的那些人一样朝他趋之若鹜,如飞蛾往火里扑,人说智者不如爱河,可那不是总有一个人值得去为他傻吗?愚昧一世,愚钝一生,为了他成为那个为情所困的白痴。
对羡安而言,沈听肆什么都做了。
羡安喜欢被崇拜,喜欢被景仰,而那么刚好,沈听肆把他当成了救赎,看作了信仰。
从此一生虔诚,他有坚信的神,所以无惧无畏。
怕什么?一个失势未能成功登基的皇子,急于取得肯定的人,遇上了那么一个徘徊在崩溃边缘,哪怕死马当活马医也好,愿意不顾一切给予信任的家伙,于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只要肯相信,羡安便是那种会为了一个坚定眼神不惜赴死也会拼来大好江山的人。
所谓江山到底代表什么,也许定义自在人心。
至少对于羡安而言,它已不再只是代表那张龙椅。
与一个人去厮守一辈子这种事,是否要比拿下一个城池还困难呢?
该有多舒服才会让人这么想沉溺?
带着潮气,温热滚烫,鼓噪的心跳又或是那因发力而鼓起的肌肉线条,都让人离了会想,丧心病狂。
“我画了一部电影。”羡安突然道。
“嗯?”
“很晚了……”他的精神有些涣散。
“羡安,你累了是吗?”
天边慢慢透出了光,“啊,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羡安扭过脸,“日出?天天有,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跟你一起看的第一个。我一直很怕黎明。”
羡安一听愣了愣,往那朦胧之处又看仔细了,薄雾夹杂着晨光,在那云雾之中能见日光灼灼,云雾里叫人摸不清轮廓的火光,这暧昧不明的黎明,总觉得跟沈听肆很像,所以他为何怕呢?
但想想,也许人都是惧怕自己的。
“我会记得第一个日出,从今天起你不必再害怕天明了。不是有个傻子就这么陪着你从夜深搞到黎明了吗?”
他们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