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晃眼, 已是寒假,因江钟暮要考证的缘故,提前和阿婆说了声, 便带着行李, 搬到两个人的小家里。
初级证书好考,再加上冰天雪地的缘故, 江钟暮这段时间都没玉雕,往屋子里一窝,便是打扫卫生、早中晚饭全承包,将家庭主妇这职业做得完美。
不过偶尔也会偷了个懒, 比如今天, 两人就约了出门吃火锅。
江钟暮扭头瞧了瞧天色, 虽然谢知意让她待在家里,等着自己下班开车过来接她,但江钟暮这段时间在家里闷久了, 就想出门走走。
窗外的天色瞧不出什么,灰蒙蒙的一片, 几乎将天地的分界线模糊,让人忍不住地心情烦闷。
站在鞋柜前的人深吸了口气,抬手将羊羔绒的外套扣紧, 再将黑色的围巾绕在脖子,然后穿上高帮马丁靴, 将整个人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她倒是不怎么怕冷,但有一种冷叫别人觉得你冷, 要是让姐姐瞧见了, 肯定要冷着脸带她回来加衣服。
不是她乱想,是谢知意真的那么做过。
不仅如此, 谢知意这人还会打游击战,有时江钟暮出门买菜,懒得套上那么多装备,便披了个外套就出门,自以为姐姐在上班不会知道,结果被谢知意揪着耳朵,让她去看家里的监控。
总之两人在一起这段时间里,江钟暮都快分不清霸道和焉坏的人是谁了,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最后还要套上个毛线帽,将毛茸茸的头发压得贴在眼前,再随手拿把伞,这才终于出了门。
厚实的马丁靴在雪地里踩出深陷脚印,发出沙沙的声音,空气冷得像是要变成冰碴子一样,江钟暮每呼一口气都会化做白雾。
说实话,江钟暮刚开始见到雪还觉得新奇,时不时搬个板凳去窗边看下雪,现在看久了只想冬天快点过去,别让她再穿的像个粽子了,即便是姐姐亲自购置的也不行,实在累人、还碍手碍脚的。
谢知意的工作室离浔大也不远,当时考虑到两份工作都要兼顾,选址格外的近。
江钟暮走了十多分钟就到门口,没发生什么被阻拦的事,毕竟谢知意前几日就带着她过来,逛景点似的逛了一圈,故而里头的人都认识她。
她径直走到最里头,办公室的门紧闭。
——扣、扣扣
“进来,”里头传来回应,却不是谢知意声音。
江钟暮眉头一皱,直接推门入内。
抬眼看去,明亮落地窗前,两人面对面坐在办公桌内外,见有人进来,皆齐刷刷看过来。
小豹子心心念念的姐姐坐在里头,因开了暖气的缘故,她将外套摆到一边,自己只穿了件墨色衬衫,眉眼间的肃色随着江钟暮的出现而散去。
不等谢知意先开口,外面那位就先阴阳怪气的说道:“江小师傅过来找对象了?”
那人打扮得精致,即便在大雪天,也穿着艳丽妩媚的衣裙,一双狐狸眼里写满戏谑,正是许久未见的钟宛白。
再看桌面摆着的那几套首饰,江钟暮便猜出这人是过来拿成品的,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逗留在这儿不肯走。
江钟暮不理她,只看向谢知意。
姐姐便温声道:“你先在旁边坐一下,钟小姐还有点事情要问我。”
不知道一堆戒指项链有什么好解释的,当时出设计图的时候就细细说过一遍,现在又有什么问题了?
“好,”江钟暮乖训地点了点头,便往旁边沙发一坐,十分熟练地开始脱外套。
另一边的钟宛白不由磨了下后槽牙。
虽说要放弃,可谁又能那么洒脱不在意,特别是她这种从小家世优越,相貌也不错的人,向来在情场无往不利,结果在江钟暮这块石头上跌了个大跟头。
那日她看着两人官宣的动态,好一阵气恼,差点晚上没能吃下饭。
今天听说母亲要来拿成品,她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主动提出自己去拿,然后……
在这儿吹毛求疵半天,拖着谢知意的时间,再然后就等来了江钟暮。
她眼珠子一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又皮笑肉不笑道:“小江师傅这段时间忙吗?”
江钟暮不怎么理她,主要还在忙着解围巾,刚刚嫌这块布被风吹得到处乱飞,她一气就直接栓了两个死结,现在好了,低着头解半天,听见声音就闷闷回一句:“还行。”
“是吗?我把最近又买了块毛料,切出巴掌大的冰种阳绿,正想找个师傅看看……”她拖长语调,势在必得地看着江钟暮。
众所周知,玉雕师抗拒不了好石料,虽然好料子不能决定手艺,可流传于世的好作品,哪件的底料差?
再说再好的手艺也得好料来表现,你在一个豆种料子上刻百鸟朝凤,和一个冰种料子上刻同样题材,两块石头能表现出来的东西,给人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玉雕师比普通人更稀罕好料,甚至有为雕一块好料,众人争抢、为之放弃工费,只要能提名的故事。
可对面的江钟暮只是摆了摆手,又道:“天气冷,不想动。”
拒绝的极其随意,甚至不像个玉雕师。
“那可是冰种阳绿,”钟宛白甚至怀疑是不是对方没听清,又加重语气重复一遍。
江钟暮扯着那死结,感觉要将自己勒死一样用力,眉头紧紧皱紧,不耐地回了句:“知道了,让你爸去问问我干爹,天气冷我不想雕。”
好娇惯的脾气,要是落到老祖宗耳朵里,指不定要去她梦里质问一番,哪有人把好东西往外推。
钟宛白嘴角一抽,也是完全没想到会被这样拒绝,正想再说些什么,就瞧见江钟暮扯着围巾站起来,走到谢知意跟前。
“姐姐帮我解开,”可怜兮兮的语气,头发因为刚刚戴帽子的缘故,一堆贴在脑门上,浅琥珀色眼眸又气又恼,竟然被一块围巾气到了。
谢知意方才一直看着这人,心想这家伙要搞到什么时候,结果还没有一会就开始烦躁。
年长者无奈,温声斥了句:“没出息的家伙。”
江钟暮就眨眼,满脸委屈,又不是她想戴的。
谢知意被逗笑,如水的眼波潋滟,带着几分缱绻的温柔意味,语气也缓和下来,只道:“蹲下来。”
小豹子听话惯了,对方话语刚落,她就立马曲膝一蹲,仰着头看向对方,一双狭长眼眸湿润又乖软,比刚出生的奶狗还要粘人。
看得对面的钟宛白忍不住牙酸。
谢知意垂眼看着她脖子上绕出几圈的麻绳,本来没有多难解的东西,被这家伙乱扯成乱七八糟模样,还紧紧缠着。
“怎么搞成这样?”她问了句,便伸手要给江钟暮解开。
江钟暮配合地扬起下颚,为自己辩解了句:“风大。”
“多大的风能吹成这样?”谢知意说了句,先将每个结都松开些距离,继而才慢慢解开。
“是它太大,所以我才栓那么紧,”江钟暮纠正她的话。
谢知意瞥了她一眼就没说话,懒得和这人争辩,继续解着那围巾。
另一人就老老实实蹲着,浅琥珀色眼眸只倒映着对方身影,若是身后有条尾巴的话,此刻已摇了半天了。
“咳!咳咳!”对面的人实在看不下,假装咳嗽来提醒她们的注意力,结果却无人回应,还在解那个杂乱的布。
此刻已是黄昏,那被遮掩得严实的太阳总算挤出一丝缝隙,将明亮的日光从落地窗中打入,轻轻柔柔地落入屋里,撒在两人身上。
局外人的钟宛白只能看着这两人。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过来找虐,在一起就在一起了,这软硬不吃的破石头到底有什么好的,干嘛非要纠结着不放!谢知意以后肯定会郁闷死,嫌这人无趣……
她正咬着后槽牙想着,就瞧见终于解脱的江钟暮松了口气,咧开嘴笑着往对方脸上一亲。
啪!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好大的一声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分外鲜艳。
“还是姐姐厉害,”她笑弯了眼夸赞。
不知道解一个围巾有什么厉害的,正常人谁不会,就是你这个破石头太笨,钟宛白无语得不行。
再看谢知意显然也是那么想,抬手揉了揉这家伙的脑袋,温声笑道:“这有什么好夸的?”
江钟暮就冲她傻笑,憨憨的大狗模样,和钟宛白所瞧见的江钟暮完全是两个极端,她甚至怀疑起之前那个沉郁寡言的江钟暮是不是她产生的幻觉。
“你什么时候下班,我饿了,”她拉长了语调,带着奶呼呼的抱怨。
谢知意揉着她的脑袋宽慰:“一会儿就好。”
对面的钟宛白脸色变换,怎么听不出江钟暮在嫌弃她,催着她快走。
她一咬牙,让我走我偏不走,直接开口道:“既然小江师傅不想接料子就算了,谢小姐我们继续说这个戒指,我觉得还可以再改变一下。”
谢知意收敛神色,面对外人也依旧温和,却少了对待小朋友的纵容,语气平淡道:“您说。”
钟宛白哪能想到什么,她又不是设计师,不过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开口就开始胡编乱造:“我觉得方戒更好看,我们华国人都讲究天圆地方嘛,这个翡翠是圆形,那戒指……”
她话音一顿,瞪大眼瞧着对面的江钟暮顺势坐到谢知意脚边。
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人?!
就算地上铺有地毯也不能随地乱坐吧。
家教呢?礼貌呢?九年义务教育没有教过吗?
她嘴角颤抖,努力把话补起:“我觉得可以改成方形。”
谢知意微微偏头,脸上未出现不耐烦之色,下一秒就温声解释起来:“这个类型的戒指也有老牌珠宝设计过,但只能挑选极细的软金来做戒圈,不然就会影响佩戴体验感……”
对方说得仔细,可钟宛白却没仔细听,眼睁睁看着江钟暮靠在谢知意腿边,将毛茸茸的脑袋往腿上一搭,另一个人也惯着她,不仅没有推开,还抬手抚过这人脑袋,然后江钟暮一脸舒适地半眯眼。
像只陪着主人工作的乖巧大狗。
钟宛白差点把牙咬碎。
她们居然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事!
道德呢?法律呢!
“钟小姐?你听到清楚了吗?”
她没来得及愤怒多久就被打断,脸上笑容勉强,紧紧揪住裙边,咬牙切齿道:“我听……”
江钟暮又翻了个身,脑袋往姐姐肚子里埋,还故意蹭了蹭。
年长者还有些理智,知道这事有点过分,拍了拍脑袋,低声斥了句:“别闹,还有人。”
没有人就可以了吗?
向来放浪不羁、流连花丛中的钟大小姐只想把品德书拿出来,让这两人仔仔细细研读一遍。
“钟小姐您继续,”年长者训斥完小豹子,又抬起头看她。
钟宛白怎么可能继续,视线还在江钟暮身上,只见那人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还埋在对方衣服里……
这个姿势,总让人别扭,虽然看着谢知意穿得整整齐齐,就知道不会发生什么,可是钟宛白止不住乱想,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办公室文。
总裁一本正经地听着下属汇报,办公桌下却有人在胡闹,解开扣子往里探……
钟宛白不敢细想,连忙站起来说道:“我觉得谢小姐说的对,这设计确实不错,我那边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我们下次再聊。”
话音落下,她就急匆匆拿起盒子,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踏踏踏的声音,逃似的离开。
屋里安静一瞬,只剩下布料窸窸窣窣的响声,江钟暮坐到地上就不想起来,一直埋在姐姐怀里蹭。
谢知意等了会才开口:“行了。”
埋在怀里的人闷笑了几声,仰头看向谢知意就道:“你猜她想什么?”
眉眼带着孩子气的顽劣,显然是故意如此,毕竟两人都不是面皮厚的人,很少会在外人面前做这样亲密的事,只是钟宛白一直故意拖着时间,谢知意才纵容着江钟暮胡闹。
“肯定没什么好事,”谢知意扯了下她的发尾,见江钟暮一时不想起来,就只能纵容地揉了揉对方耳垂。
“我觉得也是,”小豹子点了点头,一个翻身又往对方怀里钻。
谢知意顿时惊呼,想要阻止,却被人直接解了扣子,又羞又恼地斥道:“江钟暮!”
“别闹,”她声音骤然一低,又慌忙道:“你不是饿了吗,我们赶紧过去……”
衣角被掀着往上,即便在有暖气的室内也不禁打了个冷颤,幸好江钟暮有点良心,只是将衬衫扣子解开,继而说话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含糊道:“确实饿了。”
那办公椅受了重力,发出尖锐的咿呀一声。
谢知意咬着下唇、后仰起头,余光瞥见那明亮干净的落地窗,屋外车水马龙,都是急匆匆下班的身影。
“别、回家好不好,”她试图劝解顽劣的家伙,却被咬住白净脖颈,印下一个更深的印子。
小豹子最懂无赖那一套,语气变得黏糊又可怜,在她耳边撒娇:“我好饿,姐姐。”
像几十年没开过荤一样,可是谢知意明明记得昨晚还……
绷紧的腰腹传来酸痛,好像在斥责她不懂节制,可这事哪里怪得了她,分明就是这人胡闹。
“火锅,”她眼底勉强清明一瞬,咬着提醒某个人今天的饭局。
可小豹子哪有那么容易放弃,叼住圆润耳垂,哑声保证:“很快的,一次就好。”
谢知意没办法,只能拽紧这家伙的发尾警告,须臾又落了下来,勾住对方脖颈往自己这边压。
凌乱气息交缠在一块,衬衫出现了杂乱的折痕,桌面下的高跟鞋用细跟努力支撑着,下一秒就被浅色西裤蒙住。
门口响起零零散散的脚步声,还好谢知意有提过让她们准点就下班,不需要告诉自己一声,不然进门就要撞见……
谢知意俯身压住桌面,披散的长卷发也跟着散开,像是海里的水草随意飘散着。
下班总是让人觉得快乐,所以门外有许多笑谈声,同事们收拾东西以后,就开始结伴离开。
谢知意极力咬着下唇,不愿发出半点声响。
但顽劣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如她的意,那一下又一下的水声在空旷房间里格外明显。
窗外的暖阳还是被云层遮掩,又下去了断断续续的米粒雪花,落地窗覆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白雾,再难看清里头的情形,只能偶尔听见几声喘声,又很快就忍住。勾线笔从桌面滑落,掉落在潮湿的地毯上。
跪在地上江钟暮抬起头,笑眯了眼,乖巧道:“我说了会很快的,姐姐。”
回应她的是谢知意疲倦而无力地一嗔。
年长者此刻才清楚明白,过分纵容小豹子就要付出相应的沉重代价。
可现在显然是无法改变了,这家伙已经被她养肥了胆子,什么都敢做了。
她叹息一声,将俯身过来的江钟暮抱住。
还能怎么样呢?
她揪着江钟暮的耳朵,力度却不重,说是揪还不如说是揉,让小豹子忍不住眯了眯眼,
看得年长者好气又好笑,只能用力拽了张纸给她擦掉嘴边的水痕。
“下次不许了,”她低声警告。
“好好好,”江钟暮敷衍了声,手又开始往下滑,半点没听进去。
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结束,她这人胃口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虚弱的年长者企图制止,却被拉着往更深的地方坠,被潮水彻底淹没。
那办公椅只能发出尖锐的声音抗议,但显然无人在意。
日落往西,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办公室亮着微弱的灯,不知何时才能关上。